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下去,轻轻拍了拍她的肩,韩文殊才反应过来,忙站了起身,她始终目不转睛地看着嬴珩,胃里翻腾,一阵恶心,昨夜整宿未眠,困倦夹杂着心事,让她头痛欲裂,韩文殊伸手轻轻扶额,这么大的盛宴若是晕厥过去,还不知道要惹来多大的麻烦,想到此,她屏息凝神,极力支撑,才稍稍清明些许。
钦天监的掌礼发出指令,宫中金钟敲响,随后一座座铜钟由宫中传到宫外,一一敲响,在庄重而又威严的钟声下,司礼的太监嘴里道说贺词,嬴珩走上高台,俯视众臣,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司礼才悠悠停下,嬴珩率众臣下跪,拜天地神明,祈祷来年平安祥乐,随后起身举杯,敬天地人和,百官相随,司礼扬声礼毕,众臣随引路宫女进殿就座。
进了大殿,大家便依各自喜好落座,因着头疼,韩文殊便寻了个不太显眼的席位就座,按照礼制,臣子进殿第一件事便是举杯敬皇上,桌上酒樽已斟满,韩文殊因不胜酒力,只轻抿了一口樽中佳酿,发觉早已被人换做了白水,便抬眸朝嬴珩扫了一眼,恰巧嬴珩也在看她,昨夜的不欢而散虽然还梗在心头,但是一码归一码,韩文殊将樽中清水一饮而尽,又趁其他人坐下之际,倾斜酒樽,朝他清浅一笑,以示感激。
坐下的瞬间,身前忽然传来一阵寒意,韩文殊周身不自在,凝眸的瞬间心下了然,她还在想近来整个长安家家称道的庄灵翁主怎么会不出席,原来是坐在了对面的上席,与城安王嬴瑀同席而坐,难怪她进殿时并未看到。
韩文殊不甘示弱地朝她回望过去,这是她的本能反应,她和萧情心系同一个男人,她可从没想过认输。
然而对面的萧情却并未像她想象的那般阴沉,反而对她投以温婉一笑,没有丝毫敌意。韩文殊不由得一怔,极难为情地朝她笑笑,刚刚她的眼色已经出卖了她,她本能的敌意太明显了,倒显得有些莫名其妙,而萧情还是那般善解人意,可是她明明察觉有一丝寒意的,难道是她的错觉?
这一刻,她忽然觉得眼前的女子不同寻常,似乎并不像她平时所表现的那样单纯无知,这是她与嬴珩相伴一起后,她第一次见到萧情,除了瘦了憔悴了,别的倒与寻常无异,难道真的是她太过敏感?韩文殊无奈,看来是太困了,连神思都恍惚了。
歌舞乐声响起,众臣品酒用菜,韩文殊在朝中没有什么相熟之人,同纪家刘家倒是曾经时常来往,只是现下纪澄人在西北边疆,而如意兄又身无资格赴宴,况且即便他前来,韩文殊也不敢与他同坐,毕竟嬴珩就坐在高处,难免误会。
如此这般,韩文殊便只能孤零零一人坐在角落,桌上摆着的菜肴对她诱惑不大,美酒又被嬴珩偷换成了清水,大殿正中表演得又都是一些看惯听烂的宫廷歌舞,总之对于这个大年宴,韩文殊实在提不起劲,才刚刚开始,就已经意兴阑珊了。
即便如此,韩文殊仍坐得端正,年宴上的使臣极多,出席年宴的全部秦人都代表着大秦帝国的威仪,在此事上,韩文殊不敢马虎,总不能刚一结束祭神仪式,她这个三公之一的重臣就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那样成何体统,恐怕不出半日,嬴珩的桌案上就要冒出几十本参她的折子了。
正无聊间,一个宫女快步走来,在韩文殊身后的宫女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便又微笑离开,韩文殊挑眉瞥了一眼,出声问:“什么事?”
韩文殊这次进宫并未带随从与婢女,身边服侍的正是锦绣,按理说她是宣室殿的宫人,本不该到前殿来伺候,她现在能在这里应该是嬴珩的安排,外臣很少有人认得她,倒也不会引起什么误会。
“大人,城安王殿下邀您过去同坐。”锦绣恭谨回道。
韩文殊朝对面扫了一眼,嬴瑀也正含笑看着她,那张俊颜与嬴珩七分相似,却更多了几分潇洒浪荡,此时他朝她这边邪魅勾唇,韩文殊身边顿时响起了一片不自然地轻咳声与娇呼声,不知这一笑撩到了多少女子的芳心。
“去回他,那里是为皇亲国戚所备席位,我过去不合适。”韩文殊冷冷道,说完凤眸在萧情身上凝了一瞬,随即转眼,漫不经心地看向台上舞姬。
过了一会,锦绣跑回来,面色略显踌躇,在韩文殊耳边轻声说道:“城安王说,如果大人不过去,他就坐过来,现在使节都在看着,到时皇上怪罪下来,他只能——”
“只能怎样?”
“只能言明是受大人所迫,不得已才屈尊降贵。”锦绣面色为难地道。
韩文殊眯眼朝他瞪去,这个人总是不讲道理,左右都是她吃亏,而嬴瑀那边仿佛已经料到她会认输一般,早已命人添了一副桌案软垫,就等着她服软自己走过来呢。
不过反正坐哪都一样,坐在嬴瑀身边,就省得应付身边这些油滑却又迂腐的老头子,韩文殊深吸一口气,走到他身边时,嬴瑀正一脸胜利者的笑容看着她,“都说韩大人是皇上身边最红的人,这话说的果然没错,大人都被变相免职了,怎么还是这么不给人面子呐?”
韩文殊一屁股坐下,举起酒樽,放在鼻端闻了闻,发觉同样是清水,这才一饮而尽,道:“殿下言重,臣刚刚坐的位置观赏歌舞极佳,又安静自在,而殿下所赐席位太过惹眼,臣倍感惶恐。”
嬴瑀大笑两声,正要接口,却听身侧萧情娇声道:“子卿哥哥再惶恐,还能有情儿惶恐吗?情儿第一次参加这么大的盛宴,现在手心都是汗,心慌的不行,好在城安王殿下方才讲了几个笑话,不然我真怕自己晕过去。”
韩文殊心中不禁冷笑,嬴瑀那家伙哪里会那么好心,这边萧情的下首坐着的都是大臣们所携女眷,其中不乏姿色过人的闺阁小姐,嬴瑀虽然刻意坐远了一些,以避男女之嫌,但是其心可居,恐怕是个人都看出来了。
“翁主这可找对了人,殿下不光笑话多,故事也多,听他讲讲趣闻,可比看这宴会节目有趣得多。”韩文殊似笑非笑。
萧情听罢,拍手欢呼:“好啊好啊!”
嬴瑀斜眸瞥向韩文殊,见她一脸幸灾乐祸,转头又看到萧情一脸殷殷期待,不由叹息一声,朝萧情哄道:“故事太长,回头再讲,你饿不饿?想吃什么,本王去给你拿。”
萧情向来善解人意,早已看出嬴瑀的敷衍,也不纠缠,只委婉一笑,便转回头观赏台上歌舞去了。
韩文殊无所事事间,举起筷子夹起一块糕点,刚送到嘴边,便有小太监端着一长条木盒走到她面前,恭敬道:“韩大人且慢。”
韩文殊见有人唤她,便将银筷放下,询问地看向来人。
那太监笑容可掬,趋奉道:“皇上见大人换了坐席,因是临时准备,这席上备的都是分剩下的餐食,大人身份非同一般,恐怕用不习惯,便派小的来给大人送些新鲜的。”
边说着,他边将木盒打开,里面放着几盘精致的小吃面点,都是她平时在宣室殿能吃到的,也是她爱吃的。
一旁嬴瑀几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韩文殊心中起疑,随手掰开一块桌上的糕点,里面流出一些琼浆,她放在鼻尖处一闻,随即吃惊叫道:“你竟然往我的糕点里掺了酒!”
嬴瑀嘿嘿一笑,讪讪道:“开个玩笑嘛……”
“你骗过我容易,但若想骗皇上,还得再修炼几千年,他那双眼睛可一直盯着你呢!”韩文殊笑道。
“分明是盯着你好吗?”嬴瑀悠悠道。
韩文殊脸一红,不由得朝嬴珩看去,他面前桌上空了几个盘子,她心中一暖,见他也在看她,忙讪讪低头。
一旁萧情将一切看在眼里,水袖里双拳攥紧,俏脸上略过一丝痛楚,直到身旁小姐叫她,才回过神,继续听她们笑谈闺密。
虽只对视了一瞬,韩文殊却仍是感觉到了他眼中的黑沉,昨晚她因怨怒与嫉妒,一时忽略了他的反常,此时想来,反倒觉得有些奇怪,她很少见他这样神色不悦。
心里忽然有些难受,头也莫名有些眩晕,韩文殊皱眉摇了摇头,但是并没有多大用,周围纷杂的环境让她头晕眼花,可能需要一些新鲜空气,她用手撑着桌案站起身,脚步虚浮地朝殿外走去。
外面冷冽的空气让她精神为之一振,恍惚发胀的头脑似乎好了几分,她深吸几口空气,忽然想到在骊山山洞的那个夜晚,那晚因昏迷而袭上心头的悲恸让她犹有余悸,照理说她不应该有如此强烈的情绪,上一次的情绪波动还是刚刚穿越而来,初见如意的那此,无论是猜测还是听说,她都已经知晓真正的韩文殊与刘如意的关系,难不成这次在山洞,又牵动了生前记忆?又是与如意有关的悲戚记忆吗……
嬴珩曾说,刘家擅长易数,难道说,骊山的迷阵与刘家有关?
韩文殊摇了摇头,有些想不通,很多堵塞在她心中的迷雾都不得解开,毫无头绪。
又站了许久,身体渐渐恢复,头晕也有所缓解,便转身打算回去。
韩文殊坐回席位时,大秦歌舞已停,两个身着异族服饰,手持西域弯刀的男子正在台上打斗,却无人阻拦,并且两侧筵席上的宾客都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还伴有几声叫好声。
“子卿快过来!”嬴瑀隔着老远便朝她招手。
待韩文殊走近,他便伸手拉她坐下,一旁萧情指着台上打斗的两人,兴致勃勃地道:“子卿哥哥,刚刚你不在,羌族的使臣向皇上道贺,不光送上了珍宝贡品,还献了两名武士,为了展现自己的拳脚实力,这两人竟直接抢上了台子开始比武,简直太有趣了!”
“这可比看那些老套的歌舞有意思得多。”嬴瑀也在一旁笑赞,随即眼风一转,扫向高台,“这么多年,皇兄一点儿没变。”
这句话说得有些不着边际,韩文殊轻轻抬眸,只见嬴珩正斜倚在宝座上,半睁着长眸,慵懒地看着台上比武。
再细看台上两位武士,均是身高马大的魁梧身材,羌族人以游牧为生,自幼便生在马背上,无所定居,常年在风吹日晒下劳作,使得他们皮肤黝黑,刚武有力。
而他们的武功也大多以刚猛为主,动作迟缓,但是爆发力极强,在场的许多都是没亲临过西北战场的文官,因此见到这样的打斗感到兴奋也不足为奇。
韩文殊却不似他们那般新奇,反而面色凝重,虽然实战经验不足,但好歹她也是习武之人,台上那两名羌族武士分明不是在表演戏斗,而是真刀真枪的对战,并且刀刀直击要害。西域人的武功大多直白,没有千变万化的套路,他们想攻哪里,便会直奔目标位置而去,而这两人就是如此,其中稍弱一些的已经尽显颓势,他攻势愈发着急,破绽也就越来越多,再这样下去,大年晚宴上恐怕要见血了。
可是高台宝座上的嬴珩却在把玩着手中的翡翠珠串,韩文殊觉得他眼睛都快要合上了,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似乎丝毫未留意台上那两人的奇异比武,要不是下面宾客的拍手声、叫好声太过热情,只怕他早就睡过去了。
忽然,一道利器撕裂血肉的声音在大殿上空响起,四周顷刻间陷入死寂,果然不出她所料,其中一人的弯刀已刺入另一人胸口,那人面色死灰,挣扎着想要说话,却发不出完整的音节,显然命不久矣。战胜之人抽出弯刀,动作干净利落,毫不犹豫,在失去支撑后,战败的武士便“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