“这是我以防万一摆的标记。”韩文殊手指着身侧一排拳头大的山石,整整齐齐码成一排,显然不是天然而成。
“啧啧,好像是迷路了。”说话的人似乎毫不在意,斜眸扫了一眼韩文殊所指,依旧不慌不忙。
韩文殊一听便急了,但见他一副淡定从容的模样,只道他是故意戏耍她,便白了他一眼,眯眼问道:“看来只能露宿荒野了,不如再抓只山鸡野兔烤来吃?”
“倒是个好主意。”嬴珩拍手称赞,“我去抓兔子,你去捡柴生火。”
“为何不是你生火?”韩文殊顺着他往下问。
“夫人总要做点什么,不然干站在这里,过不了多久就会全身发冷的。”嬴珩浅笑。
“那我去抓兔子。”韩文殊凤眸注视着他,毫不示弱,“我轻功很好,动作比你轻,抓兔子手到擒来。”
嬴珩看着她,唇角轻勾,无奈摊手,“可我不会生火。”
……
两人说话时,脚下却未停,边斗嘴边赶路,不知不觉间,天色更加黑沉,头顶上的天际聚了几块乌云,星光与皎月皆被掩盖,夜色似墨汁般浓稠,远处传来几声野兽的嚎叫,因是在山中,倒也不甚奇怪。
偶有一两道幽光射来,嬴珩便止住脚步,小心向幽光处移动,跟在身后的韩文殊看得真切,不过是一些被他们惊动的山猫或是野兔,这些畜生擅长隐藏,又动作机敏,嬴珩大多空手而归。
不过再精明的兔子也难逃虎掌,说到底嬴珩练了二十多年的武功,对付一只兔子还是小菜一碟,没过多久,他便提着兔子耳朵站在韩文殊面前。
韩文殊目瞪口呆,半张着嘴,不知该说什么好。
“夫人还不生火么?”嬴珩淡笑问道。
“珩哥……”韩文殊一脸怔忡,迟疑地问:“你难道不是和我开玩笑?”
“你哪里看出为夫有玩笑之意了?”嬴珩从怀中掏出匕首,视线落在手中野兔身上,似乎是在寻找从哪下手。
“那这山……”韩文殊徐徐转身,看向山间。
“迷路了。”嬴珩一脸泰然,朝她撇了撇嘴,“刚刚我就说过了。”
“什么?”韩文殊大惊,猛地跳转过身,不小心撞到嬴珩手臂,野兔脱手,一溜烟儿便跑进了树丛。
“啊……”嬴珩惋惜,看着野兔跑走的方向,轻轻叹息,“煮熟的晚餐跑了,看来今晚要饿肚子了。”
韩文殊见他虽然一副玩笑的样子,眼中却隐着几分寒意,不免起了疑心,试探地看向他。
嬴珩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安慰地注视了她片刻,缓缓开口:“今晚可能真要在此过夜了。”
“果然!”韩文殊忍不住叫道,她是不会看错的,这个地方他们走了不下两次,他们在原地打转。
嬴珩看向天边,压低声音,沉声道:“这地方很诡异,应是被人布下了阵,黑夜本就难以辨别方向,我们又很不走运,赶上乌云遮月,若不到天亮,我们是走不出这阵的,与其现在浪费体力,不如休养生息,明日一早再赶路。”
“好。”韩文殊见他面色忽然变得凝重,忙收敛心神。只是这事情太过奇怪,白日还好好的,到了夜间就误入了别人设下的阵,她心中疑大于惊,凝眉问道:“到底是谁,会在皇家禁地设阵?”
嬴珩缓缓摇头,“这里离始皇陵寝很近,父皇生前痴迷于奇门遁甲,在江湖上募集了不少通晓此道的术士,后来父皇驾崩,这些人也就散了,只是毕竟当年长安盛行此道,所以京郊出现些诡阵不足为奇,只要挨到天明,阵法不攻自破。”
然而韩文殊仍然觉得不对劲,曾死过一次的直觉告诉她,正有什么危险在慢慢靠近。
“不用担心,有我在呢。”嬴珩见她面上犹疑,伸手拍了拍她的肩,笑着安慰,“山上可能有野兽,找棵树你先上去睡一会吧。”
韩文殊正要开口,却被嬴珩按住,“你先睡,我守前半夜,到了后半夜我会叫醒你的。”
韩文殊自知争不过他,也不与他争辩,只是嬴珩一定不会叫她起来,她心中暗自决定,后半夜一定要醒过来。正想着的时候,嬴珩已经走出了几步,左右寻觅着可以睡人的大树。
然而事不随人愿,他们刚找到一个树干够粗,也足够高的冬树时,突然阴风阵阵,四周有幽光闪动,起初还不甚在意,直到身遭不远处传来阵阵狼嚎,二人才心生戒备。
韩文殊虽是女子,然而巾帼不让须眉,况且如今的她,早已不是三个月前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面对眼前的危险,她提起长剑,机警地看向四周。
嬴珩所赠的那柄长剑,她始终剑不离身,但是说到底,她将凌霄剑诀练得滚瓜烂熟,却从未真刀真枪的何人搏斗过,更何况现在面对的敌人也许根本不是人。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为今之计,只能硬着头皮往前闯了!
下定决心后,韩文殊的紧张感倒消退了几分,反倒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初学之时她就想试试自己的剑术了,只是苦于皇城安定,无人生事,否则她早就一展身手了。
比起韩文殊的兴奋,嬴珩这边倒显得沉稳多了,自从阴风骤起、绿光冒出之后,他便再未出声,冷然淡定地立于韩文殊身旁,未有丝毫不安。
碧绿的幽光越来越近,因上空没有月色,那几道慢慢扑近的绿光便更加显眼。
韩文殊的眼睛已经慢慢适应了昏黑的环境,眼前试探着走近几张狰狞的面孔,她看得清楚,确是灰狼,圆瞪的狼眼透着肆无忌惮的贪婪,饥饿地流着涎。走近的大约有五六只,韩文殊屏息凝神,冲出狼群才是唯一的生计,退缩只会让这些野兽步步紧逼。
“把你的剑给我。”沉定有力的声音从身侧传来。
正在她犹豫恍惚的时候,手上的长剑已被他一把抢过,宝剑持于他手,剑随人心,寒光毕露,逼近的狼群竟畏惧地退了一步,嬴珩反手一按,长剑锋芒掩盖几分,刚刚被剑光激怒的狼群失去了耐心,低吼着朝他二人扑来。
“你这身衣裳不方便,站在我身后。”嬴珩淡淡说道,许是有风刮过,这声音竟有些飘渺,她怔愣在原地,一动不动,身侧之人却上前一步,挡在她身前。
前面走近的两只灰狼胆子稍大,张开腥臭的大嘴,直直扑将上来,嬴珩手腕一抖,长剑飘逸灵动,向前一送,穿喉而过,拔剑时顺势横扫一击,刹那间,另一只灰狼的脖子上也现出一条血红的大口子,摔在地上倒着气,濒死前还在重重地喘息着。
嬴珩却始终一副淡然自若的样子,他手臂垂下,手中长剑滴着鲜红的血珠儿,韩文殊只能看到他的侧脸,眼前这一切杀伐并未让他有一丝一毫的触动,他冷淡地望着身前还欲扑来的灰狼,眸光幽深,不知是天气的缘故还是由她心生,她觉得似乎比刚刚更冷了一些。
两个同伴的倒下,似乎彻底激怒了狼群,身前同时扑来五只灰狼,似是要将眼前这两个猎物撕碎般狂吼着。
嬴珩却只是扬起剑,脚下却未移动分毫。
只见他衣袂翻飞,剑法飞扬,化作一道无形剑英,在瞬息之间,将袭来的灰狼全部屠杀。
秦朝尚黑,只有九五之尊的皇帝才能身着黑衣,即便是同族藩王也只能在出席祭祀大礼时才身挂几缕黑色,以示身份地位崇高。嬴珩因是微服出宫,所着便服选了一身淡青,韩文殊却仿佛看到一抹黑影,他就像是一团黑焰,吞噬着前方所有敌人,阴寒冷酷,然而却让她安心。似乎是来自于君王的果断,对于这些倒在地上待死的牲畜,他并没有露出丝毫怜悯,眉宇间始终漠然,而眼眸中寒意依旧。
这时,身后一阵冷风袭来,嬴珩凝眸一闪,剑锋逆转,贴着韩文殊的左肩而过,随即传来利剑穿透血肉的声音。原来是有一只狼不知何时绕到了她身后,有意偷袭,却被嬴珩感知,将其击毙。
稍远一些的幽光似乎变得黯淡,仿佛是畏惧,堵住他二人前路的狼群竟缓慢地移动,让出了一条通路,敌意地盯着他们,却再不敢上前一步。
嬴珩安然将长剑插回剑鞘,拿在手中,回头示意她让她跟在身后。
韩文殊惶然地跟在他身后,心中却还在回想刚刚瞬息之间的打斗,她看得透彻,嬴珩若是上前先发制人,这场与狼群的战斗会更早结束,但是他始终一动不动地伫立于她身前,甚至双脚未移一寸。
是在保护她吗?
她有些恍惚,可是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理由。虽然从始至终她一动未动,没有一只狼靠近到她身遭,而且跟在他身后让她无比安心,但是她还是克制不住内心的怒火,她上前一步,抢回她的长剑,对他怒目而视。
嬴珩茫然愣在原地,过了片刻,他已了然她发火的原因,无措渐渐化作温柔,摇头浅笑,“这世上怎么有你这样骄傲的人。”
“我不想总是被你保护,我留在长安是和你一同面对未来的,若总是躲在你身后,我倒不如离开,免得拖累你!”韩文殊目光澄澈看着他,愤愤道。
嬴珩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转瞬即逝,满目温柔漾洒而出,他捧起她的脸,柔声哄道:“夫人的心,为夫感知到了,不过打发这些畜生还用不着夫人动手,将来若有更为凶险的情况,便要劳烦夫人了。”
微笑,哄劝,敷衍的话语,以及他此时此刻宠溺的眼神。
这些哄哄别的女孩,也许能讨其欢心,但是她是韩文殊啊,她要的是一个能与她并立同行之人,而不是一味受他保护,若他只是这般待她,她当真失望之极。
只这一次狼袭,便让她心头寒凉。
好像有些如星辰般遥远的记忆飘忽而过,曾经,前世的刘杰也是这般待她,她也是倔强地拒绝……
“我……”韩文殊咬了咬唇,抬眸看向嬴珩,话还未出口,一道幽光闪过。
“小心!”
☆、狼袭(二)
随着她的一声清呵,韩文殊扑在他身上,拽着他的手臂,一个翻身,衣角猎猎,两人位置对掉。
“子卿!”嬴珩急唤,慌忙之下来不及反应,从她的角度他才看清,刚刚在他们说话的时候,他身后的树干上爬出一条毒蛇,本是冲他而来,却被韩文殊挡下,那对尖牙直直咬在她的肩上。
嬴珩怒极,拔剑出鞘,手起剑落,毒蛇被切为数段。
他慌忙蹲下,查看韩文殊的伤口,肩上两个齿印分明,伤口已经肿了起来,也有些发紫,应是中了蛇毒,若不及时止毒,恐怕会有生命危险。
因是伤在肩上,靠近心脉,情急之下,嬴珩只能点住她身上几处大穴,俯身低头,将毒液吸出。
“不要!”韩文殊惊叫,奈何被点住穴位,无法动弹,只能出声制止,却虚弱如蚊音。
嬴珩却像是没听见一般,依旧用力允吸着她肩上的毒液,直到吐出的血水不再黑紫,才停了下来,他嘴角噙着一丝血迹,仔细检查着她的伤口。看着他额上冒出的冷汗,韩文殊鼻子一酸,一滴泪珠掉在他的手背上。
嬴珩手上动作一僵,斜眸看向手背,上面晕开一抹泪花,过了片刻,他动作生硬地抹了一把唇角,将嘴上的血迹擦干净,才缓缓开口,声音却温柔,“咬得有些深,又有毒汁,所以会有点疼,但是好在大部分毒血已经被吸出了,你忍一忍,明日一早回宫敷几剂药,拔掉残毒就好了。”
“傻瓜。”颤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期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