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请给内人也看看吧。”萧桐说。
孟清浅一愣,忙说:“我没受伤,不用了。”
萧桐皱眉,伸手把她拉在床边坐下,却发现她的手还是冰凉的:“你脸色苍白,冷汗连连,还说不用。大夫,给她把脉。”
大夫自然不该违拗,请孟清浅伸出手,然后在她手腕上搭上一块白布,隔着布料为她诊脉。
“她怎么了?”见大夫皱着眉久不言语,萧桐问道。
大夫沉吟了一会,问:“敢问王妃葵水可还正常?”
孟清浅脸红,暗怪大夫怎么问得这样直白。随后自己在心里算了算日子,离上次葵水,好像已经四十几天了,她心中一震。
“难道……”孟清浅不可置信的看着大夫。
大夫看她如此表情心下便了然,连忙拱手道贺:“恭喜昭王殿下,恭喜王妃,贵府有喜了。”
萧桐也是不敢相信,他只有新婚之夜碰过孟清浅,算日子也是恰好,可是才一次就……也太巧了吧。萧桐心里五味陈杂。
“是真的吗?”孟清浅也没有想到这么快,但她更多的是欣喜。有了孩子之后,两国的关系只会更稳固,算算日子,萧国的十万大军应该已经到达了幽州战场,如此南国便有救了。
“小民不敢胡言乱语,王妃滑脉明显,此事千真万确,应该是有一个多月的身孕了。”大夫答道。
“那孩子还好么?刚才那样慌乱,有没有伤到胎儿?”孟清浅急着问。
大夫忙道:“王妃放心,您只是受了惊吓,待小民开一服药,修养几天便没事了。”
孟清浅这才安了心,差人送大夫出去,并给了双倍诊金。
第二天,刺杀之事便传得满朝皆知,孟清浅怀孕的消息也不胫而走,连明阳帝都惊动了。明阳帝立刻下旨,召孟清浅和萧桐进宫面圣,一时间几家欢喜几家愁。
昨晚的刺杀让孟清浅耿耿于怀,离皇宫越近,她就越紧张。突然,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就像当日拜堂是那样,初来乍到的惶恐,独在异乡的不安,似乎全消失了。
萧桐冲她点了点头,孟清浅微微一笑,心里突然就有了默契,两人一起踏入怡心殿。
一阵繁琐的行礼后,明阳帝开门见山:“朕已经下旨彻查刺杀之事,此事绝不能不了了之。”
“多谢父皇关心。”萧桐拱手作揖道。
明阳帝又道:“未免意外,朕有意接清浅进宫安胎,你们俩就住回以前的桐院,桐儿意下如何?”
萧桐看了孟清浅一眼,她冲萧桐微微一笑,萧桐便懂了,于是作揖道:“多谢父皇好意,孩儿在王府已经加派了人手,确保清浅平安,不敢劳烦父皇。”
“不过是多了两个人回皇宫住,有什么劳烦的?”明阳帝语气有些不悦。
萧桐斟酌片刻,仍道:“多谢父皇好意。但先祖留下来的规矩,皇子一旦成亲封王便不得回皇宫居住,除非是太子至尊。父皇慈爱,体恤儿臣,但儿臣万却不敢有半分僭越之心。”
明阳帝一片好意被推辞,表面上生气,但实际上却是宽慰的,心中反而赞萧桐识大体,便道:“既然如此,那朕也不勉强了,酌赐三名太医跟你们回王府照顾清浅吧。这总不至于还要推辞了吧?”
孟清浅与萧桐一齐行礼道:“多谢父皇……”
两人话音刚落,就见小庄子急急忙忙跑进来:“启禀陛下,冀州知府送来紧急奏折,说是出大事了。”
“呈上来。”明阳帝沉声道。
“是。”小庄子呈上明黄色的奏折,明阳帝立刻翻看,眉头紧紧皱起。
“父皇既然有要事处理,儿臣就先告退了。”萧桐适时道。
明阳帝沉吟了一会,说:“桐儿暂时先留下来。”
孟清浅闻言,识趣地道:“父皇,不若儿臣先行告退吧,许久未进宫,儿臣想去永和宫看看母妃。”
明阳帝赞赏地看了孟清浅一眼,点头道:“去吧。”
等到孟清浅走远了,明阳帝屏退左右,把刚才的奏折扔给萧桐,沉声道:“看看吧。”
萧桐依言打开奏折。原来现在正值春夏之交,万物生长,疾病也在冀州一带悄悄蔓延。沿江生活的百姓一开始只是全身瘙痒,还以为只是春夏虫子多,被多咬了几口而已。哪知后来越来越严重,伤口溃烂流脓不说,人也上吐下泻,面色发青,当地的大夫怎么看也治不好,反而连许多大夫也染上了此病,人们这才方知是瘟疫蔓延。
随着天气日渐炎热,瘟疫传播得越来越快,消息传到洛阳之时,死伤已经很严重了。冀州向来是军机重地,与洛阳同气连枝,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桐儿以为,冀州之灾当如何处理?”
“儿臣以为,疫情紧急,当立即下令,派遣太医去瘟疫地区为百姓治病,调遣粮食和药品前往冀州,稳定人心。”
明阳帝点头,复问:“粮食和药品从何处调遣?”
萧桐稍作思考,答:“洛阳、充州、官渡、许昌四地。”
“好!”明阳帝赞道,复又问:“由谁主持赈灾?”
萧桐心中一紧,已经明白明阳帝有意让他前往冀州赈灾,这无疑是个表现的好机会,但他此时风头正劲,孟清浅又刚刚有孕,若此时远调,只怕有心人会乘虚而入,打孟清浅的主意。
她一介弱质女流,在萧国又无亲无故,在此非常时期,萧桐实在不忍心把她一个人仍在洛阳,于是作揖道:“儿臣不知。”
这是萧桐第二次拒绝明阳帝的好意了,明阳帝脸色很不好看,沉声道:“桐儿莫要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呐!”
萧桐知明阳帝已怒,立刻下跪,正要晓之以理,明阳帝却先开了口。
“传朕口谕:调遣太医院百名太医共同前往冀州平息瘟疫,开洛阳、充州、官渡、许昌四地粮仓药库,全力支持冀州。冀州赈灾之行由昭王萧桐主持,一切人力物力凭他调配。钦此。”
如此一来,萧桐心中纵然再不情愿,但也只能接旨谢恩。
且说孟清浅,她本要去永和宫拜见端妃,但途径暗香园时,恰好瞥见一颗快要干枯的梅树,像极了生长在南国的雅州白梅。
孟清浅好奇走过去,发现这棵树不但树形杂乱,极少修剪,而且树干上还有一道被箭洞穿的伤痕,孟清浅有些心疼地抚摸着树干:“真的是雅州白梅,怎么被人糟蹋成这个样子。”
“你怎么认识?”
一个慵懒的声音突然响起,孟清浅吓了一跳,转头一看,一个身穿蓝色华衫的男子提着小木桶走来,他的衣摆处同样绣了一株雅致的翠竹。
这人长的极美,长眉若柳而浓于柳,身如玉树而灵于树,嘴角弯弯的,像是夜空皎洁的上弦月,一头青丝束起,额前零散的几缕碎发,显得有些散漫。只见他唇角上扬,慵慵懒懒的走过来,活像是只刚睡醒的狐狸。
“在南国的雅州种了很多这样的梅树,人们便为它命名为雅州白梅,不过它对气候比较挑剔,在萧国应该很少见才对。”孟清浅回答。
萧暮轻笑,来自南国又可以在皇宫自由进出的人,他自然知道是谁。但他也不多加理睬,自顾自地从木桶里拿出锄头,蹲下身开始除野草。
孟清浅看了看木桶里如同虚设的剪子,又看了看有些杂乱的树形,皱着眉问:“从没有给这颗树修剪过么?”
萧暮停了手上的动作,也不知是感叹还是自嘲:“陛下爱极了这颗梅树,掉了一片叶子都会心疼半天,谁敢去修剪,难道不怕被诛九族么?”
孟清浅皱眉,难怪这棵树会长成这样干扁又丑陋了:“既然如此,借剪子一用。”
☆、第15章 去似朝云无觅处
?说完,孟清浅也不管这人答应不答应,拿起小桶里的剪刀开始为梅树修剪枝叶。
既然有人愿意管闲事,萧暮自然乐得清闲,索性放下手中的锄头,歪着头看孟清浅忙活。
好在梅树并不高,孟清浅修剪起来并不吃力。她动作娴熟,就像一个做惯了农活的普通女子,一边修剪一边道:“雅州白梅萌芽力强,易抽发过多枝条,任其生长常导致树形杂乱,既影响通风透光,又不利于开花繁茂,而且容易滋生病虫害,如果不适当进行修剪,它是不会开花的。”
萧暮嗤笑,可不是嘛,明阳帝把这棵梅树当宝贝,当然舍不得让人修剪,也难过这二十年来梅树都没有开过花。
终于修剪完了枝叶,孟清浅放回剪子,问他:“刚才我说的你都记着了没有?”
萧暮瞥了一眼梅树,果然看起来生色不少,他双手环在胸前,散漫地道:“一句也没记住。”
“你……”孟清浅气结。
萧暮似笑非笑:“你看来很在乎这棵树啊。”
孟清浅并不掩饰:“这是我家乡的树,在异地能看见家乡的景物,当然会在意。”
萧暮邪邪一笑,“既然这样,如果我好好照顾这梅树,你打算怎么报答我?”
孟清浅被他的无赖逻辑气到了:“你来这里照顾梅树自然有你的理由,与我何干?”
“嗯。听起来挺有道理的。”萧暮点点头:“可我却偏偏不爱跟着道理走,就喜欢随性而行。”
天色不早了,孟清浅不想再与他多费唇舌,便道:“那我就不奉陪了,有缘再见。”
很好。萧暮唇角上扬,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紧接着,“咔咔咔”的伐木声欢快地响遍整个暗香园。
孟清浅回头一看,吓得花容失色。萧暮竟然真的用斧头砍那颗奄奄一息的梅树,树皮已经砍掉了一部分,露出里面月白色的木质。她提起裙摆快步跑回去,一把按住萧暮握着锄头的手,瞪着他说:“好好的一棵树,你怎么能这样糟蹋!”
终于生气了。萧暮一脸的笑意:“你猜,你可以阻止我几次?”
孟清浅看着萧暮上扬的嘴角,冷静的分析:“你不像是个身份低的人,却来这里亲手给这梅树除草,原因想必不简单,如今你跟我赌气把这棵树折腾死,值得么?”
“嗯。是不值得。”萧暮故作认同的点点头,“可我说过,我做事从来是随性而行,不会瞻前顾后顾及太多,这样反到干净潇洒。”
“你……”孟清浅被堵的哑口无言。
萧暮的视线慢慢集中在孟清浅按着他的那双手,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你这样一直抓着我的手,很容易引起误会。”
孟清浅条件反射的放开,懊恼的说:“对不起,我失礼了。”
萧暮笑意不减,但他知道已经闹够了:“其实,如果想我好好照顾这颗梅树其实很简单的。”
“你想怎样?”
萧暮想了想:“条件嘛,我现在还没想好,总之算你欠我一份人情,以后我想讨了,你可不能推脱。”
他的无赖让孟清浅哭笑不得,却又舍不得那颗雅州白梅被糟蹋,只能点头说:“好。”
“既然如此,告诉我你的名字吧,省的我以后找不着你。”他明明知道,却还是想听她亲口说出来,仿佛这样,他们才算真的认识了。
“我叫孟清浅,若是想讨人情了,便来昭王府找我吧。”
萧暮满意的点头,露出标准的狐狸笑容:“孟清浅,我叫萧暮,你可要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