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悦立刻破涕为笑。
这时,一个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桐儿,恭喜恭喜啊。”
原来是封丞相端着酒杯摇摇晃晃的走过来。
萧暮向来不愿意跟这老狐狸周旋,面上打了个招呼便走了。
“外公。”萧桐上前扶住封丞相,不经意间拉开了他和李悦的距离。
“不用扶不用扶,外公没醉呢,特意来找你喝一杯,恭喜你新婚大喜啊。”说着,封丞相又注意到一旁还站了个姑娘,便问:“这是谁家的女娃娃啊?”
刚才还顽皮的李悦立刻正经起来,她福了福身,对封相道:“臣女是兵部尚书李明启之女,闺名李悦。”
封丞相恍然大悟,道:“原来是李家的小丫头,竟然长这么大了,快过来让我看仔细些。”
李悦乖乖过去让封丞相仔细看了看,封相连连点头,道:“是李家的丫头没错,小时候还来过我府上做客,喝了一碗女儿红之后趴在凳子上就呼呼大睡,你爹怎么吵都吵不醒你,最后只好在我府上歇息了一晚。可你这丫头鬼得很,偏说我府上的酒香,到了第二天就不肯走了,最后讨了我两坛子好酒才肯回去。”
李悦最听不得别人提起她这件窘事,才喝了一碗女儿红就醉倒,也太弱了。不过这次她却不恼,反而舔了舔了嘴唇,嘿嘿直笑:“封大人家上好的女儿红,小女现在想起来都还嘴馋得很呢。”
“你这鬼丫头。”封相笑着摇头,又问:“你爹呢?”
“被一群人缠着拼酒呢。他呀,精明的很,把自个儿那桌的酒喝光了,就去别的桌找人拼酒,趁机蹭酒喝呢。”说到这,李悦颇有不满。她性子随他那豪迈的爹,偏爱饮那杜康水。行军打仗之人有这么个爱好原也不稀奇,可女孩子家家的,爱喝酒便不好了,因此李尚书总是处处管着李悦,不让她贪杯。
“哈哈哈……”封相大笑:“你家老头子仗着酒量好又逞能,走,咱们去喝倒了他,也挫一挫他的锐气。”
李悦想着肯定能趁机喝几杯酒,立刻两眼放光,连声称好,这便跟封丞相走了。萧桐上前,正打算劝她少喝几杯,封丞相却如梦初醒似的回过头,冒出来一句醉话:“桐儿,你怎么还在这啊?春宵一刻值千金,南国最漂亮的公主还在新房等着你呢,哈哈哈哈……”
封丞相的音量因为喝醉不受控制的放高,几个喝倒了的宾客一听洞房立刻抬起了头,嘟囔了几句要闹洞房,可还没完全起身就又倒了下去,呼呼大睡。
萧桐心中一紧,立刻停住了脚步。这时恰好府外传来打更声,原来已经二更了。
一阵冷风吹来,萧桐清醒了不少。他叹了一口气,吩咐下人清场,快步走向新房。
屋里的红烛已经快烧完了,奴才和喜娘都被孟清浅打发去休息了,只有她一个人坐在大床边。她低着头,大红的喜帕一直罩到她胸前,娇小的身形看起来有几分落寞,又有几分可怜。
孟清浅好像听见有脚步声,她立刻抬起了头,红盖头突然被掀开,一身新郎礼服的萧桐站在她面前,神色比她还要疲惫。
“宾客太多,让你久候了。”萧桐语气微冷,语气中并没有什么真诚。
孟清浅摇摇头,沉重的凤冠立刻摇摇欲坠,她把身子往侧面坐了坐,道:“你招呼宾客也累了一天,坐下来休息会罢。”
“没事。”萧桐扔站着不动,语气有些疏离。
孟清浅抬起头仰视他,她是小巧的鹅蛋脸,向上看显得眼睛更大了,乌黑的瞳孔映着晶亮的烛光,莫名让萧桐想起了小时候母妃养的那只小松鼠。
上次见面只顾着欣赏他的字了,并没有注意长相,孟清浅现在才发现其实萧桐长得非常好看。剑眉星目,鼻梁高挺,面部轮廓非常深邃,尽管肤色略显白皙,可眉宇间却透着遮不住的英气。他是丹凤眼,眼角微微上挑,瞳孔乌黑如墨,这本该是一双极好看的眼睛,可是他却喜欢垂着眸子,让人看不真切。
“凤冠可以取了么?”孟清浅看了萧桐很久以后,问出了这句话。
没想到她第一句话会说这个,萧桐愣了愣,便为她取下凤冠,一头如泼墨般的青丝散了下来。
萧桐稍作掂量,发现这凤冠还真的挺沉的。
取了凤冠,萧桐就有些不知所措了,孟清浅也是不言不语,这样的情形,像极了那日流觞宴上,萧桐识破孟清浅身份后的尴尬。
☆、第9章 待晓堂前拜舅姑
?“相公。”还是孟清浅打破了沉默。
她声线柔美,仿佛浅水流过沙岸。
萧桐愣住,他曾经位数次幻想过,那个人穿着大红嫁衣,温柔的唤他“相公”,可惜却无法如愿。如今,他听见一个尚算陌生的女子叫出这天下最亲密的两个字,他竟然没有想象中那么反感。
“今天是我们第二次见面,没想到就是在婚礼上。你不适应也是应该的,连我自己也是稀里糊涂的,怎么突然间,整个洛阳城都沸腾了,目之所及到处都是喜庆的红色,每个人都忙里往外的,好像这次婚礼的主角不是我们,而是这些外人。”
远赴异国,嫁给一个陌生人,她应该也是被逼无奈吧。萧桐笑了笑,神色却缓和不少:“皇室嫁娶,个中利害一言难尽,想大做文章的人也比比皆是,你也该看惯了。”
孟清浅叹了口气:“我能看出来,你不喜欢我,更不喜欢这场婚礼。可是没有办法。皇室后裔的身份赋予了我们荣华富贵,同时也赋予了我们为国为民的责任。这场婚礼是两个国家和睦友好的象征,我们这一生都必须在一起,守护两个国家的安宁。也许你并不喜欢我,也许你觉得莫名其妙娶了一个自己完全不认识的人很委屈,可是身为皇族,早就已经注定了没有资格追求自由。”她抬起头,小心翼翼地问:“那么,看在同是天涯沦落人的份上,不要讨厌我好么?”
“难得你一介女流,想得却如此通透,我到是自愧不如了。”萧桐自嘲的笑了笑:“你说的对,我们没有资格追求什么自由,但我却无法勉强自己的感情。因此我能做的,也只是不讨厌而已。”
“既是如此,你我也算同道中人,”孟清浅起身,拿起桌上的合卺酒递给萧桐,说:“虽然你今晚已经喝了很多了,但是这最后一杯却是必不可少的。”
萧桐接过,却不行交杯之礼,反而与孟清浅碰杯,挑眉道:“同道中人至。”
孟清浅一愣,随后接道:“共饮一杯来。”
两人一齐饮下这杯合卺酒。
都说芙蓉帐暖度春宵,春宵一刻值千金。
可他们之间的结合,无关爱情,只是国与国之间的利益所在,就像是必须的程序,其中的酸楚,旁人是无法理解的。只能默默祈祷这摇曳的红烛和翻滚的红浪,能把两国友好的信息传达到边疆的战场。
翌日,当孟清浅醒来的时候,萧桐已经不再身边了。
今天是成婚第一天,按理要进宫拜见公婆的。孟清浅强忍着身上酸痛,起身穿上亵衣,吩咐雪霏服侍她洗漱。
第一次正式拜见公婆,自然要穿的比较郑重。衣裳是孟清浅特别选的,上等丝绸所制,浅蓝色翻领对襟上杉,下摆是白色褶皱高腰长裙。孟清浅身材修长,穿上长裙很是好看。
“雪霏,帮我把梳妆盒里的手链拿过来。”孟清浅吩咐道。
“是。”雪霏打开梳妆盒,熟悉的蓝宝石连戒手链映入眼帘,她忍不住轻轻的抚摸那颗璀璨的蓝宝石,这是南国尊贵身份的象征,从前也是她每天为香浮公主带上这条手链,直到香浮公主远嫁。想着,雪霏的眼眶竟然渐渐发了红。
“雪霏,你怎么了?”孟清浅见她迟迟不动,问道。
雪霏立刻逼回眼泪,忙道:“没……没什么。想到公主又要进宫,有些舍不得罢了。”
孟清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傻丫头,我不过进宫拜见新翁,最慢晚上也就回来了,有什么好不舍得的。”
“是啊,是奴婢糊涂了。”以后相处的日子,还长着呢。
孟清浅穿戴完毕后,早有一辆马车在王府门口等候了。雪霏扶着她上了马车,一掀开车帘,就看见了已经坐在车里等她的萧桐。她小心翼翼地在萧桐对面坐下,两人之间就像隔了一条银河。
一路上,萧桐始终垂着眼,一言不发,仿佛遗世独立般,疏离却不觉冷漠。他今天穿着华贵的深蓝长裾,胸前绣着四爪金蟒,衣摆以蜀绣针法绣上雅致的翠竹,腰间系着一条黑玉缎带,整个人华而不浮,典而不野。
孟清浅就这样目不转睛的看着他,默默将那深邃的轮廓认认真真的刻在心底。
萧桐眼角的余光瞥见孟清浅一直在看自己,面上虽然不动声色,心里多少有些不自在。经过昨晚,这个妻子对他而言已经不算陌生了。只是他不明白,听成了亲的兄弟们说,女子即使成了亲也是很害羞的,可是孟清浅却不,这么目不转睛的盯着一个男子看,她竟没有一点忸怩之态。
萧桐惊讶的发现,不论这场婚礼是多么荒唐多么无奈,但不可否认的是,他并不讨厌孟清浅。反而还有些欣赏她,欣赏她的诗,她的字,她还有接“共饮一杯来”时的模样。
而孟清浅就比萧桐简单的多,既然成了亲,她就是他的妻子,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她都只能全心全意守在他身边,无关爱情,只为了那些在战场上刀口舔血的英雄们。
一对说熟悉也熟悉,说陌生也陌生的新婚夫妻就这样坐在马车中,一言不发,偷偷的互相打量着对方,场面说不出的怪异,又说不出的和谐。
很快,马车到了宫门口,萧桐和孟清浅改乘步辇到了永和宫,在一群宫女太监的簇拥下进了大堂。
永和宫的大堂很是宽敞,平时略显空旷,这会却坐满了人。只见明阳帝和端妃正坐与主位之上,明阳帝仍穿着一身威严的龙袍,头上的皇冠也没有取下,一看便是刚刚下朝。端妃今天也穿的很郑重,大红色的凤袍使她看起来更加雍容华贵。
再往下,左边并排站着三名同样衣着华贵的美妇,从她们的头髻来看,应该是一妃二嫔。
右边站着一位老者,他两鬓斑白,显然已过了花甲之年,穿着紫色的朝服,上面绣着径五寸独科花,身体挺得笔直,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虽然两鬓斑白,但眼里闪着睿智的光芒,看起来精神抖擞。孟清浅知道,他就是端妃的父亲封丞相。
萧桐扶着孟清浅一同跪下,一旁的宫女立刻端茶上前,两人分别端起一杯茶,同时道:“父皇请喝茶,母妃请喝茶。”
明阳帝接过茶,轻轻抿了一口放下,眼角眉梢尽是笑意,整个人看起来和蔼了不少,端妃也是笑脸盈盈的让两人起身。
接着萧桐给孟清浅一一介绍了封丞相和宫里几个有地位的嫔妃,孟清浅也都斟茶拜见,礼数周全。
“清浅,在昭王府住的可习惯?”明阳帝询问。
“回父皇,昭王府是我的家,当然习惯。”孟清浅得体的答。
端妃慈祥的笑笑,“清浅从南国远道而来,难免会有些不合心意的,往后啊,有什么不满意的尽管告诉母妃,喜欢什么也不用客气,洛阳城就是你永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