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挨在他身旁,听见他冷得牙齿直打颤,神色也变得极其痛苦。
花荼兮白着脸站起身,抽出缠在腰间的玉凉剑,提起真气狠狠劈向那栅栏外的铁链。
一声脆响过后,她干脆利落地破开了牢门。
花荼兮一言不发地冲向离得最近的屋子,也不管深更半夜会不会把人吓死,一脚踢开房门。
“!”屋里的人睡得正熟,冷不防见一团乌黑的人影闯进来就要尖叫出声。
“闭嘴!”花荼兮执起明晃晃的刀刃,恶声恶起地恐吓。
“。。。”床上的人打了个冷嗝,立刻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见自己吓到的是个小姑娘,花荼兮稍稍缓和了神色。只是她没时间去顾及别人的情绪,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就开始动手挑自己要的东西。
火石、灯盏、柜子里的被褥,就像个强盗似的搜刮。。。虽然尽是些破破烂烂的东西。
被她吓着的姑娘目瞪口呆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趁她不注意就想跑出去喊救命。
花荼兮眼疾手快地把人拉回来:“住嘴,不然削了你舌头!”她把被褥往她身上一扔:“拿好东西,跟我过来!”
小姑娘腿都软了,兢兢战战地应下。
花荼兮走在前头,路过桌边的时候,眼神一亮。
这里竟然有水。
“能喝吗?”她指着壶问。
“能。。。能的。”
花荼兮嗯了一声,把灯盏往小姑娘怀里一扔,抄起桌上的茶壶就走。
“。。。”亦步亦趋跟在后头的小姑娘算是看明白了,这人不是来劫财劫色的,而是拿不了这不多东西,找了个跟班。。。
——
花荼兮脚步飞快,几乎是用纵得纵了回去。
她踢开铁门,一片昏暗中,季了蜷缩在地上一动不动,连呼吸也没个起伏。
花荼兮觉得自己的手有些软,几乎兜不住那些抢来的零零碎碎的东西。
她从来没有见过季了这幅样子,就算当年在勾栏院里把气息奄奄的他带出来的时候,他也没有这般虚弱过。
被威胁的小姑娘哼哧哼哧从后头赶过来,一看这情行,呆住了:“你。。。你是白天被关起来的那个人!”
小姑娘盯着地上麻绳粗细的铁链,瞠目结舌地问:“你是怎么出来的!?”
“废话少说。”花荼兮声音冷得掉渣,她一边用棉被把季了裹起来,一边命令:“点火,烧水。”
季了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喝水了,她不敢随便给他用这里的水,就连茶壶里的,也要烧过煮沸才行。
小姑娘被她狠厉的表情吓着,乖乖地捡起扔在一旁的火石,先把灯点了起来。
“啊。”她看清季了的面庞,轻轻叫了一声。
花荼兮心头一跳:“怎么了?”
小姑娘仓皇地摇了摇头,明显因为害怕把话咽了下去。
“说!”
她发出一声呜咽,声音里带着哭腔:“我的姥爷也跟你的。。。你的同伴一样的症状,脸色惨白,上午得的病,下午人就没了。。。快得很。。。”
花荼兮一愣:“不会的。”
“是真的!”小姑娘也急了:“你不是这里的人,根本不知道瘟疫的可怕!你的同伴,连天亮都熬不到了,”她的声音渐渐小下去:“除非。。。”
。。。
花荼兮有一瞬间的茫然。
孤黄的烛火映在她眼里,显得有些空洞与失措。
季了,要死了吗?
可是怎么会呢?
像他这样满心算计的人,不是连老天爷都嫌弃不肯收的吗?
人就是这样奇怪的生物,明明之前她还想着再见到这个祸害一定要一刀了结了他,可真到了会要他命的地步,花荼兮发现,自己一点都不想让他有事。
想到季了会客死异乡,会腐烂成一坡黄土,花荼兮就慌得厉害,一颗心滋滋得响,像放在火上烤一样。
六年的时间,他们从无言默契变成了相看两厌,在军营里的日子不是你欠我就是我欠你,可是有借也有还啊,她从没有想过要季了死。
以前浸在风霜里头,她觉得生老病死,都是听天由命,到最后谁不都是尘归尘,土归土。可现在却不同了,被卸了铠甲,她会开始害怕,开始退缩。
明明应该想办法打破这死局,可她脑子里只剩下一片浆糊。脑子转不动,腿也迈不开,就连手中剑也拿不起来了。
花荼兮红了眼眶。
原来如今她一个人,已经什么都做不成了。不能带季了离开,也救不了他。
要是。。。要是莫冉折在就好了。
如果他在,季了就不用死。
如果他在,她就不会这么六神无主。
如果他在,她就可以。。。依靠他。
花荼兮看了眼沉沉夜色,心尖酸得直颤。
你要什么时候来?
我就要撑不住了。
在你双手的遮挡庇护下,我已经回不到从前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想写到莫大人出场的,嗯,还是下一章吧。。。。
☆、第六十四章 小别重逢
火光冲天。
莫冉折到的时候,堪堪拂晓的天空已然被烧得透亮。漫天红云夹裹着滚滚黑烟,那样赤浓艳丽的颜色,令人心生不详。
四周围早就乱成了一团,火光与人影逼近在眼前摇来晃去,说不出的让人心烦意乱。
眼底蹿入橘红色的火光,莫冉折脚步飞快,靠得越近,那些叫声喊声,零零碎碎的说话声,也听得越发清楚。
——
“婆婆 ,不至于要烧死他们吧?这火,也太大了些吧!”
说话的正是被花荼兮逼迫着跟来的小姑娘。她先前见花荼兮一副魔怔了的样子,有些害怕地退开了些。见她没什么反应,便慢慢地贴着铁栏又往外挪了挪,最后一溜烟地跑了,跑去叫人了。
她是害怕到六神无主想要找人来壮胆撑腰,可没想到大家来了之后二话不说就要放火杀人啊。想起牢中那两堆雪似的人物,她有些不忍心了。
“傻孩子,”身旁的老媪声音粗粝:“这么两个人物,若是他们不死,死的便是我们了。”她顿了顿:“更何况,他那同伴病得那样重,根本撑不到天亮了,指不定就连他自己,都被传染了这病疫。这些年我们的日子才稍微好了些,经不起一丝一毫的动荡。”
小姑娘听了,默默低下头,心里并不认同,可不认同又有什么办法。脑海里闪过那两条被砍断在地的那胳膊粗细的铁链,想着那劫持自己的男子似乎本事不俗,要是能平安无事就好了。
可是…她抬眼,望着熊熊大火有些发憷,这逃得出得来才怪吧?
正这么想着,心下蓦地一跳。
只见眼前蹿得老高的黑红火焰突然左右摇晃了两下,接着便转了方向,火舌舔地,像是有磅礴的气浪在后头推着似的,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猛地冲了过来,扑面而来的阵阵炽热令人窒息。不少人受不了这突如其来的滚滚浓烟,被逼得匍匐在了地上。
他们茫然抬头,接着便透过茫茫红色,看见有一人衣袂翻卷,从滔天的大火中款款而来,身后拖着尾艳丽的痕迹,气势之大,令人心惊肉跳。
花荼兮“砰”得踹开铁门走了出来。周身冒着兹兹烟雾,肌肤也隐隐泛红。
她抱着季了,勾着玉凉剑,步子又沉又稳,一点都不像是刚刚从滚烫的铁笼子钻出来的,反倒像是京城里的权贵看完了一出戏折子,正沿着白玉阶梯缓缓拾级而下。只是那神色就不对了,横眉倒竖,一脸戾气,合着那黑黑红红的烧痕,整个就一来索命的。
“好啊,”她语气森冷,双目赤红,却朝着众人勾出了抹笑:“一言不合你们就放火,土匪强盗也不是这么当的!要烧是吧?今儿爷就来教教你们什么才叫杀人放火!”
“…”
“…”
也许是她的这副模样太过恐怖,先前还气势汹汹围着他们的镇民一时无人敢上前,完全忘了对方是一个人,而他们是一群人…
花荼兮被熏得眼睛都睁不开,合着手上又没什么力气,还抱着个季了,要不是死撑着,早就腿一软一屁股坐地上了。
可是她气不过啊,怒火中烧啊!
这黑水镇的人当真是有毛病,她好好地在照顾季了,谁也没碍着,突然冲过来一群人,半个字都没有就泼了她一身灯油,紧接着就扔来数个火把,不过片刻而已,那火苗蹿得直接要上天!
来人个个操着个恨不得她立刻化成灰的模样,花荼兮直以为自己是什么化成人形兴风作浪的妖怪。
可这会儿在众人眼里,这么大火还能抱着个人安然无恙出来的,可不就是个妖怪吗?
有人回过神来,发出一道惊恐至变调的声音,然后不管不顾高高举起一个火把,用了死力气扔了过来。
又来?
还有完没完了!
花荼兮心头大怒,着实想不管不顾地一锅端了这群不讲道理的愚民,愚民!
握着玉凉剑的手指微微动了动,不过这次还没等她动手之前,突然周身微凉,一阵凛冽的气流席卷而至,有人如长风出谷,隔着老远,便在半空截住了那不长眼朝她飞来的火把。
那速度,快得根本看不清他是从哪里进来的。
花荼兮顿住,便听一道熟悉的嗓音传入耳中,犹如天籁。
“还不住手。”
一时间天地寂静。
然而比花荼兮更先反应过来的,却是呆在人群里的小姑娘。
“莫莫莫莫。。。”她跟结巴了似的,莫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眼里的惊讶与激动溢于言表,似乎下一刻就要泛滥而出。
“莫大夫!”片刻后,那老媪也反应过来,语气一下子变得无比恭敬小心:“这…您您您怎么来了?!”
莫冉折每年都会来黑水镇给他们问诊治病,只是每次来,都会带着一辆偌大的马车,里头堆着许许多多的药材物资。
哪里像这次。。。她前前后后看了一圈,什么都没有。。。别说东西了,就连他这么一个人,都不知何时来的!
老媪惊出一身冷汗。
莫冉折丝毫不理会他们。他转身,隔着数尺远,定定地瞧着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花荼兮,眼里浮浮沉沉,似情绪在明灭。
半响过后,他朝着一身狼狈的小姑娘轻轻叹道:“可让我好找。”
花荼兮有瞬间的失神。
“莫。。。”她哽住,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他朝她走过来,非常快的速度,但看在花荼兮眼里,他一步一抬脚却像是慢动作在回放一样。
夜幕褪去,天地间的第一丝曙光里,他带着一身朝露风霜,来到她的身边。
就像她小的时候,听人讲过的话本里,踏着七彩祥云从天而降的英雄。
至此,花荼兮再也收不住情绪了。事实上,她也这么做了。
花荼兮扔下玉凉剑,往前走了一步,再一步,然后突然迈开步子,跑着一头撞进他怀里,力气之大,直接把莫冉折扑到在地。
“。。。你来了。”
熟悉的气息瞬间从四周围包裹住自己,花荼兮心里翻腾起一阵热意,先前还漂泊不定的心像是突然间找到了归宿,落回了原处。她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那样的安心感,是从来没有过的。
花荼兮闭了闭眼,放任自己一时的沉溺。
可另一边,莫冉折一张俊脸却是黑了个彻底。
他垂眸,面无表情地瞧着扑过来的小姑娘,弧度精致的下颔紧绷,就连如玉的额上都迸出几条青筋。
你问他美人在怀,为何还摆出张臭脸,那是因为。。。花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