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国之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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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国之君- 第3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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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承海淡淡道:“此卦如何?”
  莫逆摇头叹气,“卦象复杂,陛下福缘深厚,乃是吉人天相逢凶化吉之命格,若遇贵人,便更上一层楼,战无不利。然而……”
  世间万事,就属这“然而”二字坏事,袁承海道:“然而如何?”
  莫逆道:“此卦喻生,也喻死。死生互冲,九死一生……”
  袁承海听着淡淡一笑:“如此,你就是什么也没算出来?”
  又生又死,可不是什么都没算出来么?
  莫逆神色一点不见尴尬,无奈叹道:“陛下乃是真龙天子,运数天成,不受凡力所佐。陛下命数之奇,我平生谨见,恐怕已非我力所能及。陛下一生……”
  袁承海问:“陛下一生如何?”
  莫逆肃容道,“陛下一生改逆命数多矣,以致命格大变,成人之所不能成。逆命者或有通天福缘,又或有通天祸患,其中种种,着实难测。”
  柳从之若听见莫逆此番言语,必定要含笑叹一声:“我之命数,何必由天?”
  不过柳从之没听见这番话,自然也不得反驳,他在做一件事——让薛寅乖乖地套上女装。
  这还当真不是柳从之有意为难,事情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搜查之人已然在即,柳从之含笑给出的,却是两份身份凭证,凭着这两张纸,再加上对应的路引,他们才能顺利出京。
  这两份身份凭证,一人是身患重病的古怪鳏夫秦老汉,一人是秦老汉独女,嫁不出去的古怪老姑娘秦江。
  薛寅瞪着这两份路引咬牙切齿,姓柳的若是没遇到他同行,难道又能凭空变出一个“女儿”秦江?
  柳从之向来善解人意,此时自然诚恳地解释:“为防有变,此地备有几份凭证。若我是一个人,自然不必用这父女二人的身份,但此时我们是两人,只能将就。”
  薛寅咬牙切齿,盯着那件女装,深深吸气,而后一把夺过,面无表情,十分利索地更衣。
  柳从之于是唇角勾起,“想通了?”
  薛寅面无表情地穿衣,并不理会。外面声音将近,柳从之于是也不多说话,凑近两步,替薛寅梳理起他本就睡得稍显散乱的头发。他既然要换女装,自然也得梳女头,做戏没有做一半的道理。柳从之替薛寅将满头长发理顺,他一手拿着梳子,另外一手轻按着薛寅的头。柳从之手指冰凉如寒铁,冰冷的温度触上头皮的刹那,薛寅只觉浑身一僵,又是戒备又觉古怪,头皮发炸,一时来不及多想,本能地往后一闪。
  柳从之静立原地,看一眼自己的手,稍微苦笑着摇一摇头。
  
  ☆、第44章 夜长多梦
  
  小薛王爷吧,长相随母。
  长相随母,故而五官柔和,虽为男子,但恐怕容貌还不如薛明华硬朗,换上一身女装,梳一头女发,甚至面上不需如何涂脂抹粉,就已是一个俏丽佳人。男女相貌有别,普通秀丽女子换一身男装多显俊美,可男扮女装却极挑长相。柳从之这等堪称俊美无俦的甚至也不一定合适扮女装,只因他五官棱角太过分明,有男子俊俏,却少一分女子柔美。薛寅容貌按说逊色稍许,扮女装却是格外合适。
  薛寅清楚事态,虽心头不忿,可一旦下了决定,就事事配合,做事绝不拖延。他显然对柳从之的触碰十分抗拒,然而除了第一次猝然躲开外,之后都强自按捺。柳从之下手轻柔而迅速地替他打理头发,只觉这人身体僵硬,浑身紧绷,好似一只蓄势待发,稍有动静就会跳起来逃跑的猫儿,难得面上一丁点表情也不露,倒是叫柳从之既觉好笑又觉无奈。
  柳从之这样的人,时时微笑,受人辱骂而面不改色,看着像是第一等的好脾气,可实际上呢?不过虚伪二字而已。薛寅于这一点,却是看得明白。
  换装完毕,柳从之仔细端详薛寅片刻,眼前分明是个容貌秀美的女子,眼帘微垂,神色是一贯的困倦,将所有的锋利血性都掩在慵懒的神情之下。柳从之微笑,若说他柳从之表里不一,乃是世间第一等不坦率之人,这位亡国之君——恐怕也不遑多让吧?
  不过也就是如此,这一路才会有诸多乐趣。外面人声越来越近,柳从之不紧不慢地拿出笔,在薛寅的面上点了几粒黄斑,薛寅嗜睡,又久居北国,不经风吹日晒,故而肤色白皙,可这么个漏巷寒舍,住着个古怪鳏夫,这个鳏夫却有个秀美的女儿,这显然也不合常理,故而这几笔一定要画,省不得。
  画完这两笔,收拾好换下的衣服和工具,外边传来敲门声,时间刚刚好。
  柳从之脸色灰败,坐在床榻上,咳了一声:“是谁呀?”
  他将声音压得极,粗听沙哑苍老,门外有人喝道:“开门!我们是来搜查的!听说了么?皇上遇刺,今天全城搜刺客!”
  这话说得极不客气,柳从之像是受了惊,又咳了起来,一面咳一面道:“还不快去开门?这是官老爷上门了,还不快去?”
  屋里就两个活人,一个咳得停不下来还颐指气使,能去开门的自然只有一个人。薛寅垂着头,板着脸,一副敢怒不敢言的受气包的样子,这么低眉顺眼地开了门。门外的人可不管开门的是男人是女人,更不管这门里的人有什么花样,大过年的过不好日子要来搜个连影子都没有的人,人人心里都有火气,门一开,领头的一挥手,一声令下:“搜”,其余十来个当兵的就鱼贯冲进这个狭小逼仄的小屋四处翻找,主要是查有没有藏人的地方。
  柳从之惊惶道:“官爷你们有话好好说,好好说……小老儿就这点家当了,你们……”他这一急,说话就不利索,说着说着就咳起来,看着情状凄惨,奈何周围人都是没耐心的,看他这副半只脚入土的模样只觉嫌弃,遑论好心安抚?薛寅就垂首站在原地无所事事,柳从之爱演,他反而乐得清闲,左右是女装打扮,只要垂着头不吭声,那也不稀奇。
  这屋子狭小,一眼就能将屋内种种尽收眼底,搜也没什么可搜的,奈何这十来号人就愣是搜了半天,薛寅一面看,一面心中叹息,大过年的,这搜查令一下,恐怕家家户户都得折损点东西才能过关。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奈何兵者可为护,亦可为匪,更可做杀人屠城灭族之恶徒,善恶不过在用兵者的一念间而已。
  领头一人并不搜查,而是手拿画像打量薛寅二人,薛寅扫了一眼他手中画像,难为他眼神好,还能勉强认出画里的应该可能大概是他自己的尊容……不,主要是画像旁写了两个字,他再是鲁钝,也还能认出自己的名字。薛寅眨眼,他哪里碍着那个篡国谋位的人了?怎么一不留神就成刺客了?
  乖乖,这下可真甩不掉他旁边这货了。
  柳从之神情虚弱,一面咳,一面问道:“这位官爷,你们到底是要搜谁啊?小老儿这孤家寡人的,就这么一个女儿,怎么可能和什么刺客有关系?”
  官兵板着脸,“别问这么多,你们都把名字报上来。这儿就你们,没其它人?”
  柳从之道:“这么个小破地方,哪儿能有其它人?小老儿身子不利索……就这么一个闺女,穷是穷了点,但也清清白白。官爷行行好,别为难我们了,都是穷人……咳……咳咳……”他说着说着,越咳越厉害,脸色灰败,一副半截入土的样子,官兵嫌恶地皱眉,“得了得了,别白话那么多。你们……”他看着这一老一女,怎么看也没法把人和画像里的对上,更别说上司额外嘱咐的那一句,“有没有看见可疑的人?”
  “可疑的人?长什么样儿?”柳从之茫然,“丫头,你有看见么?”
  官兵收起画卷:“这么说吧,你有没有看见特别好看的男人?”
  “特别好看的男人?”柳从之愕然。
  官兵挥手:“总之就是好看得像兔儿爷就对了,不过瞧你们这样子也不像是能看见这种人的……”他烦躁地一皱眉,“得了,这儿也没有,我们去搜下一家。”
  薛寅乍听到“兔儿爷”一句,着实是想笑,看一眼柳从之,后者还在一脸虚弱地咳嗽,看不出面色,不过恐怕就算没易容,这姓柳的面上也一点表情都不会露。姓柳的别的不说,唾面自干的气度倒是有的。
  他这么想着,一时就有些走神,没太注意情况。这些官兵本来都要走了,不料临走时那领头的回头打量一眼,正好看见薛寅,忽而皱眉道:“你抬头给我看看。”
  薛寅到底是男子,换装又仓促,虽不是什么身材高大的,但也和女子的婉约手段有一定差异。官兵看着他,越看越觉狐疑,薛寅却并不惊惶,缓缓抬起头。
  薛寅适才一直低垂着头,如今这么一抬头,倒叫官兵怔了怔,古怪地看了一眼柳从之。这么个半截入土的老头,生得出这么俊的女儿?不过他再看了一眼,就觉这姑娘面有黄斑,模样倒是不错,不过看着也就一般。
  官兵这念头转了一转,心中疑窦倒是消去不少,想了想,问道:“你叫什么?怎么不说话?”
  薛寅似乎惊惶地瞥了他一眼,眼帘微垂,活似一个受惊的小姑娘,拘谨地开了口:“小女秦江……要是冲撞了官爷,还请恕罪。”
  一旁的柳从之还在咳,听到这一句,忽然咳得更欢了,一副要把心肺都咳出来的样子,一面咳,一面隐隐约约地笑。男扮女装,模样好扮,但声音就容易露馅,所以薛寅一直不开口。不料他这么一开口,虽不说是声音柔软动听如珠落玉盘,但也是细声细气,十足女人味儿。这小王爷装模作样的功夫分明不下于他。
  官兵听到连绵不断的咳嗽声,皱了皱眉,大过年的,出来这么一遭就是晦气,遇上这么个病痨子,更是晦气中的晦气,于是也无心想太多,挥了挥手,招呼手下人撤了。
  这事就这么雷声大雨点小地结了,薛寅看人走了,稍微松口气,不料屋里连绵的咳嗽声非但没停,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薛寅回头,只见柳从之捂着嘴一直咳嗽,就算透过乱七八糟的妆容,也可见脸色苍白。薛寅皱眉,心中逐渐升起不祥的预感,“你没事儿吧?”
  柳从之摇摇头,一时说不出话来。薛寅皱眉,也不知如何是好。他算是看出来了,姓柳的这如果是“小恙”,他就改名跟这人姓。
  过了一会儿,柳从之可算是咳停了,靠在床上虚弱地喘气。薛寅瞅着他皱眉,柳从之闭目调匀呼吸,这么个时候了,他居然还在笑。
  薛寅道:“你笑什么?”
  柳从之安静扬起唇角,“若我死了,会是什么光景?”
  ***
  若是冯印知道下面有这么一支正在搜城的官兵搜到了正主,而且是两个正主,他必然恨不得冲过去把那两人统统收押,最好两个都押去斩了,这才免了夜长梦多,节外生枝。奈何他不知道,他纵有通天之能,也不能一个一个告诉搜城兵,你们帮我看着点儿,我要找咱们那长得很好看的皇帝陛下,如果你发现了他们,马上抓起来,重重有赏。
  他更没法对每个搜城兵说清楚那皇帝陛下是怎么个好看法,没真正见过的人,又怎么说得出来?
  冯印颓败地坐在椅上,谋划数载,功亏一篑,他自然不能甘心。所以这搜城必须得搜,哪怕明知希望渺茫,也必须得搜,掘地三尺,也不能让这么个人在他眼皮子底下溜了。
  他身边谋士道:“如今是年关,封城至多三日。现在已有诸多抱怨,三日内若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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