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平在去清榭舞坊的那段时间,府内的一部分事全都交由她打理。她身为王府的女主人自是责无旁贷。但出人意料的是,这一个月来,王府被她打理的井井有条。
第五十六章
林清晓笑眯眯的将手中的账本放到广平面前,道:“物归原主,我的任务也完成了。”
广平打开账本正欲翻看,忽见一个丫鬟从门外进来,面朝着广平行礼道:“小姐,王爷让奴婢告诉你,以后王府下的各大行当就不劳你费心了。”
她虽是躬着身子说这话的,可语气里的自得却难以掩饰。“什么?”林清晓吃惊的叫道,“那给谁打理?”那丫鬟闻言瞬时站直了身子,挺了挺脊背道:“回王妃,我家主子。”
“谁是你家主子?”
“落蝶夫人!”此话一出,林清晓呆在了原地。而那丫鬟更是连礼都没行就走了出去。
“怎么是她?”林清晓轻声自语,眸子渐渐黯淡下去。
林清晓走后,萍水和辛暮看着仍旧在翻着账本的广平不免有些担忧。
“小姐……”萍水终于忍不住开口唤了她一声,广平抬起头,波澜不惊的问道:“何事?”萍水一愣,连王妃都惊成那样了,为什么她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失去那么大的管理权,也就等同于在王府内失去了很大的威望,府内下人日后该怎样看小姐啊。
萍水轻轻叹了一口气,她知道王爷为什么要这么做,可就算是再生气也不能这么对待小姐,她都替小姐委屈。
蓦地,一股香气从院内飘了进来,一抹婀娜的紫衣身影款步走了进来。
如今,已为人妇的夏迭依旧喜欢穿紫衣,这使得她更多了一份不曾有过的妩媚妖娆。
“木小姐,我方才得知王爷把王府下的布坊酒楼都交给我了,真是吓了我一跳。”夏迭在广平对面坐下,秋水潋滟的眸内溢满了惶恐。
“木小姐,以后还要麻烦你多帮衬些,毕竟,你曾打理过一阵子。”夏迭切切的看着广平,央求道。
见广平点头,她便起身颔首,唇边笑意柔媚动人,“有劳了。”
“太欺负人了!”萍水看着夏迭离去的背影愤然道。她转头看向广平,不禁皱了皱眉。
子时。
罗帷走进竹兰阁,看着书房内透出的烛光,不由顿住了步子。此时,连百里君亦寝室的光都熄了,唯有竹兰阁内的烛火明如白昼。
他不疾不徐的走进广平的书房,烛光下,白衣少女正用手指飞快的拨打着算盘,时不时的在账本上记着什么。桌前仅燃着的一盏蜡烛将柔和的光芒洒在她近乎苍白的脸上,却是融不进去的温暖。
许是察觉到什么,广平缓缓抬起头,看到了斜倚在门框上的罗帷。对视了几秒后,罗帷站直身子朝广平走了过来。
“萍水说你今天吐血了,让我过来看看。”他一走近,身上那浓郁的胭脂味便盈满了房间。
烛光下,罗帷乌发披在肩上有些衣冠不整。接收到广平注视的目光他便对她笑笑道:“你家丫鬟晚上才找的我,我服侍公主睡下后就来找你了。”
说着,他捉过广平放在算珠上的手,纤长的指轻轻搭在广平脉搏上,不多时,松开手道:“脉象倒还正常,只是你最近有些劳累过度,要多休息才是。”
他面带微笑的扫了眼广平面前的账本,双眸在烛光的映衬下犹如两泓静止的潭水,显得愈发深不可测。
罗帷走后,寂静的屋子内又重新响起了算珠相撞的清脆声响。
第五十七章
夏迭接手清榭坊的第一天就把谭聚和驱下了掌柜之位,转脸却把谭清扶植了上来。
自接手以来,她显得特别兴奋,笑的次数也愈发的多。因为芙蓉舞的缘故清榭坊日升斗金,每日酒客爆满,一楼的座位也是人满为患。是以,百里君亦并没有追究夏迭换掌柜一事。
广平依旧每天游走于王府之间,盛夏将至,她丝毫不管天气炎热,动辄就待在厨房和厨子熬苏叶汤,而后派人分给百里君亦等人。
如果材料有余,她还会让厨子多熬一些,趁下人午休时给他们送去解暑。
百里君亦一连半个多月都没有再来找广平,似乎是在故意避开她。
这日,广平提了个食盒去往玉锦宫,不想在路上碰到了手执鞭子迎面走来的百里骜。少年的黑眸阴沉歹毒,脸色白得骇人。
“没规矩的东西,见着本殿下居然还不行礼!”他拦在广平面前,面色阴鸷,“别以为父皇护着你你就可以为所欲为,最好听话些。”
他阴沉的目光落在广平手里的提盒上,不容分说的一把夺过来,打开后微微皱了皱眉,“苏叶汤?”他的眼中滑过一丝厌恶,刚想盖上食盒,却又不知怎么的反手倒了一碗,浅尝一口后,眼里的暴戾如潮水般迅速退去。
“味道还不错……”他喃喃道,仰头将碗里剩下的一饮而尽。看向广平时,竟牵起了一抹笑,“喂,本皇子命令你,下次再给我多带些。”
说着,摇了摇头道:“好像也不是那么烦了。”广平从地上拿起食盒转身离去。身后,百里骜怒喝不已,“好生无礼,本皇子方才说的话你听到了没有?”
广平到达玉锦宫时,百里忱正在院子里追着彩蝶,冬天过后,他的身量长高了不少,所以当他冲过来抱住广平时,巨大的冲力迫使得广平向后退了几步。
百里忱拉着广平的手朝殿内走去,一脸兴奋的叫道:“母妃,姐姐来了。”
玉妃赶忙从里面出来,铜儿眼尖的帮广平拎过食盒。
百里忱待广平坐定后,轻车熟路的爬上了她的膝盖,习惯性的攀住了她的脖子。玉妃见状无奈的摇了摇头,“小姐若是觉得抱不动了可以把他放下来。”
广平点了点头,一旁的铜儿利索的将苏叶汤取出来,揭开盖子喜道:“呀,是苏叶汤!”
广平抱着百里忱对玉妃道:“天气闷热,给忱儿去去暑。”玉妃怔了怔,笑着低下头去,细碎的刘海遮住了她的脸,所以没有人看到她笑容中的感动与愧疚。
“咦?怎么感觉这汤少了好多?”心直口快的铜儿抬眼疑惑的看向广平,小姐人那么好,不太可能只给她们盛一半便送过来。
广平把路上的事大体说了一遍,玉妃听罢轻轻叹了口气,“骜儿那孩子也真够可怜的,他自幼便没了母亲,皇上对他也疏于管教,所以脾气总是阴晴不定的。心情坏的时候就爱挥鞭子打人,可心情好的时候也挺讨人喜欢的,他对忱儿倒一直不错。”
广平听玉妃说完这番话后,耳边传来了百里忱均匀的呼吸声。铜儿笑笑道:“殿下只要一沾上小姐呀就会睡过去,这不,连苏叶汤也没得喝了。”
玉妃温柔的看着百里忱,侧头对铜儿吩咐说:“去把苏叶汤放冰里冰着吧,等他醒了再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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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玉锦宫出来后,广平提着食盒回了王府。正巧看到沈澈站在竹兰阁外,见到广平,他缓行了一礼,“小姐,尚药司又进了一批新药,请你过去看看。”
广平将食盒交给身后的辛暮,吩咐了一句“不必跟来后”后,跟着沈澈去了尚药司。
广平对着单子依次检查草药,步子却在中途停了下来。细瘦的手指拈起一味药,喑哑的声音在沈澈耳边响起,“沈大人,为什么会有马钱子?”
沈澈的唇边泛起了一抹笑,她果然发现了。马钱子的提取物可用来制作毒药,因中毒者的手脚如同木偶一般,故人称“牵机。”
“小姐,这是落蝶夫人让进的,而且王爷也知道这件事。”听到沈澈的回答,广平便放下马钱子,继续核查起来。
待到广平从尚药司出来,已是夕阳西下。她走在青石径上,踏着一地的落红步子不疾不徐。
刚至竹兰阁门口,就听萍水愤愤然对辛暮道:“我听琳儿说落蝶夫人自接手布庄以来,布庄的掌柜就给了她许多进贡的紫色绸缎,如今,她和布庄掌柜可亲近了。”
辛暮笑着打趣说:“人家可是王爷的人,掌柜的可不得巴结着她。”萍水一听显然来了气,跺了跺脚道:“凭什么呀,我们家小姐可是什么好处都不要。”
辛暮静了静,而后将手搭在萍水的肩上,微微一笑道:“不是每个人都能像小姐一样的。”
萍水闻言撇了撇嘴,刚想说些什么,却听门外忽然传来一声闷响,她和辛暮不约而同的转过身去,却在发现地上的白衣身影时不禁大惊失色。
第五十八章
明亮的烛光下,罗帷正为广平诊脉。多日未见的百里君亦终于现身,身后紧跟着夏迭。
“怎么回事?”百里君亦沉声问道。罗帷收回手,直起身浅笑说:“长期劳累,体力不支所以晕倒了。我早就提醒过她,可她就是不听。”
萍水替广平掖了掖被角,看着她苍白的容颜心下一酸。起身时无意间看到夏迭那红润的脸色不由一时气结,脱口道:“王爷原来早就有先见之明,这么为小姐着想,让夫人替她分担一些事物,不然,小姐可不就仅仅是昏倒这么简单了。”
百里君亦眉头一蹙,一双冷冽的凤眸逼向萍水。虽有惧意,但萍水仍然梗着脖子道:“奴婢有说错吗?小姐到底哪里做错了,王爷要这么对她?您知道小姐为了兼顾府内外的事经常是挑灯到丑时。且不说白天还要东奔西走的,王府内大大小小的事,哪一件她不得操心,有时她甚至都彻夜不休!”
“您知道小姐为了教芙蓉舞常常累的筋疲力尽,晚上坐车回府时在马车上就睡着了,还不是因为您说要她教清榭舞姬跳舞来挽回损失吗?如今清榭坊已是日升斗金,可您却在这时革了小姐的职让她成为府内下人茶余饭后的笑点。王爷啊,小姐也是个人,她也会面临病痛甚至是死亡,这些,您可曾想过?”
柔和烛光下,萍水一脸刚强的为广平据理力争,她不怕百里君亦会迁怒于她,只因她说的都是事实。
百里君亦绷紧了薄唇看着满脸泪痕的萍水,很久都不置一词。夏迭看了一眼百里君亦,在一旁开口,声音却不复温柔,“照你这么说王爷让我帮她分担了那么多,正是帮她减轻胆子,你应该感激才是。”
“呵!”萍水嗤笑一声,在广平床边坐下,眼里布满了悲哀,“如果真是那样,那小姐也就不会躺在这儿了。”
百里君亦蹙眉看向广平,她苍白的面容没有一丝血色,即使是在昏睡也令人觉不出她有丝毫柔和与温暖。
转过身,他沉声吩咐道:“照顾好她。”说完,大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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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平醒来的时候,最先看到的是伏在她床沿上的萍水,不远处,辛暮坐在椅子上,胳膊担在桌子上沉沉睡去。
“萍水……”喑哑的嗓音带着清冷唤醒了还在熟睡中的二人,“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