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色,可是如今,她沉默很多,也黯然许多,来来回回穿的也只有藕荷色。
藕荷色身影在他面前站住,泠然道:“走吧,耽搁了这么久,带我去取东西吧。”
颜惜起身将书卷随手一抛,刚要迈步,颜葵拽住了他,道:“不行啊少主,今儿是初一啊!”
颜惜微怔,想起前几天颜家老爷子的交代,彼时老爷子一面与儿子对弈,一面郑重其事说:“初一绝不能同翎丫头出门。”颜惜追问,老爷子却死活不说原因。
见颜惜停住脚步,云翎冷笑,“怎么,颜少主这是想食言而肥吗?”
“我对谁食言,也不会对你。”颜惜盈盈笑,向颜葵道:“颜葵你留下。”随着云翎出了院门。
……
日头斜斜,春光醉人,玄英山中卉木萋萋,仓庚喈喈。
与山外的温暖景象不同,巍峨高耸的玄英山此时寒气仍在。纵眼望去,山中多是参天松柏,遮天蔽日,阵阵山岚不时飘来,笼罩着这大山更是影影绰绰,一派原始山林景象。
茂密的山林中,一碧一绯两个身影匆匆穿过。藕荷色的少女赶路之时偶尔望望天空,不耐催促身边的同伴:“快点,再晚点就来不及了。”
颜惜道:“云世妹很急么?”
云翎道:“我们得快点取回东西,天黑之前我必须赶回云霄阁,如果……”
颜惜眉一挑,等待她的下半句。
“如果你不想我成为你的拖累。”话毕,云翎已经加快速度。
一个时辰后,云颜二人出现在天独峰吊桥旁。此时太阳已经西下,天色将晚。
天独峰乃是玄英山脉中一支奇峰,高耸入云,似一把巨大利刃直指苍天。作为玄英山脉中最神秘的山峰,现任云霄阁主云过尽继位后,天独峰便被立为云霄阁禁地,江湖传说这峰中有无数奇花异草,所以云过尽便将此峰封闭,只余一座窄窄吊桥与玄英山连通,除云霄阁主亲许之外任何人不得入内。此次若不是熟悉云霄阁后山的云翎带路,抄了一条秘密小道又绕过层层看守的关卡,想要来到天独峰吊桥,绝非易事。
两人踩在长达十丈的吊桥上,桥身摇晃个不停。阵阵乳色山岚环绕两人飘荡不停,透过氤氲雾气,可见吊桥下深不见底的峡谷,如果此时吊桥绳索稍有问题,后果不堪设想。
两人走过吊桥,稳稳踏上天独峰的地面。
云翎道:“颜少主胆子不小,居然敢把东西藏在我们家禁地里,不晓得被发现了有没有命出去?”
颜惜道:“我那会只是想着,藏在那里,你便永远也找不到了。”
云翎睇他一眼,道:“颜少主果然……”哼了一声,道:“在哪里,快去。”
颜惜道:“都过去了十几年了,让我好好想想。”环顾下四周,说:“如果我没记错,朝前走不远会出现一个拐弯岔路,沿着岔路走大概小半个时辰,便可以看见一个悬崖,崖旁有棵一人粗的歪脖子松树,就在树下。”
两人便这么寻了过去,由于寻物心切,均施展了轻功,颜惜虽已马不停蹄赶了一下午的路,仍然步法轻盈,后劲十足。可身后的云翎速度渐渐慢下来,前头的颜惜居然听到她有轻微的喘息声,明显的气息不稳。
颜惜顿住脚步,问:“你可是不舒服?”
云翎深吸一口气,缓缓平缓气息,摇头。
颜惜道:“奇怪?平日里你我的轻功相差不远,怎么今日……”
还没说完便见云翎指着前方,激动地问:“可是那颗树?”
极目所致,前方就见一悬崖,悬崖一边正有一棵歪脖子松树。
两人快步走过去,颜惜围着树绕了几圈,道:“就是这里。”
“在树下?”云翎蹲下身去,用手拨树根旁的土。挖了半天,坑越挖越大,可仍然什么都没有,云翎焦躁,“怎么没有找到,你确定是这吗?”
“肯定。”话落颜惜蹲下来陪她一起找。半晌两人指甲里全是污泥,颜惜抬起手,厌恶地看着自己的手,道:“本少何曾这么脏过!”
却听云翎一声惊喜:“有了!这里!”
只见土堆里露出一个灰黄的铁块,已跟土混成一样的颜色,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云翎伸出手去,握住铁块,小心翼翼的从土中抽出。
瘦长的铁块一点点缓缓自土里显出原形。
那是一柄小铁剑,比普通的剑短很多,粗看更像是一把孩童的玩具。由于被埋在土里多时,已经锈迹斑斑,沾满了污浊的土渍。
云翎捧起剑,仔细地掸去上面的土,稍微清理干净的剑身花纹精致,清晰刻有姿态飘逸的云朵,云朵正中刻着翎字,剑身翻过,另一面有同样形状唯美的云朵,不过刻的却是舒字。
云翎垂着头半坐在地上。指尖摩挲着“舒”字,抑制不住的颤抖,她低声道:“是!这是我的小铁剑!是哥哥送我的小铁剑!”她将铁剑贴到胸口,又是激动又是悲凉,眼神越发怔怔起来,仿佛回到很久很久以前,她最亲的小哥哥带着温暖而和煦的微笑,将剑递到她的手上,温声道:“莲生不哭,使不动大人的剑,哥哥给你做了一把小铁剑……”
几丈之外的颜惜正拿着锦帕擦拭着手上污泥,眼光不经意朝云翎一瞥,似看了什么危险物什,脸色一变,高声喝到:“躲开!”
☆、第九话 千钧一发
几丈之外的颜惜正拿着锦帕擦拭着手上污泥,眼光不经意朝云翎一瞥,似看了什么危险物什,脸色一变,高声喝到:“躲开!”
——翻开的山石碎块下面,突然窜出一只一尺来长的大红头蜈蚣,高昂着头盯着打扰自己的不速之客,顷刻间它蠕动密密麻麻的足,一个猛蹿,朝云翎奔了过来。因着相距只有一步远,加之行动疾速,眨眼便挨到云翎的小腿。颜惜即便用上最好的轻功奔过来,仍是为时已晚。
云翎紧抱着小铁剑,沉溺在回忆中,颜惜的声音置若罔闻。
来不及多想,颜惜将手中锦帕用力一掷,那软绵绵的锦帕登时化作一道利器,飞旋着割掉沿途阻挡的草叶花枝,嗖的一声朝蜈蚣飞去。那蜈蚣甚是机敏,当下也不逃跑,直接身形一扭,从地上高高弹起,在撞到锦帕的刹那,它在空中突兀的转了个身,绕开锦帕直接更快的攻向云翎。与此同时,一个身影飞身扑了过来,抱住云翎重重打了几个滚朝旁躲开,混乱中两人一直滚到了悬崖边。
待到停下来的时候,就听云翎一声“嘶”的轻呼,颜惜慌不迭松开手,惊道:“还是咬到了吗?”
云翎捋起衣袖,手臂上一个鲜红的血口。
颜惜拉过云翎的胳膊,张嘴便向伤口贴去。云翎甩开他的手,怒道:“你干什么?”
“帮你吸毒!这是天独峰的三怪之一——赤首金蜈,毒性猛烈,被咬者没有解药的话一个时辰就会毙命!”
云翎讪讪看了他一眼,道:“不碍事,我不怕。”
颜惜声音也缓和了些,“还有人嫌命长吗?眼下必须把你体内毒素逼出来!”又来拉云翎的手臂。
云翎把手放到身后,“不用你管,这种东西,还奈何不了我!”
颜惜被她这话堵得不知说什么,便将脸转到一边,眸光落在不远处的地面上,只见那只攻击云翎的赤首蜈蚣正不住在地上翻腾,时而将自己拉成长长一字形,时而屈身缩成一团颤抖,似乎十分痛苦,半晌后那长达一尺的毒物陡然一个抽搐,再也没了动静。
云翎嗤嗤笑,向那蜈蚣一指,“它死了,可以把它捡回去给荆安神医泡药酒。”
颜惜看着云翎,愕然道:“你……”
云翎若无其事,“几年前我有过一些经历,自此任何毒虫都对我无效。对我来说,我的鲜血才是世上最可怕的剧毒,它们只要碰到一丝半点,便会暴毙。”
颜惜静静看着她,想要问什么,却没问出口。
夕阳已经西下,夜色逐渐将深山笼罩,墨色苍穹上隐隐可见几颗星,在没有月亮的夜晚,兀自孤寂的亮着。
云翎抬头看着夜幕,脸庞上浮起复杂的表情,自语般恨恨道:“逃不掉的朔日之夜。”
颜惜朝她看去,却发现她的脸在黑暗中异样的苍白。
云翎顾不上颜惜的反应,只是急切的催促道:“快走,快回云霄阁。”说着她站起身,拍拍身上的污物,紧接着一声惊叫:“咦?我的小铁剑呢?刚才还在的!”
估计是刚才一番折腾掉了出去,她急忙忙四处张望,可是夜色沉沉的山中,除开斑驳的树影,什么都看不到,她俯下身在地面上急切摸索着。
颜惜看了她一眼,也转过身去,在另一面的土地上搜寻。
两人找了许久没有结果。云翎急了,将身子匍匐得更低,白皙的双手在草丛中一寸寸寻找,不多久她摸到一个冰冷的铁质,她心下一喜,身子往前更倾了一点,果然是自己的小铁剑,她刚想欢喜的叫出声,脚下却一滑,身子陡然失重向下坠了下去。
“啊——”
借着淡淡的星光,颜惜回过头来便看到这惊心动魄的一幕,藕荷衣的少女一手抱着小铁剑,一手紧抓着悬崖边凸出的石块,整个身子悬空在悬崖边,夜风刮过,少女扬起苍白的脸,乌黑发丝在猎猎风中吹散开来。
颜惜闪电般奔去,抓住云翎的手腕,想将她拉上来。其实他不必多此一举,依云翎的武功,她完全有能力借力一纵,翻身上崖。
可他还是扑了过去。
颜惜抓着云翎的手臂,问:“能上来吗?”
云翎不答,只是攀着悬崖峭壁,一个劲喘息着,一副气力衰竭的摸样。
颜惜莫名的忐忑,他手掌往前移了移,握住少女手腕,就在那一霎,他指尖感触到她的脉搏。他瞳仁倏然一缩。
——少女体内,原本充沛的深厚内力,眼下空荡荡一片,半分也无。
那晚颜致远的话突然在脑海中响起:
“——明天是初一,不能跟云丫头出去”。
仿佛晴空一个雷电炸响,颜惜脸色一震,定定看着眼前的少女,她脸色苍白,目光有些涣散,平时粉红的嘴唇一丝血色也无,仿佛是一个重症之人。
颜惜来不及问这其中蹊跷,沉住心神,对云翎道:“抓紧我,我这就拉你上来。”
云翎颔首,颜惜紧握住云翎的手腕,内力一吐,手向上一提,云翎的身体登时随力上移。
眼看云翎就要被拉上来,颜惜刚松了一口气,便听“喀拉”一声闷响,颜惜脚下的大石块骤然松动,朝悬崖边倒塌而去。原来这石块本就是卡在悬崖边,两人的身体一下压上来,一时承受不住,裂出地面。颜惜本就手拉重物,脚下石块陡然一塌,他一下重心不稳,朝前跌去,大半个身子已摔出了悬崖,只留下双脚还牢牢勾在石块上,远远看去,两个人手拉手悬在半空中,像两个挂在崖上的风筝,仿佛一阵风吹来,两人便会朝着这万丈悬崖摔个粉身碎骨。
石块还在不断脱离悬崖,即将崩离,慌忙中云翎大叫:“松手!”
颜惜若是此时松开云翎的手,足下在石块一点,定能借力攀上悬崖,保住性命再简单不过,可他的手没松一毫。
云翎急道:“我叫你松手!”
颜惜毫不理会,拽着她的手又加了几分力,一字一顿道:“想死,也得问过本少允不允。”
云翎的话还没出口,刹那间“轰隆”一声大响,石块彻底崩裂,两个人陡然失控,一起向下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