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现下,她只想听女儿的心声。
江若雪不着痕迹的捏了捏母亲的掌心,云殊柔微微一愣,只见女儿朝着她神秘一笑,抬头看向江守义道:“爹想必是不知,雪儿日前曾身染重疾,这几天才刚能下得了床,大夫说过,一年之内雪儿宜静养,不宜多有所动……”顿了顿,她美眸一转,一脸遗憾的看向李圣棋,“李少爷,据大夫所言,雪儿这身子,短时间之内是不宜行新婚大礼的,怕是必须要延误佳期了。”
这一席谎言,她面不改色的说出口。总归娘亲和哥哥是不会拆穿她的。事实上她这几个月来在母亲和哥哥还有远在月落城的外公外婆的悉心调养下,身子比从前已大有起色,再加上心中不再郁结,要身体完全恢复到健康状态也是指日可待了。
一旁的云殊柔和江若寒都不由自主的多看了她几眼。雪儿撒谎?这倒是件奇事。
江若雪是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她是很替原主人爱惜这个美名的,所以当众拒婚这种事她就不做了。
不过多一点时间就多一分转机,一年的时间,变数会有多大?呵,大到不可想象。
江若梅听江若雪这样一说,登时眉开眼笑,还不忘落井下石,佯装可惜道:“妹妹向来体弱,此前又生重病,要延了婚事,如此怎能担当李家少夫人之责?这下可让圣棋哥哥怎么好向伯伯伯母交待呢?”
她刻意展现自己和李家人的亲昵。事实上,她也确实常常去李家讨好李家的两老,只盼着有日能进了李家的门。
云殊柔和江若寒同时皱起眉头,江若雪则是轻轻敛下眉眼,遮住笑痕。
这个江若梅空有骄纵的性情,却是个不明事理的。
再怎样,现下与李家有婚约的是她江若雪,就算她是个起不来床的药罐子,只要婚约还在,李家也是要将她娶来当正妻的。
像江若梅这样的,就算是跟李圣棋交好、对李家两老讨好,顶多也就是日后能被迎进门作妾,想取而代之更是不可能的事情,她这番说辞,除了会令江守义难堪,令李圣棋尴尬之外,也没有别的效果了。
“梅儿,你给我闭嘴!”瞧,江大人果然生气了。
他转向江若雪,“雪儿,你也真是的,这李大人已准备请人去看良辰吉日,这亲事怎能由你说延便延呢?”
他与这女儿向来不亲,最疼爱的自是自幼养在身边的大女儿,如今大女儿早说想要嫁给李世侄,李大人也曾私下允诺过他,等雪儿嫁过去,便允许李世侄将梅儿迎进门,纵不是正妻之位,也会待她以平妻之礼。可现下若雪儿不先嫁,梅儿这庶姐怎好先进门?
“爹,姐姐,雪儿也是情非得已,如非雪儿体弱多病,又怎敢为难了李少爷和李家伯父伯母?”江若雪适时的摆出一副受虐的小媳妇模样,面露忧伤,“大夫原话如此,爹执意要女儿早嫁,难不成是要看着女儿死吗?”
这话说得重了,江守义僵在当场,不知该如何圆话。
江若雪也没期待能引出这名义上的父亲的父爱来,这么多年江若雪都是父爱缺失着过的,此刻她也只是想给他点难堪,解解气罢了。
李圣棋出来打圆场,“江世叔莫动气,既然雪儿妹妹身有不适,那么圣棋自然会向家父禀明原因,婚事可以慢慢来。”反正他家中已有美妾伺候,江若雪美则美矣,但年纪还小,少了股媚劲儿,反正迟早是自己的人,不必急于一时。
“这……”江守义可不想夜长梦多,对女儿曾病重的事连问都不问,只想着计较婚事能不能顺利。
云殊柔和江若寒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个利欲熏心的人,对这个人早已经是心灰意冷了。
“多谢李少爷体谅。”江若雪落落大方的致谢,阻去了江守义还想争辩些什么的话语。
“李世侄今日难得来一回,雪儿你陪李世侄去花园走走。”江守义命令道。
“爹!”
江若雪还没回答,反倒引起了江若梅的不满。
“是。”江若雪顺从道,“园中的花开得正好,不如雪儿带姐姐与李少爷一起来玩赏一番?”
“好啊!”江若梅兴高采烈的点头。
“这……”江守义面色犹豫。他本意是想让雪儿趁机与李世侄多多培养一下感情的,说不定雪儿就愿意早些出嫁了。
“两位请。”江若雪瞧都没瞧生父一眼,径自把李圣棋和江若梅请出了门。
见女儿一离开,云殊柔也没了耐心再陪着江守义耗下去,“府中还有事务要忙,江大人自便吧。”
“夫人!”江守义望着发妻的背影,忍不住喊着。
他们多年来都没有好好说上话了。对这个发妻,江守义的感情是复杂的。
年轻时云家的财势吸引了他,但云殊柔也确实是个美丽可人的女子,嫁给他之后也是个贤妻良母的典范。但他身在官场,应酬又多,怎么可能不惹半点风尘?一次醉酒,就沾上了那方入清楼身子尚清白的妩媚女子,他想既然错已铸成,悔也于是无补,更何况新鲜的女人也是娇艳柔媚,那媚劲儿,正是家中清雅娴静的发妻所没有的,所以便一头栽进新欢的柔情中去了。
他原想着,男人嘛,三妻四妾是很正常的,虽然娶妻之时他曾在岳父岳母面前发誓一生只爱妻子一人,但情到浓时的誓言,总会在心有他顾时变得模糊,他已给了云殊柔正妻之名,纵然日后会有三妻四妾,她依然是江家的主母,所以对于这些小插曲,谁会这么较真呢?
他没有料到,妻子骨子里的性情竟是如此的刚烈。在发现他的不忠之后,她竟是木然地看了新妾和她怀中的小女儿许久,然后一语不发带着一双儿女离开了江家,自此再也不肯回来……
云殊柔已走到厅口,对江守义的喊声充耳不闻。
她方踏出厅门,一直守在厅外的玄明就立即迎了上来,将她的身形挡在身后,目光一凝,直直地射向江守义——
“江大人,您家两位夫人今日并未随同到云府。”他目光锐利,语带讥诮,让江守义不由得缩了缩身。
“你……”这个男人不过是个小小的护卫,竟然敢冒犯他!
“请便吧,告辞了。”玄明这辈子最讨厌看见的,就是眼前这个男人。
“玄叔!”江若寒喊住玄明,他可不想在这里跟这个不亲的亲爹干瞪眼啊!
见江若寒脸上求救的神色,玄明勾唇而笑,“寒儿,去练习昨天我新教你的拳法。”
“是!”江若寒兴冲冲地跟着玄明走了。
厅内,江守义又气又尴尬的呆坐在原地。而云家家仆,则根本当这里没有客人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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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棋哥,你瞧……”
才走到花园处,江若梅已经挽着李圣棋的手臂吱吱喳喳的说了一路,江若雪忍耐着噪音,将两人带进云家的小花园。
“咳、咳、咳……”只见她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小姐?”身旁的春儿赶紧过来扶着她摇摇欲坠的身子。
江若雪虚弱的靠在春儿身上,“姐姐,咳、咳……李少爷,雪儿的身子一直没有大好,咳……方才是怕爹爹担心,才一直……咳……一直忍着,雪儿现下……咳……怕是没办法陪两位游园赏花了……”
“哎呀,妹妹,你既然还病着,就赶快回房去歇着吧,圣棋哥哥有我陪着就行了。对不对,圣棋哥哥?”江若梅撒娇的看向李圣棋。
艳丽的少女投怀送抱,李圣棋自然是非常享受,于是便对一直咳个不停的江若雪道:“今日雪儿妹妹就回房歇着吧,我改日再来看你。”
江若雪低下头,掩住得逞的笑意,“多谢姐姐,多谢李少爷,雪儿告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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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家好不容易送走了不速之客之后,云殊柔拉着女儿重新坐好。
“雪儿,你在想什么?”她弄不清女儿的想法。
“是啊,雪儿,如果不想嫁你就直接说嘛,说不定江大人还很开心你把他心目中的佳婿让给他大女儿呢。”江若寒只有在与江守义面对面时才会勉勉强强的喊一声“爹”,平时说起来都是毫不客气的称亲爹为“江大人”,要不就是“老头子”。
江若雪微微一笑,对着母亲坦白道:“娘,雪儿确实不想嫁。”
这是江若雪第一次正面说出肯定的想法,让云殊柔面上一喜。
“但是雪儿觉得与爹爹硬碰硬不是个好办法,娘毕竟还是名义上的江家大夫人,女儿不想伤了娘的颜面。”
云殊柔疼爱的摸摸她的头,感动于女儿竟然这般贴心。
“娘从来不在乎什么颜面的。”从十四年前她惊世骇俗的举动就可以想见了。
云殊柔目露担忧的看着女儿,“雪儿你老实告诉娘,你是不是还对那个李圣棋有所期待?”
雪儿自八岁被她父亲许给李圣棋开始,就一心认定这个人会是一生的伴侣,也因为有了确切的婚约,她才会放心的把感情全都投注在他身上。可以说,雪儿感情的世界里,从小就只有那么一个人,而李圣棋的纳妾之举,恰恰是打碎了一直活在理想世界中的雪儿所有的期待。
自古以来为情所苦的女子,她云殊柔不是第一个,雪儿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她只盼雪儿能够早日看开,另觅良人才好。
江若雪闻言反射性的摇着头,一脸惊恐,“才没有呢!我才不喜欢那个三心两意的负心汉!”
第十七章
江若雪这过于强烈的情绪反应,让云殊柔和江若寒都讶然的看向她。
“呃……”江若雪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反射性的反应过于激烈了些,她尴尬地一笑,“我是说,既然那个李少爷有负婚约,雪儿也不愿委身于这种人。娘,哥,雪儿真的已经对他没感觉了。”她坚定的强调。
云殊柔目光奇异的盯着她瞧,似乎是想探出她到底有无口是心非的痕迹。
江若雪话锋一转,俏皮的朝他们眨眨眼,说道:“雪儿只是不想直言退婚,不过这一年之内,如果对方有什么重大变数,这可就不能怪雪儿不能嫁啦!”
云殊柔母子二人对望一眼。
最后,云殊柔点点头,“还是雪儿想得周全。”
“那我们就想办法,让李家在这一年内‘生变’!”江若寒也跟着笑逐颜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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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江若雪在床榻上辗转许久才有了睡意,正昏昏欲睡间,忽然听见房门被轻轻打开的声音,她下意识的装出熟睡的样子。
来人步伐轻盈,在她床边站了许久,她感觉得到来人的存在,又不知道那人是谁,也不敢睁眼去看,只得暗暗压下心底的恐慌,准备随机应变。
来人再近一步,近到呼吸靠近她的脸。
她悄悄握拳。
咦?这香味是……
她愣住。
忽又听见一句几不可闻的低喃——
“不管你是谁,谢谢你让我的女儿继续存在着。”
脸颊上有着被温热的手心轻轻抚过的温度,那人已无声的退了出去,只有剩下江若雪还呆呆的躺在自己床上,任泪意涌出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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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外,温暖的大氅覆上玲珑的身躯。
云殊柔仰头,就见那双总是默默的专注的凝视着她的眼眸中此时此刻又多添了几分担心。
“我没事。”她露出一抹微苦的笑意,对着多年来唯一能够全心信赖的人悠悠道来,“那是我养了十四年的女儿,她的种种细微变化,我怎么会完全没有感觉呢?来代替她的也是个贴心的孩子,她甚至尽力让言行举止都符合雪儿在我心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