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湛点点头,结果灯笼,让岚姑先下去休息,只身提灯走在长廊上。临近大堂时,隐约能听到楼息的声音,楼湛顿了顿,鬼使神差地忽然吹熄了灯笼,轻手轻脚走到门边,停步默然不语。抬头看向靠在房梁上的青枝,冲他轻轻嘘了一声。
她想听听她不在时,这三人聚在一起会说些什么。
青枝一向很有眼见,笑眯眯地点点头,和楼湛一起听墙角。
大堂里传来几人的对话声。
楼息笑得死去活来:“哈哈哈哈哈你说真的?楼湛、我阿姐,真的被一个女山贼逼婚过?还是个漂亮豪爽的女贼?怎么就看上她了?哈哈哈哈哈哈什么破眼光!”
楼湛的脸色微微一黑。
楼挽则是轻声细语,极力忍笑,好奇道:“阿姐她,什么反应?”
萧淮唔了一声:“阿湛自然冷静应对,以不变应万变。最后同我一起逃离。你们要问阿湛何时喜欢上我的?大概就是逃出树林后到被逼婚那回。”
楼湛面无表情地挠了挠门。
萧淮一向说她迟钝,怎么他比她还迟钝。喜欢上萧淮,明明是在云京时的事了。
不过此事绝不告诉萧淮。
楼湛继续一脸严肃地靠着门听墙角。
“其实……”楼挽迟疑了一下,小小声道,“我觉得阿姐同沈大人,还有世子待在一起时都会很开心,只是同世子一起时,比起开心,还多了些什么。总之……看起来,世子比沈大人要适合阿姐一些。”
楼湛几乎可以想象萧淮眉眼间的笑此刻的有多璀璨得意。
楼息则是狐疑道:“你真会对楼湛好?她笨死了,小时候整天都只会傻乎乎的笑,长大后虽然一脸要死不活,但还是笨死了,最容易受人欺负了。”
萧淮道:“这辈子再不会有人能欺负阿湛。”
楼息顿了顿,继续忧心忡忡:“楼湛在外头的名声被一些小人害得不是太好,你爹娘乐意?皇上乐意?太皇太后乐意?他们不会拼命阻拦你们,最后害楼湛吧?”
萧淮道:“他们都是很好相与之人,也都很喜欢阿湛,你尽可放心。”
楼息又追问了几个问题,楼湛越听越觉得奇怪,越听越觉得方向不对。
怎么总觉得楼息像个要嫁女儿、忧心忡忡、担心不已的老母亲,在质问自家姑爷。而她就是那个要嫁出去的姑娘。
……
楼息这小子什么情况?!
楼湛觉得自己不能再继续听下去了,顿了顿,敲敲门,推门而入。
楼息正在一脸严肃地谈论着嫁妆问题,忽然听到楼湛进门来了,脸色一变,连忙噤声,正襟危坐,不再说话。楼挽也闭上了嘴,低下头又是一副羞羞涩涩的模样。
萧淮含笑转过头来,叫道:“阿湛。”
见三人不同的反应,楼湛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眉,无言地看了看面不改色的萧淮,点点头,走到桌边坐下。
她一来就安静了下来,楼息和楼挽交流眼神,准备随时闪人。
楼湛忽然冷冷道:“楼息。”
楼息眨眨眼:“干什么?我最近可没惹祸,也有好好看书写字,你别找我麻烦。”
楼湛脸色缓了缓,望了望天色,“你们两个下去睡吧。”
楼息不知为何有些心虚,闻言如蒙大赦,拉着楼挽就往大堂外溜。萧淮平静地看着这一幕,定定看了楼湛面无表情的脸庞半晌,低声道:“这么不高兴——裴大人出事了?”
楼湛微微叹了口气,起身带着萧淮往书房走去,道:“不仅裴大人,恐怕大长公主也出事了,还有严远。我已经派人到山道下寻找了。裴宛现在情绪不稳,一时半会儿也不能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两人漫步在长廊上,借着白雪折射的昏暗光线慢慢行去,悠长的长廊里只能听到细碎的脚步声。萧淮知道楼湛素来尊敬裴琛,点了点头,没有多言安慰。
沉默半晌,楼湛问:“怎么样?”
“和预料中一样。陈大人被押在了大理寺的监牢中,后日问斩。不过,真正的陈大人,现下正在往云州的路上。”
楼湛微微笑了笑:“多谢。”顿了顿,她停住脚步,看着一院的纷纷白雪,眸中神色难以捉摸,“临渊,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为了救自己的朋友,用其他人的性命去换。
“不。若是真的说起来,自私的是我才对。”萧淮拉着楼湛冰凉的手,站在木栏前,望着积雪,声音沉沉的,“是我不愿看你也走上那样一个结局。而且,阿湛,那个替换陈大人之人,本身就是一个作恶多端的死囚,你不必计较什么。”
楼湛闭了闭眼,点点头,没说话。
她方才一直在思索,楼挽说的她同萧淮在一起时多出的情绪。
想了这么一会儿,她睁眼看向萧淮,低头看了看两人交握的手,心中忽然明白过来。
大概,那个多出来的,是安心。
☆、第六十八章
楼湛同萧淮在长廊上站了半晌,宫中便来了人,接两人入宫。事关重大,楼湛此前去宫中报上了此事,也早就想到了皇上会召见,从善如流地上了马车,不过一柱香的时间便进了宫。
来请人的崔公公将两人带进一个偏殿中,自觉地退到门边侍立。楼湛一进门,抬头就看到萧华,俯身行礼:“微臣参见陛下。”
萧华比萧淮年长几岁,身形也显得更加挺拔健硕一些,容颜清俊,棱角分明,剑眉微蹙时,不怒自威,颇具帝王气势。
他伸手虚虚一扶,颔首微笑道:“都是一家人,不必拘束。”
楼湛:“……”
萧华又一指旁边笑而不语的萧淮,继续道:“你看看临渊,他怎么做,你就可以怎么做。”
楼湛:“……”
她默然看着眼前的未来堂哥,实在不知该说点什么。
萧华的确是一个风趣的皇帝,可是楼湛两世为人,遇到萧淮前都没见过什么太好的脸色,现在看到笑得一脸春风的皇帝,实在是……毛骨悚然。
见楼湛有些不自在,萧华也就收住了笑容,摸了摸下巴,将萧淮拽到一边,压低了声音:“临渊,我长得很可怕?”
萧淮看他一眼,忍住笑意,点点头,肃容:“很可怕。”
萧华笑骂着推他一把,回头严肃起来:“太医已经去看过裴宛,受了些刺激,恐怕一时半会儿恢复不过来。严远恐怕投靠了南平王,朕已经派了可信之人调动兵马。”顿了顿,他继续道,“不过朕发现,宫中有细作。”
这种关头,若是细作透露出去什么消息,局势就会一边倒了。
楼湛默然点头。
萧华转而同萧淮低声说起其他事,楼湛百无聊赖,在殿中坐了片刻,扭头看向外头。殿内暖意融融,外头却又飘起了鹅毛大雪,纷纷扬扬若柳絮翩飞,有从微微敞开的窗户飘进来的,萧华微微“咦”了一声,楼湛便自觉起身,过去关窗。
关窗时有寒风挤进,冷得她微微一颤。萧淮也走了过来,将一个暖手炉递给她怀里,皱了皱眉头:“可别又风寒了。”
楼湛知道他是指刚回来那半个月她受的风寒,心中略感奇怪。她生了那么久的病,怕萧淮知道担忧,便请了崔公公转告萧华不要透露半分,她偶尔写回信时也只是简洁地写几句近况。
怎么萧淮就知道了?萧华说的?不,萧华既然答应了就不会说出去,何况萧华不会那么无聊。
她病了半月,除了楼府,宫中,就只有翰林院里一起编书的大臣知道,他们自然也不会那么无聊,巴巴地贴上来给萧淮说她的情况。
楼湛顿了顿,忽然想到了什么,低声道:“我写给你的信,你可有收着?”
萧淮笑意盈盈:“阿湛写的信,我自然妥妥贴贴地收着。以后儿孙满堂时,还可以拿出来做做谈资。”
楼湛啼笑皆非,正要说正事,萧华幽幽叹息了:“我说你们,还未成亲就这么卿卿我我,视朕若无物。当真以为朕是没脾气的?”
萧淮清楚这个堂哥的性子,微微一笑,并不言语。
楼湛也闭上了嘴,面无表情地抱着暖手炉,顿了顿,想到守在门外的老公公,犹豫片刻,还是颔首轻声道了个歉,推门走出,叫道:“崔公公。”
崔公公吓得差点跳进来,脸色白了白,回头见是楼湛,才松了口气,抚着心口:“哎哟喂我的楼大人啊,人吓人吓死人哪,突然出声可把奴才吓坏了。怎么了?万岁爷有吩咐?”
楼湛默然盯了他片刻,将手炉递过去,淡声道:“你一个人待在门外,天寒地冻的,很冷吧。”
将手炉递过去,楼湛便转身关门,重新走进屋内。
等了半宿,从云京城外的寒山峡谷下搜寻了一番的金吾卫匆匆赶来了。进殿报告的正是罗将军。他单膝跪地,沉声道:“陛下,卑职等在峡谷中搜寻一番,共找到了十三具尸体。山高谷深,这些尸体都已经血肉模糊,看不出面容,根据衣物和随身配饰能看出,除了几个黑衣人和鬼面人外,其余的三具应当就是大长公主殿下、左仆射裴大人,还有辅国大将军严远。”
裴骏果然出事了。
楼湛闭了闭眼,想到那个嚣张跋扈、盛气凌人、阴险毒辣的大长公主也死了,竟然有些不可置信。严远不是很喜爱萧凝吗?怎么三人会一起坠下深谷,同归于尽?
罗将军继续道:“时间匆忙,那些尸骨还没敛好带回云京。卑职匆匆一探,发现严大将军身上有几处刀伤,正是从山上捡来的那把短刀刺出的伤痕。”
萧华点点头,又问了几个问题,便挥挥手让他下去。
三人俱是沉默不语,良久,萧华起身,却什么都没说,只是摆摆手,让崔公公派人收拾好偏殿让萧淮和楼湛住下,便离开了。
萧淮微微一笑,让崔公公先退下,信手重新点了支蜡烛,悠悠道:“甚是荣幸,又要和姑娘秉烛夜谈了。”
楼湛瞥他一眼:“信呢?”
青枝这才从房梁上跳下来,笑嘻嘻地递给楼湛,道:“可害得我又是一阵好跑。楼大人,信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楼湛抿唇摇了摇头,接过十数封折叠得一丝不苟、保存得完完整整,甚至连一个边角也没有折痕的信封,顿了顿,才伸手拆开,认真地看下去。
她给萧淮的回信,大多只是寥寥数语,说一说当日发生在身边的事,或是说一说沈扇仪的丑事,从来没有多加其他的话。一方面是怕太过私密或重要之语被人劫走,另一方面则是想让萧淮安心养好身体再来。
如今她逐字逐句看去,竟然有些恍如隔世。直至拆开一封信时,楼湛突然顿住,凝眉看着信上那几个字。
“半月风寒缠身,与君感同身受。”
字体娟秀端正,颇有秀骨,是她的字。可是,不是她写的。
楼湛默默盯着那几个字看了又看,忍不住摇摇头。这字迹的确同她的一模一样,若不是她清楚记得自己写过些什么,恐怕也要真以为这是自己写的。
萧淮也发觉了不对,在一旁看楼湛翻找片刻,见她盯着那串字看,旋即低声道:“……怎么了?”
楼湛道:“这几个字,不是我写的。是后来有人添上的。”
她不知道萧淮在何处,一直都是托崔公公带进宫里给人送去的。对方既然偷偷加了句话在上头,一定有什么目的。比如……引萧淮提早下山回京。
楼湛面无表情地看着萧淮。
萧淮若有所思地看了会儿这封信,突然道:“阿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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