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平的舞自是无可挑剔。当她跳完一遍后,所有人都当场怔住。秋伶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她走到广平面前蹙眉道:“的确很惊艳,只是这支舞舞步未免也太过复杂,敢问小姐,此舞何称?”
广平眼帘也未抬一下,薄唇轻启,淡淡吐出三个字,“芙蓉舞。”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大惊失色,显然早有耳闻。秋伶诧异的看着广平,“小姐为何要教我们这传世之舞?”
广平抬眼,眸内的沉寂令秋伶甚觉不适,但她却仍然与广平对视着。广平看着她毫无感情的说道:“因为,它属于你们。”
秋伶听后只觉得一头雾水,而那边的伴舞们却炸开了锅。少女们抱成一团高兴得上蹿下跳,“芙蓉舞哎!真的是芙蓉舞!天哪,我就是能见上一面也死而无憾了更何况还要跳?天啊,这不是在做梦吧?”
就在这时,一道悦耳的男声倏忽洞穿了这片沸腾,“试问小姐,在下该弹什么曲子?”
是秦修。
他长身玉立在琴案前,宛若琉璃般的眸子带着几分探究看向广平。
很快,他便得到了答案,“大唐牡丹曲?”他蹙眉不自觉地重复道。坐下后,手指一挑,便径自弹奏起来。
“好美的曲子,缠绵清雅,扣人心弦。”秋伶禁不住赞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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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广平便一直在清榭坊教授芙蓉舞。秋伶的悟性极佳,不出一个月便学会了整套舞步。
自然,在这期间也有一些酒客对清榭停舞之事有异议。
这是一个下午,广平正教到一半,忽然见一个侍人朝这边仓皇赶来,急言道:“不好了,木小姐!外面有人滋事,谭掌柜前去劝阻却被他给打伤了。”
秦修的琴音戛然而止,众人静默着朝广平看去,不想却连她的神色都未看清,便见白衣一转,广平已转身而去。
怔了几秒,众人忙一脸凝重的跟了上去。
广平下了楼梯,就见一名华服男子大声叫道:“小爷我忍了那么久却连一个姑娘都没有,怎么,你们这的舞姬也想学青楼女子从良?别不识好歹,被爷看上是三生有幸,还不都统统给我下来!”
那男子说完这话后站在楼上的舞女一个个都变了脸色,“这个登徒子,竟然把我们和那些烟花之地的女子混为一谈!”
广平缓步走过去,谭聚和正苍白着一张脸坐在椅子上,唇边有猩猩血迹。见广平过来,他急得一阵猛咳,惊怒道:“谁让你们把小姐找来的?”
一旁的谭清忙道:“爹,是我派人找的。”“混账!”话未说完,就听谭聚和一声怒喝,“枉你堂堂七尺男儿,小姐一介女流,怎能抵得住这群乌合之众!”
“嘿,我说你这老头,敢说小爷我是乌合之众,我看你是想找打啊你。”那华服男子拨开谭清,上前一把揪住谭聚和的衣领。
一只手不动声色的拂开华服男子,众人怔了怔,只听那男子笑道:“呦,总算下来个。虽说比不上秋伶,好歹也还凑合。”
广平抬眼,男子对上她的目光不禁皱了皱眉,“就是这双眼太死了,冷冰冰的,一点人气都没有。”
广平看向谭聚和,喑哑的嗓音没有一丝起伏,“谭掌柜,此人身份如何?”
谭聚和缓了一口气说:“京都富户苏家的三公子苏祁,也是清榭坊的常客。”广平点了点头,偏头对辛暮道了句,“肘下曲池,一点即可。”说罢,不动声色的向后退了一步。
辛暮会意。颀长身形凌空而起,取了桌上的竹筷,闪电般朝男子的曲池穴点去。只听一声闷响,先前还气焰嚣张的男子立时捂着手肘单膝跪了下来,额上冒出细密的汗珠。
“少爷!”一旁的家丁见状忙上前扶起他,正欲有所行动,却见广平只身走到他们面前。
广平目无波澜的盯着苏祁痛的失色的脸,清冷的声音依旧平淡如水,“苏三公子,今日你打了清榭的掌柜,我们出手还击现下两清。你若真有惜花之心,半月后,待我清榭舞姬重新出台,大门依旧会为你敞开。”
她古井无波的眸子淡淡转向那些乱了方寸的家丁,“公子醉了,还不快把他送回去。”
家丁们愣愣的看着广平,但见自家少爷疼的说不吃话来只得赶忙抬起他走出了清榭坊。
第五十四章
这件事过后谭聚和对广平的态度愈发有礼,凡事都对她坦诚相待。倒是谭清,见到广平时眼里总有些暗昧不明的东西。
清榭坊重新开演的那天,百里君亦也来了。坐在一楼的黄花梨木椅上,他眸色清冷的看着尚还空无一人的舞池。
怕引起别人注意,所以谭聚和并没有和百里君亦坐在一起。他的身边只坐着广平和夏迭。
没有人知道夏迭为什么会跟来,只是当她见到广平时,那温柔娴静的笑容隐约有些意味深长。
广平在不远处看到了苏祁。相比之两天前,他的脸色有些阴郁。
不一会,如泉水般空灵的琴音自舞池上的珠帘后响起,彩裙飘飘的舞女迈着轻盈的步伐出现在了舞池之上。
未几,一袭红衣的秋伶长袖萦绕如蝶般穿梭在众舞姬之间。
芙蓉舞,就此正式拉开帷幕。
同样的舞步,经由秋伶跳起来便是不一样的味道。衣袖回旋间,她朱唇上扬露出了一抹颠倒众生的微笑,一双妩媚动人的凤眸流转着万种风情。
她那丰满的身形在舞池中央尽情舞动,红裙飞扬间隐隐现出如雪般的肌肤。当她凌空而起时,乌发散开,红裙漾在空中,仿佛一朵娇艳的芙蓉,倾国倾城。
一舞终了,所有人都还沉浸在方才的舞蹈中,不能自拔。
百里君亦喝了一口酒,声音低沉冷峻,“为什么教她们芙蓉舞?”广平凝视着舞台上的那抹妖娆的红,喑哑的声音轻轻响起,“因为,它属于你们。”
“你们?”百里君亦放下酒杯,冷笑一声,眸内冷光乍现,“你指的是我们琉祁,还是我的父皇?”
冰冷的语气浸上了几分隐忍的怒气,只听一声脆响,价值不菲的琉璃酒杯被摔得粉碎。百里君亦霍然起身,冷冽的凤眸利刃一般射向广平,“木广平,你有心吗?”
这是他第二次这么问她,他从未想过她会教芙蓉舞。百里渊自认为的独一无二,从这一刻起便再也不是了。那近乎失传的倾城舞步如今已是再寻常不过的了。
看着广平,百里君亦冷冷的开口,“你以为他想看的仅仅只是一支舞?你以为他在乎吗?他要的是三十年前的那份追忆。你不会没有发觉,你在他面前跳芙蓉舞时,他的目光分明是透过你在看另外一个人,你把他唯一的念想都夺走了,木广平,你够狠!”
“他”指的自然是百里渊。百里君亦说的没错,芙蓉舞是燕妃留给他的唯一珍贵的东西,是他一直以来珍藏在心中的宝物,也是他这一生甜蜜而苦涩的回忆。
百里君亦说完这话后甩袖离去。广平一动也不动的坐在原位上,接受着众人诧异的目光。
良久,她缓缓站了起来,却是猛地吐出了一口血。“小姐!”萍水顿时大惊失色,上前一步扶住广平,对辛暮急道:“药!药呢,罗帷公子给的药!”
辛暮忙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一枚药丸喂广平服下。“小姐,小姐你心口疼不疼?”萍水急得声音里带了丝哭腔。小姐已经接近半年没有呕血了,今日复发,一定是方才被王爷给激的。
广平轻轻拂开萍水的手,道了句“我没事。”她的神色一派平静,眼里没有任何情绪。
第五十五章
夕阳的余晖透过百叶窗照在正埋首批阅奏折的老人身上,他一头花白的发被冰霜浸染,犀利的眼眸难掩倦怠与疲惫,脸上纵横的沟壑划下了岁月的无尽沧桑。
许是听到了脚步声,他抬起了头,脸上掠过一丝诧异,“广平丫头?”百里渊赶忙放下笔,面上一喜,“你怎么来了?”
广平一步一步的走到他身边,缓缓蹲下身子,看着老人眼中毫不掩饰的欣喜欢愉,将手轻轻的覆在了他的手背上。
百里渊稍稍一怔,敛起笑正色道:“丫头,发生了什么事?”广平注视着他的眼睛默默摇了摇头。
二人相继无言。
过了不多时,白发苍苍的老人听到少女用格外沙哑的嗓音道了句,“抱歉……”
百里渊低下头去,正欲问些什么,却见一个太监急匆匆的跑来,附在他耳边低低说了几句,百里渊的神色顿时一变。
“朕安插在民间的探子来报,京都现在都沸腾了。今天,有人在老三的舞坊里看到舞姬在跳芙蓉舞。”
百里渊那苍老的声音在广平头上方响起。其实不用说,他也已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丫头啊……”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后,百里渊低头凝视着广平,唇边泛起了一抹慈爱的笑意,“朕的傻丫头,你是怕朕会伤心吗?”
广平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他。百里渊抬手摸了摸广平的头,如一位慈父一般的笑道:“那都过去了,你教她们跳芙蓉舞没有错,是不是老三又吓唬你?别怕,朕会帮你狠狠的骂他一顿,替你出了这口气。”
广平垂下眼帘,淡了声音道:“陛下很爱她。”这句话也许是肯定,也许是疑问,广平毫无波澜的语调让百里渊怔了怔。
他收回手,低声道:“爱,很爱很爱。朕跟你说过,她是朕年少时期唯一爱过的女人,她之于朕,就像是天上的月亮,可望而不可及。的确,她留给朕的许多回忆就是那倾城舞步,可是啊,舞本身并无特别,只是因为跳它的人所以才显得那么卓尔不凡。朕说这话你能明白吗?”
百里渊低下头,见广平不作答便继续说:“所以,你传授芙蓉舞,朕并不伤心,无论是其他人跳的再如何好,那都与朕无关。只因,当初给朕跳舞的人已经不在朕身边了……”
说到这儿,他的声音仿佛有些遥远,犹如喃喃自语,“朕只要单单记得她的舞姿就够了。”
朕只要单单记得她的舞姿就够了。
偌大的宫殿内一时间再无声响。百里渊忽然感到膝上一重,低下头,他看到广平将手轻轻的放在他的膝上,仿佛是无声的安抚,虽没有其他动作,却已经让人感觉温暖备至。
“傻丫头,”沉沉的叹了一口气后,百里渊伸手拍了拍广平的肩膀。余晖照在这一老一少的身上,竟是光芒万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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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之后,广平回到王府,刚进竹兰阁就见林清晓带着柳芊芊走了进来。
一个月不见,林清晓变了很多。她身上的那种少女的青涩已经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年轻少妇的娇媚。
广平在去清榭舞坊的那段时间,府内的一部分事全都交由她打理。她身为王府的女主人自是责无旁贷。但出人意料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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