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徘徊在爱的边缘:从白天到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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徘徊在爱的边缘:从白天到夜晚- 第2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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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晚上,父亲黄启蒙在屋里打量着每一件摆设,他的目光在一只古色古香的笔筒上停住了,这是一件枣木镂花笔筒,黄启蒙有次到乡下义诊,在一个集镇上买的。卖笔筒的老太太说:“这是明代的玩艺,你看着给个价吧。”黄启蒙就从口袋里掏出1块钱,老太太说:“一块钱不行,咋也得再添1块。”黄启蒙便花两块钱买下了这只笔筒,开始还不经意,只觉得古香古色很是雅气。有回县城里的一个深谙古玩的老翁,找黄启蒙看眼病发现了这件笔筒,不住地惊讶感叹,说黄启蒙买了件宝贝,这样的笔筒只有皇室里的人才配享用。从那以后,黄启蒙对这件笔筒格外珍视起来,曾有几次想送给县长,都被杜小兰拦下了。眼下,他觉得这笔筒该派上大用场了,他要把它寄给北京的纪念堂,表示他最深切的敬意。黄启蒙把笔筒举起来,放在灯光下照耀,那天然的枣红色,那无懈可击的镂花工艺,让他自己也确信它的身价不凡了。一旦被新闻公布于世,黄启蒙就将成为世界名人,这名声是他写10个剧本也抵不上的。
  我父亲黄启蒙一夜都沉浸在出大名的遐想里,他想入非非,无法安眠。
  第二天,我父亲没上班,竟自跑到学校火柴厂找邵怡。邵怡写得一笔漂亮的钢笔字,我父亲把一封给纪念堂的致敬信交给邵怡,让她帮助抄写一遍,还有笔筒的包装上要写两个醒目的条幅。邵怡当晚就来到我们家,她看了笔筒,古香古色的镂花工艺令她惊赞不已。当我父亲黄启蒙又把他的宏伟计划陈述一遍的时候,邵怡忽然说:“我看没必要,这么贵重的东西寄出去一旦石沉大海,你找都找不回来了。”
  我父亲一愣,继而自信地说:“不会,绝不会,纪念堂的人能这么没有觉悟?”
  邵怡一笑,再也不言声,动手为父亲包装笔筒,一会儿就包装好了,用毛笔写了条幅,粘贴在包装盒上。
  我父亲把笔筒寄走以后,就沉浸在遥远的期待之中,他对新闻的关注更甚了,半导体收音机随时随地带在身上,有时骑车在路上也开着半导体。他期待着他名字的出现,那名字一旦出现,就如一声炸雷,令世人羡慕和惊赞。他很可能因此获得某个社会地位,如院长啦,门诊部主任啦……甚至卫生局长啦,黄启蒙深知男人的地位是以官级来论的,只有当了官,他和他的家人才能鸡犬升天。
  一天又一天过去了,我父亲仍然没有等到消息。
  一月又一月过去了,我父亲还是没有等到消息。
  他的幻想破灭了,他开始怀疑邵怡当初说的话是不是得到了应验。他陷入了茶饭不思的焦虑中,拥有了一个又一个失眠的长夜。不几天,两眼就陷成了坑。
  我妈妈杜小兰看见我父亲的蔫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她一边干着家务一边数唠我父亲:“怎么样,坑了吧?那笔筒是古玩,过几年说不定能赚大钱。你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活该,是你自找!”
  我父亲一下子就跳了起来,他用手指着我妈妈的鼻子说:“闭上你的臭嘴,你再啰唆,留神我搧你!”
  我妈妈真的雅雀无声了,大概她也意识到方才的话戳得我父亲心痛。
  从此,那只笔筒就成了我们家的禁忌,谁也不准问谁也不准提。只当它不是我们家的东西,随便扔出去打狗了。这期间,我父亲往纪念堂写了好几封信,查询那只笔筒的情况,但信如同笔筒一样泥牛入海杳无消息。纪念堂修好后,我父亲特地跑到北京去看那只笔筒,他逛遍了纪念堂也没找到,红土松苗都在,其他东西也有,就是没有那只笔筒。我父亲凭着一腔执著找到负责人,负责人摇头说:“当时纪念堂每天都收到全国各地寄来的许多东西,专门有人登记。要是当时找可能还会找到,现在已过了好几年,丢失的情况也是可能的。再有,你说你寄了笔筒,你又有什么凭据呢?”
  我父亲这才想起他寄包裹的存根没有保存,当时他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从北京回来,我父亲很是沉默了一段时间,全家人谁也不敢招惹他,生怕他的一腔怒火泄到谁的身上。
  我工作以后,曾在西北一座古城的博物馆见到过与我们家的那只笔筒相类似的工艺古玩,只是镂工比我们家那只粗糙一些,也是明代出品,标价20万元,相当于半套商品房的价格。我当时想:父亲要是知道了这个信息还不苦恼得要自杀啊。我没敢告诉他,始终也没敢告诉他。
  
第三十三章 老师之子(1)
我对书的渴望就像对饭菜的渴望一样,总是感觉吃不饱肚子。我们家里的书都让我看遍了,我就到学校图书馆里去翻找。说是图书馆,也不过就一间阅览室而已,书架上没几本像样的书,有很多名著尚属未开禁之列。书架上的书要么就是豪言壮语,要么就是“三突出”高大全人物的小说。即便这样,我仍是如饥似渴地看了好几本,有时候我在图书馆读不完,就把书带到教室里,老师在讲台上讲课,我将头低在课桌抽屉下面看书,就在我全神贯注投入到书中的时候,我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使我手中的书插了翅膀飞向空中,稳稳地落在老师的讲桌上。
  教室里一阵哄堂大笑。
  我听见语文老师说:“黄蓉,你站起来!”
  我慢悠悠地站起来,颇有敌意地看着老师。老师姓白,叫白光,是这所中学最资深的老师了,估计有五十多岁了,头发已经花白。早就听同学说白老师爱喝酒,来上课的时候经常嗅到他一股酒气,他的脸和脖颈的皮肤泛红,就像鸡皮,据说那就是酒精腐蚀的结果。我心里暗暗嘀咕老师是不是喝醉了,故意在我身上发泄酒气,但又感到空气中没有酒分子。我把头低着,听凭老师责罚。
  只听白老师说:“黄蓉,如果你不想听课,就请你从教室里出去,不要在这儿心猿意马、滥竽充数。”
  我扫了一眼他板着的脸孔,起身就走了。我一直走,走出校园。真不知道这堂课白老师还怎样讲下去,我的行为一定使他失了面子。当天晚上,他就跑到我家来了,跟我妈妈汇报了课堂上的事情。我妈妈见老师生气了,就赶快烧饭做菜,留老师吃饭。白老师见桌子上摆好了酒菜,也就没执意走。
  我妈妈说:“蓉儿她爸要很晚才回来呢,趁饭菜热着,老师就先吃吧。”老师也没推辞,就坐在了桌子旁。
  我赶快将酒壶里的酒用热水温上,白老师手一挡说:“酒还是要喝凉的,凉酒从嘴里进入肠胃才能温暖全身。”
  恭敬不如从命,我只好将凉酒倒入酒杯中,看着白老师一饮而尽。
  白酒我们家里有好几种,牌子大多中等偏上。我妈妈给白老师喝的酒是当时的八大名酒之一:西凤酒。产于山西。我们那个地方的人都认这种酒,逢年过节走亲戚送礼,如果带了西凤酒,那就是厚礼。白老师喝了第一杯酒后,直嚷好酒。我就又替他斟了第二杯酒。当三杯酒从白老师的肚里穿肠而过的时候,他显然兴奋起来了,红着脸说:“黄蓉,虽然你今天在课堂上的表现不好,但你还是满聪明的,你的语文成绩一直在班里名列前茅,特别是你的作文可以说十分优秀。有许多篇作文我都想把它当成范文在全班朗读,但你太骄傲,俗话说骄兵必败,我只好把这种念头打消了。不过嘛,既然你愿意学文学,可以试着搞些创作。我把你写的作品,向报社推荐。”
  我妈妈一听就高兴地说:“白老师如果把我们蓉儿辅导成作家也挺好,她从小就爱看书。”
  想不到酒这东西居然这么神力无边,刚刚还处在对峙状态的白老师,几杯酒下肚,我们的关系竟沐浴着春风了。我不知是应该感谢酒还是应该感谢白老师,最终我成了白老师的得意弟子,他经常看我的作文,我也经常跑到他的家里接受辅导。
  白老师的家在县城的西部,一间半平房,一间居住,另半间烧饭。他的爱人也是位老师,但身体不好,常年生病在家,家里弥漫着一股中药味。白老师的儿子在我们学校上高中,个头显然比别的同学矮,也不爱说话,我去过他家几次,几次都发现他在一边看书,如果我们说话的声音太吵,他就拿着书本到外边去看,他看的书都比较深奥,什么《红楼梦》、《水浒传》等。而白老师向我推荐的书都是一些当下时髦的应景之作,什么《金光大道》啦《艳阳天》啦《春歌图》啦。这些书里有许多英雄人物,高大全式的英雄人物,白老师经常谆谆教导我要学习这些书里的景物描写、人物描写、故事的构成……我就按他的指示每月写一篇这样的作文送到他家里,白老师不让我到他的办公室找他,怕引起别的老师的注意,我只好心领神会按他的吩咐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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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老师之子(2)
第一个看我作文的往往不是白老师,而是他的儿子白小光。他看后从来不表态,不说好也不说不好。他爸爸跟我说话的时候,他出去玩了。我坐在炕边一边等白老师一边跟他的妻子说话,无意间我发现了白小光的一本日记,这日记就在桌子上放着,许是他慌慌张张地出去忘记收起来了,我悄悄地翻开,这是怎样的一本日记呀,里面罗列了社会上许多不合理不正常的现象,记得日记上这样写道:“如今社会上,走后门者存有之,拉关系搞不正之风者存有之……”他的这些言论是与当时的社会背道而驰的,绝对是反动言论。我的心立刻狂跳起来,一瞬间对他产生的敬佩忽然被恐怖吓跑了。我想这事一定要告诉白老师。
  我在白老师的家坐不住了,我跟他的妻子撒了个谎就跑了出来。我想我要在路上迎白老师一下,这事最好悄悄跟他说。我还未走出几步,白老师就回来了。我的脸色当时一定很难看,白老师似乎看出我的情绪来了,首先开口问:“黄蓉,你的脸色怎么了?”
  我大喘着气,结结巴巴说:“老师,白小光的日记里有反动话,这可是要杀头的呀!”
  白老师的脸色刷地就变了,他急着问:“你是在哪里看到的?”
  我说:“在你们家的桌上。”说完我就跑了,好像大难要临头了一样。我直跑到家,在家呆了一会儿,仍是不放心这事,我又开始往回跑,我怕白老师打白小光,我像侦探一样悄悄潜回白老师家,但我没敢声张,也没敢进屋。我在院子外边一个不易被人发现的角落朝白老师家张望,不知何时,白小光也回来了。只听白老师问了他几句话,噼啪的耳光就打在了白小光的头上,白老师吼道:“你一个小小的人懂啥呀?这可是掉脑袋的事情啊!你想当现行反革命,你妈妈我们俩可不想当现行反革命的父母。”
  白小光一定哭了吧,我再也不好听下去了,掉头就跑。从此,我不敢到白老师家去了,我怕碰到白小光。在他面前,我当了一回叛徒。
  白老师有天特意跟我说:“那天我回到家就把白小光打了。他那本日记也让我烧了。白小光承认了错误,保证以后再也不写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了。”白老师还说:“我让小光向你学习,文章合为时而作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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