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当他亲眼看到这个大秦最耀眼的英雄少年时,木吉卡不由震惊,张大嘴不知该作何反应,这个瘦弱苍白的男子,就是大秦的神话?
“你?”木吉卡定了定神,满脸不信地质问:“你是韩将军之子?银羽军的少帅?”
“正是在下。”韩文殊伸手比了一个请的动作,“王子若是想要比试,在下奉陪到底。”
随即转过头,询问地朝嬴珩望去。
嬴珩面色从容,黑眸幽深,若有所思,他自是不想让韩文殊出战,奈何木吉卡句句相逼,大秦国威为重,只能在众人注目之下,轻轻点头,道:“既然如此,你们二人就随便比试一场吧,不过只可切磋武艺,点到为止,不得再见血光。”
说着,嬴珩双眸划过一丝复杂的神色,看向嬴瑀,朝他微微示意。
“慢!”嬴瑀忽然叫道,随即振袖站起,唇角虽挂着浅笑,眼中却含着淡淡无奈。
众人循声望去,有几个大臣下意识地想要制止,毕竟这场武斗是皇上首肯的,但是抬眼看到笑得一脸无邪的城安王,便将到嗓子眼的话又咽了回去。
“御弟有何异议?”嬴珩缓缓问道。
“臣弟鲁莽。”嬴瑀先朝高台御座的方向轻轻鞠了一躬,以示歉意,随后才不紧不慢地解释道:“臣弟想,刚刚木吉卡王子已向在座诸位展示了高超武艺,只是刀剑无情,即便皇上已经嘱咐过点到为止,却难免磕了碰了,今晚年宴之上已经出了一条人命,一会儿要是再见血恐怕不吉利。”
站在一旁的木吉卡早已搓手顿足,等得已颇不耐烦,此时听到嬴瑀这般不疾不徐的说辞,更是燥火烧心,语气也有几分急躁,打断他道:“你既说不想见血,我们便比试拳脚。”
听到此话,韩文殊眉尖一蹙,几不可察地晃过一丝担忧,却被她瞬间掩盖。
她根本不懂拳脚工夫,说到底,她也只学过两三个月的武功,能将凌霄剑诀修习到第五层,还是凭借这具身体的本能,否则她现在怎么会有自信站在这里接下木吉卡的战书,若是不用剑,她就只能依靠轻功躲躲闪闪,先不说是否能躲下木吉卡的强攻,就算勉强逃过一劫,可是像她这样缩头乌龟一般的躲闪,传出去有损国威,大秦颜面何在。
就在韩文殊思索如何应对时,嬴瑀那双含情桃花眼扫过身周众多美女佳人,便摆了摆手,悠悠笑道:“舞刀弄枪未免太过残暴,刚刚已经惊到了席上的美人。”
“那依御弟所见,该当如何?”嬴珩出声问道。
众人大惊,这么多年来,世人对嬴瑀的评价,向来是不务正业,风流成性的浪荡藩王,他所说虽然轻挑,但是出自他口,却无人会在意,众臣本以为嬴珩会对他视而不见,权当听个玩笑话,毕竟百官齐聚,又有这么多使臣看着,嬴珩怎会容他胡闹,却不成想,一向严正谨慎的嬴珩竟会认真对待,而且还要询问他的意见。
嬴瑀似乎胸有成竹,明朗一笑,回答他道:“臣弟这有个两全其美的主意,比武太过残酷,诗词歌赋又对王子不公,不如大家各退一步,比拼骑射如何?”
此话一出,在座的秦国大臣纷纷瞠目,甚至有心急的人已经丧气叹息,而羌族使臣则喜形于色,仿佛胜利在望。
羌人从小便会骑马,七岁便学习射箭,资质高的孩子不到十岁,便可随家人外出狩猎,若是比拼骑射,随便挑个人上场都可稳赢,何须他们的王子应战。
木吉卡眼中精芒闪动,心中胜券在握,唇角一扬,朝韩文殊问道:“战无不胜的将军,是否接战?”
韩文殊礼服袖下双拳握紧,指甲嵌进肉里犹然不觉,她不甘示弱,迎视着木吉卡迸射精光的鹰眸,额上却渗出细密冷汗,正思索应对之道时,嬴瑀漫不经心的声音又再次传来,只是这一次,他语气里却透着坚定的自信。
“王子且慢,若要比拼骑射,大秦国有比韩大人更为合适的人选。”
☆、骑射
“此人是谁?”木吉卡脱口问道,其余人也纷纷侧目。
嬴瑀低笑一声,看向高台,“我大秦皇上的名讳,可不是我这区区藩王可以直呼的。”
木吉卡怔愣在原地,呆呆地看向嬴珩,结巴地问:“你、你是说,皇上?”
韩文殊瞳孔骤然收缩,猛然转头,凝视着嬴珩,似是在询问。
台下众臣开始交头接耳,小声嘀咕,端坐在嬴瑀身旁,始终面不改色的萧情也有几分怔忡,似乎谁也没想到嬴瑀会提到圣上,就算他是亲王,这么做也太不要命了。在场的秦人,派任何一个人上场应战,无论成败,都只关乎国威,大不了西北战场再赢回来;但是嬴瑀将他们的皇上推上场,一旦输了,不光大秦颜面扫地,那可是连圣上的尊严都丢了,传到大江南北,连比丘之国、弹丸之地恐怕都要将他们踩在脚下了。
心中这么想,却没人敢说出口,最后都看向一直不发一言的萧何,他贵为三公之首,若他能出面解围,便最好不过。
面对悠悠目光,萧何却半睁着双眼,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将自己置身事外。
他既不说,便无人敢趟这浑水,谁知皇上与城安王在玩哪一出。
而坐在人群中的刘恒早已按耐不住,对于木吉卡的挑衅,他从一开始便心存不满,他自然晓得要以大局为重,但是现下,维护大秦威仪才是大局,而大殿中上百位官员,都是国家之栋梁,却无一人上前制止,刘恒心寒,握紧双拳,便要拍案而起。
这时,却听嬴珩冰冷寡清的声音传来。
“御弟可是在说朕?”嬴珩目光越过韩文殊与木吉卡,轻轻撑着头,侧向嬴瑀,额前的旒珠遮住双眸,看不出是喜是怒。
嬴瑀拱手,躬身施礼,趋奉笑道:“臣弟失礼了,皇上骑术射箭样样出神,若皇上谦虚自称第二,大秦上下,便无人敢封第一。”
嬴珩自然听出他的恭维,轻笑一声,掂了掂衣袖,道:“御弟这般说,是言过其实了,你当要记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是,臣弟受教了。”
嬴珩的这句训导是说给羌人听的,先礼后兵,这是帝王的尊重。
“不过朕确实好久没有活动了,说到骑射,朕心中倒是有些痒痒,不知这么多年过去了,是不是有些退步……”嬴珩缓缓坐直身子,漫不经心地活动着筋骨,朝木吉卡说:“朕要先去换身轻便的劲服,王子可先到马场去挑一匹称心的好马。”
在所有人还未反应过来时,嬴珩已缓缓站起,看样子是往后殿的方向而去了,只留下目瞪口呆的群臣,和还没反应过来的木吉卡。
嬴瑀唇角一勾,似笑非笑,刚刚情况紧急,嬴珩又向他使眼色求助,他急中生智,只能与嬴珩唱这么一出双簧。
羌人此番目的,就是想要立威,木吉卡虽身为王子,母亲乐安公主又是阏氏,但是他的处境在羌国并不甚好,同父异母的兄弟们对他半秦半羌的身份忌惮颇多,更是不服首领给予他的继承者身份,而且羌国如今内乱频发,国土早已四分五裂,国之名已名存实亡,其实就是分崩的部落,木吉卡在这种动荡时期亲自出使秦国,是想要树立威望。
他的目标是韩文殊,这是连强大的匈奴人都无法横越的屏障,战神之名,绝不是危言耸听,如果能打败她,木吉卡就□□耀而归。
如此这般,与其说是抱着必胜的信心前来挑战,不如说是背水一战。
刚刚木吉卡横刀杀了一名武士,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他的硬功极强,就算韩文殊不失掉那半数的内力,也不敢说能轻松战胜,何况如今的她,身体与武功都已不复从前,嬴珩不敢冒险,比斗之中,即便是伤了亡了,都是常情,况且在场上,还有这么多对她虎视眈眈,盼着她早些陨殁的人呢……
嬴珩知道,上百人中,唯一肯帮他的便是嬴瑀,但是有求于他,吃亏的总是自己,救下了一个韩文殊,却要赔上自己,不用想也知道,羌人一定会同意比拼骑射,不光是他们更擅长此道,而是因为对手是他——当今圣上,木吉卡既想立威,那么打败嬴珩,岂不是更快的捷径。
无论输赢,明日一早,便会传遍大街小巷,不出三日,羌族的部落也会妇孺皆知,能一击击败秦国的皇上,羌国上下还有谁敢不服他。
赛马的劲装换好,嬴珩一改片刻前的雍容华贵,也不似往日朝堂上的温文清冷,玉冠上挽,劲装飒爽,褪下锦衣华服的他,像是出鞘的剑一般,寒光迸现,冷傲独绝。
在他换装的这段时间,陈顺已经派人将禁军练兵的草场整理了出来,又引着众臣前去城楼,因临时决定,时间紧迫,许多人都只能站着观看,不过这场两族皇室的较量实在太过震撼,也没什么人在意是否能坐下。
嬴珩□□骏马乃是西域进贡而来的大宛马,当年一共就得了五百匹,宫中一匹没留,全部送予银羽军,此前嬴珩曾无意间问及,韩文殊确实没在银羽军营中见过有这些汗血宝马,就随口回答将这些马匹送往西北大漠,后来韩文殊翻查韩府与银羽军的账目,得知确是已被送走,但尚有五匹留存军中,韩文殊便将这五匹全部牵至宫中,只说是宫中粮草好,将来春猎游玩也可一用,嬴珩听罢只笑笑便不再多说,没想到今次竟起了大用。
为了公平起见,嬴珩一早便命人将五匹良驹牵至木吉卡面前,由他先挑选,之后嬴珩只随意牵了一匹,捋其鬃毛,轻柔爱抚。
“大秦的皇上,尔玛人的家乡有良驹无数,皇上若能赢得比试,我愿送予三千骏马!”木吉卡拍着□□良驹,斜眸乜向其余三匹大宛马,语气傲然。
“如此这般,皇上不如与木吉卡王子下个彩头,也更有意思些!”嬴瑀趁机道。
嬴珩浅笑,翻身上马,慵懒抬眸,淡淡道:“好。”
“当年皇上在狩猎场猎杀白狼的场景犹在臣弟脑海中,父皇更是对皇上赞赏有加,皇上年少丰神,英姿勃发的身影不知迷倒了多少闺阁小姐!”嬴瑀站在城楼上的瞭望台,手扒在城墙上,朝嬴珩所在的练兵场大喊,“当时皇上不光得了父皇的翡翠手串,还有狩猎所得的白狼皮,木吉卡王子既然说要相赠三千骏马,皇上不如将那匹狼皮当作彩头,再加赠丝绸千匹,黄金百两,珍珠十斛,皇上觉得可好?”
“好,就照你所说,若是朕输了,城安郡也免不了一起受累。”嬴珩点头,淡笑道。
木吉卡见嬴珩点头应允,心下不由一震,丝绸与珍珠在羌国都是只有皇室才可拥有使用,黄金更是财富的象征,这位城安郡的亲王竟眼睛都不眨就列出这样昂贵的一张单子,而嬴珩又想也不想就答应,秦国是真如此富强,还是他们有必胜的决心?木吉卡不由的看向身侧不远处的嬴珩,轩眉入鬓,凤眸精亮,虽英俊非凡,但毕竟是娇生惯养的中原人,就算练过武,也是花拳绣腿,如何能与他们羌人相提并论。
嬴瑀坐回坐席,他贵为亲王,自然是有位置极佳的坐席,韩文殊因着与他交好,陈顺便顺势将她的位置与嬴瑀安排在了一起,本还有些担忧的韩文殊,此时心已放下了一半,嬴珩的回答自信满满,她愿意相信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眼眸紧紧追随他的背影,一直握紧的双手也慢慢松开。
“相信他,这世上还没什么能难倒他。”嬴瑀坐下的一刻,在她耳畔轻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