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非草木,何况是已有着江若雪从小到大的记忆的她。云殊柔给予她的,丝毫不亚于她现代的父母所给的关怀,甚至,连爸妈给不了的为自己而活的自由,她都给了她……
对不能再回去,她是伤着痛了的,而对于这里,她……或者说将颜沁萌与江若雪融合在一起的她,却也渐渐的有了更为复杂的感情。
云殊柔的视线看过了,与她凝望她的视线相对接,她缓缓的绽开一抹释怀的笑容——
从此以后,她就是江若雪了。
“娘。”
听着女儿这轻柔的嗓音,云殊柔心中微动,莫名的感觉这一声称呼似乎包含了更多更复杂的什么东西,却又抓不住。
一个娇软的身躯靠了过来,云殊柔更是讶然,她看着赖进自己怀中的女儿,女儿很少会有这么外放的情绪表示。
“娘。”怀中的小女儿又喊了一声。
莫名的,云殊柔眼角滑出一滴泪,心中像是弄丢了些什么,又得到了些什么。
颜沁萌是知道的,云殊柔失去了一个女儿,上天又还了她一个女儿。
江若雪,从此刻起,我会同着你留给我的过往,在这个时空里,好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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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青!青青!”
“有事吗?”是在琼玉楼的红牌秋水身边伺候的丫鬟红儿,红儿是琼玉楼里少数对她还算友善的人之一。
“你快去看看,杏婆婆被人打伤了!”
“什么?!”
银铃快步跑向前院,边跑边听着前来报信的红儿讲明事发经过。
原来是厨房里有人指使婆婆替他们送吃食到厢房,不料杏婆婆一个步伐不稳,意将托盘里的酒菜洒到了客人身上,那位客人当下大怒,先是将杏婆婆踹倒在地,又命人托她下去重打。
她跑到前院的时候,见不少琼玉楼的人围在一旁,而几个家仆打扮的人正对着杏婆婆拳打脚踢,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求情。
看见婆婆满身满脸的伤痕,划破的衣袖那里还淌着血,她只觉心头发凉。
“住手!”她不管不顾的冲上去抱住杏婆婆,“杏婆婆、杏婆婆……你醒醒……”
突然闯入的小女孩让正在施暴的几个奴仆愣了下,随即又大骂道:“不知死活的丫头,给我让开!”
“杏婆婆只是不小心,你们怎么能下这么狠的手?”她抬头怒瞪着他们。
“喝!”她的脸让在几个奴仆都不由得嫌恶的退了一步,“丑丫头,你知不知道这个死老太婆得罪的是谁?我家主子可是煜王府的小王爷,惹得我家小王爷不快,要她的命都嫌不够!”
好一个煜王府……仗势欺人、草菅人命,可真像那家人的作风……她默默地抱着身子正在抽搐的杏婆婆,胸中怒意横生。
身份低微的人就活该被贱踏吗?
“你再不让开,我就连你一起教训!”
说着几个男人又上前,拳脚就往一老一少两个人身上砸去——
只听砰砰几声,接着是痛叫的声音。
认命地抱紧杏婆婆,等着挨拳脚的银铃睁开眼,只见那几人哀叫着躺了一地,再一看,之前出现在她面前的那个黑衣的护卫正护在她们身前。
“姑娘别怕,属下不会让人伤到姑娘半分。”暗卫出声安抚她,虽然声音冷硬,但却十分坚定,让人心下生安。
银铃颤抖着湿了眼眶,“他……人呢?”
“二少爷尚未回来。”暗卫自然明白她问的是谁。
“你能带我们走吗?”
“遵命!”
银铃没有去管那个护卫是如何善后的。
有人来到她身边,替她抱起了早已昏厥过去的杏婆婆,她跟着上了他们备好的马车,离开了琼玉楼。
她一次也没有回头。
第十四章
典雅的厢房内飘着浓浓的药香,床上的老人家在琼玉楼时就已昏厥了过去,天未大亮时被送到凌家别院让大夫看过,又让小姑娘服侍着服了药,直至现在都已入了夜还未清醒过。
而守在床边的小姑娘也是滴米未进、滴水未沾,甚至一刻都没有合眼,就一直是这样僵着身子的看着床榻上的老人,这一老一少的样子,让人瞧了都倍觉不忍。
少主人还未回来,暗卫们不敢怠慢,指派了别院的两个侍卫守在门口,厢房内则有两个由家主夫人指派过来的婢女候着。
银铃独自默默的守在杏婆婆的床榻边,双眼半刻不离床榻上的老人家。
从那几个暗卫将她们送到这里,大夫来过,这个宅子的主人,也就是上次她见到的那对夫妻也来关照过,这些她都知道,只是她无法做出任何回应。
大夫说杏婆婆年事已高,这一回伤及肺腑,虽然得到及时的救治,没有生命危险,但日后还是需要非常细心的照料。至于她什么时候会醒,大夫也不能给她确切的答案。
在她的“上辈子”,家中亲族关系并不繁杂,她长到二十多岁,除了奶奶在她尚年幼懵懂时就已过世之外,她没有经历过其他深刻的生离死别。
她一直觉得自己的感情浅,从小到大,什么伤害啊痛苦的,她从来没有深刻的感受。
纵然是萌萌,她常常对她倾诉生在大家族与亲友间各种纠结的事、各种痛苦的心绪,她总是能表示理解,但并不能真正的感同身受。
通常是,别人说她豁达,她却始终不知道自己豁达在哪里。
从现代穿越到这个未知的时空,她是有难过。但她也是个能够迅速冷静下来,抚平纷乱的情绪去面对现实的人。
她知道在二十一世纪的世界里,她父母兄姐健在,生活安乐,富足无虞,所以回不了家这一点,只能引出她的郁闷心情,形不成她的真实痛苦。
对她而言,如果她在乎一些人,她知道那些人过得很好,那就好了,不需要一定得守在他们身边时时见证着。
她对亲情友情甚至是未曾碰触过的爱情所求的,从来都不是永远的相互依赖,而是,我知道你很好,那么我也就此心安。
杏婆婆是她来到这个时空之后第一个,甚至是唯一一个对她好的人——全心全意毫无保留的对她好的那种好。
她对如此强烈的情感本是不习惯的。但是慢慢的,她却也全心接纳了生命里有这样一个人,没有血缘关系,却待她如亲生孙女,毫无保留的对待。
从琼玉楼出来,她抱着气息微弱的杏婆婆坐在马车里,她就那么愣愣地看着浑身是伤的杏婆婆,到凌府,到暗卫帮她将杏婆婆送到厢房,到大夫来,到大夫终于说她不会有生命危险的那一刻之前,她完全不敢眨眼,不敢用力呼吸……
那一刻她才意识到,其实她很怕,很怕失去杏婆婆,那是种无以言表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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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少爷!”守在门口的侍卫见少主人归来,立即见礼。
凌绍推开房门,两个在外厅候着的婢女立即想朝他行礼,他挥挥手,示意她们无声退下。
他转进内室,靠近床边,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守在床边动也不动的小丫头。听暗卫们说,她已经一整日不吃不喝不动的就这么守着老人家了。
她好小!矮矮的个子,瘦巴巴的身板,从外表看去,就像一个贫苦人家缺衣少食发育缓慢的小孩,更惨的是她的脸蛋,简直是惨不忍睹……
但是这样的小人儿,却有一双能散发出与年龄外表皆不相符的夺目神采的眼睛!
他起初就是单纯的迷上了那双眼睛,所以尾随,所以观察,所以纠缠……然后,不过短短几日,就上了瘾,到最后,就戒不掉也不想戒了。
听到她的“秘密”,他又惊又喜。
惊的是她的来历实在太匪夷所思,喜的却是,他终于不用懊恼自己可能有某种难以启齿的怪癖。
在这个青青体内的灵魂是一个叫小银的女人,成熟的女人。
而他,会将她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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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近,她若无所觉,视线一直停留在床榻上的老人身上。
他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那是一个饱经风霜的苍老面孔,面上布着几道被打伤的於痕,他是自幼习武的人,对于各类伤口伤痕见得多,也就不见怪了,但是……
他的眸光转向始终没有动静的娇弱女孩,她是吓到了还是怎样?
“你该歇一下了。我先带你去吃点东西再送你回房休息好吗?”他下意识放轻嗓音,温声在她耳边说道。
一刻钟、两刻钟……他等了又等,就是不见她抬头瞧上他一眼,等得他胸中凭空生出一股闷气来。
他不满的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挑,就将她的小脸勾了起来,让她的目光正对着自己。
她脸上的斑疮到了今日已比前几天又淡了一些。其实,看了她许多天,他已经完全习惯了她脸上的那些斑疮的存在,心下明白她的脸可能被动了手脚,但他不以为意,暂且不打算理会这个问题。
现下,入他眼的,是空空洞洞的眼神。
他心下一惊,忙不迭地蹲跪在她身前,双手捧住她的小脸,急切的问:“你这是怎么了?”
她的视线依然没有焦点。
“喂!你振作一点,你的杏婆婆还活着!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怕。”他焦躁地轻拍着她的脸蛋,“看着我!我要你看着我!”
银铃还是没反应。
气急交加之下,思维异于常人的大男孩脾气瞬间又涌了上来。
“我警告你,你再不清醒过来,我就又咬你了哦!哼!这次不给你抵债,我要把你全身都咬出牙印来,我看你怎么出去见人还有你的杏婆婆!”
守在门口的侍卫、隐身在暗处的暗卫此刻全都是一脸羞愧难当。
好丢脸的二少爷……真不愧是号称老顽童的凌家老家主一手带大的,比起他爹来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不知道他们这些当人属下的可不可以装作不认识他?
就在此时,门内大男孩的咆哮却嘎然而止。
“喂……”
凌绍呐呐地看着一把撞进自己怀里抓着自己的衣襟无声痛哭的小丫头,瘦小却又柔软的女孩身体偎在怀里,他感觉到了自己正被需要、被依赖着,胸间一阵荡漾,霎时没了半点脾气。
年轻俊俏的脸上浮现无限宠溺的神情,无意识的轻拍着她的背,轻声哄道,“好啦,想哭就哭吧,哭出声来也没关系,我不怕吵。不过我要跟你说啊,别的女人要敢往我怀里钻、在我面前哭,我早就扔下人掉头走了,但我允许你抱着我,允许你对着我哭……只要不常常这么哭就好。这世上可只有你有这个特权哦!看我对你多好……”
银铃哭得抽抽咽咽,耳边一直不断的传来语调轻佻却又百般温柔的年轻嗓音,声音很好听,却也很聒噪,惹得她既想让他就这样继续念下去,又想封住他的嘴隔绝噪音。
可是,好温暖、好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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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畔,同一个地点,一身淡粉色衣裙的少女静静的立着,如果不靠近,没有人会发现她口中一直在碎碎念着些什么。
“奇怪了,小银怎么还没来?难道真像她说的,可能会找不到机会偷偷溜出来?这不就又得等明天再见了?还是要直接去那个什么琼玉楼找她?”她们约好五日后再见,如果小银没来,那就延一日,以此类推……
“雪儿妹妹是在等人吗?”
非常熟悉的冷凝嗓音令江若雪身形一僵,机械的扭过头看向来人——
第十五章
就在江若雪的几步开外,那人背手而立,依然是不苟言笑的一张脸,修长挺拔的身形,一袭墨绿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