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留源氏公子一人在原地,无比感叹。今日这日子的主角必然不是自己了,他也没有何等夺回风头的本事。想到前几年自己担任寻樱使节寻得漫山重粉,挥墨作诗,何等风光。此时也不过是昨日旧景。
就算再穿上那身樱袭唐绮也没有当日那样的气势了吧,他这样悲哀地想着。岳父大人那种神伤的表情是如此明显,光君又如何感知不到他的情绪呢。
回忆起亡妻他心中自然痛苦,但也不免想多许许多多与自己有纠葛的女性。想起她们知道自己现今早无之前风光,尚不离不弃,这等情深意重可真叫人感动。
幸好还有一位可爱的小公子留在岳父那里。只要有他在,翁婿二人的关系也不会差到何处去。最近光君也频繁拜府,去看望自己的长子。那个孩子长得虽不如他的父亲,但也是美丽动人,见了只让人觉得满目生辉。
只要小公子健康成长,左大臣就不会离弃了源氏大将。谁让这个孩子是葵夫人留下的唯一血脉呢。所以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他的吧。
源氏公子在原地发了一会儿呆,也马上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旁边来搭话的人也不少,当容不得他这般自怨自艾。那些人觉得自己的女儿姊妹若是没有机会入宫,能得到这位殿下的青睐也是好的。此时机会难得,好好攀扯一番,才不会浪费了机会。
总之这里前前后后都十分热闹。交谈声,吟诵声,还有高高低低,或粗噶或尖利的笑声。混着清甜的香气,绘成了一副上流贵族,世家公卿的繁盛之景。这般看来,今日的宫宴已经成功了一大半,能叫人回去说上好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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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清凉殿此时的气氛并不算很好。陛下皱着眉头望着窗外,不换上礼服,对前面频频前来问询的人也不理会。好似极度不愿意踏出房门,往那等奢华的地方而去。
宫人们跪坐在一旁,面面相觑着,谁也不敢上前多说句什么。只心里发苦,若是陛下不准时到了地方,也不知皇太后会如何怪罪呢。但她们也不敢催促陛下,只能候在一边焦急地等着。
正等得心急如焚,从外面跑进来一个气喘吁吁的小侍。见此人进来,陛下可终于有了反应,急切切地相问:“怎么样,帅宫殿下可来了?”
这小侍气都没有喘允,头摇得如拨浪鼓似的,“前,前面……并,并没有看到帅宫殿下。”
朱雀听了这话,满脸的落寞。脸色苍白地靠在廊边,低垂着头,无比失落地喃喃自语着:“他已经好多天不见我了……送过去的信也不回复。”
其他人都不知道帅宫和陛下之间出了什么问题,怎么安慰都不知道。现在又是这么紧急的时刻,各种话含在嘴里不知该如何是好。
就在众人着急得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时,方听得沉默良久的陛下幽幽地吩咐了一句:“……你们伺候朕更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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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按照安排,此时应该已经开宴了,然后欢腾热闹地举行到月亮出来才会结束。可是现在陛下迟迟不肯出现,弘徽殿觉得自己哪怕再有耐心也等不住了。
她脸上噙着笑,可内心早已火冒三丈。咬着牙预吩咐下面的人再去催促,忽听得崩弦清鸣,御鞭空响,宫铃摇晃时,唱报的声音传出老远——正是陛下驾临了。
皇太后的心情此时由坏转好,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来。她款款起身,带领着各宫侍从并大臣女眷,朝陛下行拜见大礼。
朱雀示意众人免礼,坐到御座上,扫视一圈果然没见到那个朝思暮想的身影。他更加失望,面色也愈发脆弱起来。
原本他应该说些祝词,可现在真是一点心情也无。不过很疲惫地挥了挥手,示意下面的人,宴会开始。得到示意,那个歌舞正卯足了劲头预备表现一番,忽听到远远的传报之音。随着那身影,从远处走来一个极为英俊的身影——
乌帽加冠映斜鬓,星眸点水作寒冰。
来人正是那迟迟不出现的帅宫殿下。
“臣来迟,还请陛下赎罪!”
他撩起衣摆正跪在朱雀下首,声音朗朗,正如玉石撞击。
看到他来,朱雀脸上露出满满都是欣喜,面色都红润了两分。嘴里说着不怪不怪,便叫人将帅宫的位置安排到自己的右侧。
弘徽殿看到他来迟,心中很是不满,少不得开口讽刺了两句。可惜帅宫殿下不过扫她一眼,竟是表情都欠奉。气得女御殿下袖口都给抓皱了。
下方的人素知道两位殿下不合,今日看到这场景心中不免发虚。帅宫殿下如此嚣张举动,陛下竟是一点都不生气。脸上露出的表情可比方才刚来的时候生动多了。
只不过如此腹诽议论也只敢藏在自己心里罢了。被打断的歌舞再次响起,小小的插曲并不影响众人高昂的情绪。期待已久的赏樱宴可终于开始了——
第97章 如意
萤本万分不愿去参加那个宴会。只要一想到这场宫宴为何而举办,便让他痛不欲生。然而这二人偏偏情深似海,谁都离不得谁去。
刚开始的萤知道这件事,心中自然是满满的愤怒。只觉这样的妥协与当初的桐壶院有何区别。母亲的经历让帅宫挂心,此时仿若旧事重演,见了便叫人心寒。可是,这样的愤怒说到底不过是一个借口而已。
那是心上人终将被夺走,唯一的视线不再聚焦在自己身上。甚至还会有着鱼水交欢,耳鬓厮磨的低喃戏语。这是萤想都不敢想象之事。
恋爱的独占欲在作祟,如野草一般发了疯病似的在心内猛长。郎心如铁,此时也比不得欲要啖人血肉的痛恨。若是能不顾一切将那人藏起来便好,藏在那时两个人一起赏莲的小院里。终日交缠,纵使凡尘里乱成一团,也不做理会。
这样的欲丨望逼得萤宫快要成狂,可他此时也只能枯坐房中,做不得半点动作。朱雀托人从宫中送来的信件,他是丝毫也不敢拆开来看。怕是看见半个熟悉的字迹就要留下相思的血泪来。
情伤无可复,当比长恨歌。
煎熬的日子不知有多长,帅宫终日浑浑噩噩,如堕入魔障一般。直到那宫宴之日降临,似有什么声响终于惊醒了他。他好想去见朱雀,站起身来又不断嘲笑自己,还有何等理由面目去见他。那个人便是无论如何都不属于自己了。
在这样的仓皇中,帅宫看到被自己随意丢在桌边的信件。他鬼使神差地走过去捡起它们。心想若是在这上面还能看到一丝希望,便立刻进宫去见他。日后便是刀山火海,也把他从那里面抢回来。
这样想着,萤宫深吸一口气,颤抖着双手拆开了信封。只看了第一句,便已是泪流满面。再顾不得自己伤心难过,冲出房门就往御所的方向狂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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帅宫殿下刚进了宴殿,其他人谁都看不到,只见得朱雀一人。幸而他还有些理智,知道先上前叩拜见礼。朱雀那种喜悦的情绪实在是太明显了,就算是不说话也能感知的到。这其实与平日行事很是不相衬,但是这个时候两个人也顾不得那么多,视线胶着在一起分都分不开。
直到萤落座,朱雀的视线仍旧一直望着这边。萤朝他点点头,其中饱含着安慰的意思,朱雀七上八下的心才好受了一些。
旁边弘徽殿女御冰冷的视线扫射过来,萤也毫不在意。不过是很冷淡地回击,那种淡漠的眼神把皇太后气得可都呛。
乐声方起,帅宫脑中嗡嗡的轰鸣声才被掩盖了过去。慌乱平静之后,原本的冷静也终于回归原位。他不加掩饰地朝朱雀看过去,只见他脸色苍白,眼下的郁郁寡欢几乎凝成了实质。
萤从来都不怀疑朱雀对自己的感情,遇到这样的事情,只怕他比自己更加痛苦。想到自己因为胆怯伤心,把朱雀一人丢在这种地方接受责问与压力,萤恨不能给自己两刀。
不过既然已经确定了朱雀对自己的心意,那便要行动起来,再不能让二人落入被动苦难的境地。
萤宫在打量朱雀,心中盘算的时候,朱雀也在观察着萤。
几日不见,萤竟是清瘦了一些。周身似还有些颓唐疲惫,但这并不影响他的风姿卓秀。朱雀本以为萤不愿这里或者说不愿见自己,自然伤心难过。但见到他后,又是满满心疼。
他变成这样,正是因为我软弱无能的缘故啊。
朱雀万分愧疚地这般想着。视线再落到萤宫身上时,化作了轻柔的情谊,将萤宫的心抚慰了不少。暗中痴痴看了一会儿,朱雀轻声咳了咳,凑近有些迟疑,不好意思地问道:“那个……我给你写的信,你看了么……”
萤宫回视过去,看到了朱雀眼中小小的雀跃紧张。他笑了笑,像小时候一样借着宽大袖子的遮挡,勾住了朱雀的手指,“自然是看了。”
他顿了一顿,又补充了一句,“我是因为看了你的信才决心过来的。”
这话叫朱雀五味杂陈,又暗自庆幸自己遵从自己的心意给萤写了那些信件。信上所言都是自己平日羞于说出口的东西,虽提笔欲羞,但什么都比不得挽回自己的心上人更重要吧。
“我……”
朱雀本还想说些什么,开了口却又无可说。只在袖底加大了回握的力度。感受到来自朱雀的回馈,帅宫便笑了,偏头靠近低声道:“你可还记得有一年年节,你喝醉了,抱着我不放开的事?”
温柔的气息吹在自己的耳边,朱雀只觉一阵湿丨热,身体发软发酥。这样的反应可真是不合时宜,但又不好动静太大,他只略躲开些强镇定地回道:“那还是你小时候的事呢,而且并不是……并不是我抱着你不放。”
“呵,那没有关系,”帅宫笑了一声,眼睛里露出魅惑诱人的意思,“只今晚,你哪儿也不要去。再醉一次,可好?”
“这……”
“正是刚好不是么,若那些大臣看到你喝醉了,还当你无比高兴呢。且当哄哄他们便是了。”
然而,并不是这个意思。朱雀对萤表现出来的暗示十分清楚明白。才不是为了所谓的哄骗那么简单。可是,这样的萤他没法拒绝。几乎就在萤笑起来的那一声里,一把莫名的火就点在了朱雀的胸口,将他浑身都烧得灼热难耐起来。
“我……”朱雀在萤宫的气息下抖了抖,强忍着涌上喉咙的那声呻丨吟。他仓皇地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好。”
萤宫满意地笑开了,退开到原本的位置,举起桌上的酒盏朝着朱雀敬了敬。朱雀抿了抿唇,端起自己的杯子犹豫了一下,然后潇洒地一饮而尽。
下面的人只看到帅宫殿下先是凑到陛下耳边,似乎是说了什么很不得了的事。陛下的脸色稍微变了变,然后回答了帅宫什么。接下来二人的神色都似乎轻松了不少,没有刚开始那么严肃。随着二人互敬地动作开始,下方也落入一片欢腾的气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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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场花宴,朱雀都被萤扣在身边,一杯借着一杯的畅饮。莫说是玉壶光转下的重樱不得观赏,就算是旁边的太后想借机搭话都没有机会。这可真叫弘徽殿气闷,她本想借此让看中的女儿家与陛下来两句联诗,传出那等相携有意的佳话,那才更加令人满意呢。
奈何,陛下与帅宫两人根本不给她这样的机会。
朱雀本就无意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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