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
顶的屋子门上了锁,却没有锁住,锈迹斑斑的锁像是在这儿等候了多年,我轻轻推开门,那间屋子没有任何器具,四周的墙都被帘子遮住,我查量了些时候,觉得除了这可以的帘子,真没别的东西好继续往下探勘。
我深呼吸,握紧手上的帘子,嘴里默念一声娘亲,随后一用力,将一面大帘子直接扯开,鹅黄色的广袖在空中划出一个惊人的弧度。
墙上没有出现什么牛鬼蛇神的骇人东西,而是布满了各色的仕女,提脚弯腰握扇,每一个舞步都完美至极,墙面也因为长期被帘子挡住,而没有收到任何损坏,崭新如初。
我轻轻抚摸这面墙,发现这舞并非来自北秦,而是标准的南殷之舞。
我转身拉开第二面第三面第四面,这一间屋子除了四面墙上绘出美轮美奂的绝世之舞,再无其他。
我痴迷的看着这些壁画,将每一个动作记在心中,身体下意识的跟着画上的美女练起来,我的体型很适合习练南殷之舞,所以这些舞步对我来说没有任何难度,记下它们只需一盏茶。
练累了过了把瘾,我才想起正事儿来,赶忙推门下去,却发现早已不见老妪的身影,直至我寻到门外也没看见她人。
我觉得纳罕,四下张望了许久,这儿除了老妪带来的一坛空酒壶什么都不剩。
端起酒壶,我凭着记忆回到了刚刚遇见老妪的地方,也不见她人影。
“这人倒是有趣呢,也不说明白就跑了,走的时候也不吱个声儿,唉。”我埋怨了老妪几句,在这处绕了几圈,才找到回修子宫的路。
一回去,君墨便拉着我来来回回唠叨了两个时辰,边哄边胁迫,来回都是不让我往外乱跑的,怕我在惹出什么事儿,我答应了,正巧御膳房送来了吃食,大家都饿了,君墨才放过我。
☆、第三十三章:圣女大选
后来桓烨还是办了送行,如嫣也在,将元鹤衣送走,据说元鹤衣带回西楚的礼物是那日如嫣给我看的玉冠,二人只在远隔三四里的地方匆匆的望了一眼。
说起他二人宫中总是有些风言风语,我亦有所耳闻,然无论真假与否,都会随着元鹤衣的离去归于平静,希望他人而各自安好。
月末的时候新一届首席乐师即位,那日我也在场,我看见流霜接过首席乐师的玉牌金印,站在高台中央,叩拜天地,叩拜桓烨,叩拜沈道文,弹奏极难的圣女调,顾老国师撒酒舞剑,身姿凌云,不减当年。
这些七七八八的事情办完,还是不能消停,圣女大选接踵而来,修子宫一时间弥漫着紧张的气氛,众人抓紧时间在最后关头勤奋一把,做足了准备。
然而我是另类。
因为这几日身子不爽,常常会出现骤然头晕目眩的情况,所以偷懒偷的更勤快,几乎每天都卧在床上,吃吃喝喝,君墨日也练夜也练,从来不会陪我。司命府派来的督员见我一个不争气的这样也说过两句,我不理,他们也就不再管我了。
次日,圣女大选大宴自清晨卯时开始。
二月的雪开始融化,到了这时人们已经适应冬日的冽寒,所以并不觉得多冷。百木凋零腊梅盛开,腊梅已经开到末尾,满树的花朵簇拥着,在没有花萼苞儿。宫墙红漆,冰冷而高大,梏桎自由的灵魂。
冬日的里北秦宫静谧的可怕,雪半融后,依旧静谧的可怕。
众习子在流霜的带领下来到司命高台,除了司命府的人,她们来得最早。
我们这帮修子已君墨为首,拍着游龙长队上来。
对面的流霜坐在中习子队伍第一排,我看见她穿着段首席曾经的幽蓝飞花织锦长褂,长长的发束到脑后呈出堆云髻,上带鎏金穿花戏珠步摇,手执白玉名牌,只有脸上的装束从未变过。
流霜啊流霜,你这一路的默默无闻,平坦简单,但是今天的结果你真的满意吗?
你可知道,首席乐师的命运?
段首席嫁给半死不活的哲亲王,你将来要嫁给桓家哪一位国亲呢?
我心下感叹,想到感慨之处甚至意欲起身去找她,被君墨死死按住。
明明就在对面,清晰可见,却像个这千山万水。
一声高鸣:“陛下驾到!宫门开,百官进!”
远处传来鼓声,节奏分明,震撼人心。
司命高台下百官官服平整,陆续进入,一排一排坐好,从司命高台往下鸟瞰,绿袍紫衣排列整齐,如蝼蚁如散落的珍珠。
远处明黄色的身影缓缓朝这边走过来。
当他的高底金丝云靴跨上最后一级台阶,到达司命高台时,他整个人便呈现在百官众人面前。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桓烨穿着九龙戏珠的龙袍,上绣烫金滚边彩云,龙眼镶珍珠,龙尾绣孔雀丝,裙袍七八层,逶迤十尺三寸。这样宽大的衣裳穿在他身上毫不累赘,反倒衬出他身材修长标准。
他头上的通天冠高耸,金簪以束,前头一排穗子遮住俊美的脸颊,负手走至高台以南,坐在主位上,面色平静。
后头锦衣华服的后妃以靳贵妃为首,各自坐在指定的座位上,不慌不忙,仪态万千。
百官叩首礼拜圣上,邵东平难的手中一柄拂尘,一扫天地,道:“北秦圣女大选开始!”
因为桓烨一向不喜欢啰嗦些没必要的东西浪费时间,那些个谈天说地的颂咏便应召他意直接罢免。
司命总管起身,站在高台偏左之处,手执名册,清了清嗓,道:“淮阳侯长女桓君墨,起!”
君墨两手放平堆积贴于额前,低头站起。
“舞!”
君墨掀起眼皮,朗声道:“诺。”
只见她缓缓走向台中央,等待一系列的安排。
那厢司命府已将蝶笼已经打开,井然有序的小宫女疾走小莲步而来,各人手中捧着一盆打着花骨朵的花儿,想排练了几千次,毫不犹豫的分成两拨,将圣女花放成两排,一排在习子宫,一排在修子宫。
六旬老人自高台下来,布满眼翳的眸子冷冷的扫过我们,身上的清风道袍飘逸轻盈,随风舞袂。手中一柄长剑锋利无比,刀锋在阳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芒,纹理精湛,是把无价的宝剑。
顾老国师走到案前,捻上玉碗中的酒酿,长袖一扫,撒向前方。
一阵琴笛缠绕而来,环着老国师时而激昂可破竹时而柔韧如锦缎的剑法。
一曲结束,顾老国师放下青冥长剑,舞完了这套奇特的剑法,叩首行礼,退下高台。
君墨的舞早已炉火纯青,甚至还加入了自己编出的姿势,以至于习子宫所奏的乐曲都需要跟着她强势而清晰的姿势来来把握节奏,几千只七彩五翎的灵碟如倾天而来的瀑布,将君墨围的看不见人影。
众人目瞪口呆,一些小辈没见过圣女出世的样子,惊得望着这奇景发愣。
然而心里有数的几人早已料到桓君墨是众望所归,譬如桓烨,这就是为什么司命府让桓君墨先来的原因。
既然圣女已经出现了,那后面的便没有必要继续了。
邵东平提着嗓子规规矩矩对这台下一喊,道:“陛下有旨,淮阳侯,请上高台。”
这是要封圣女了。
步入中年的淮阳侯依旧有少年时的潇洒俊朗,他一身官袍一顶乌纱齐活。
圣女蝶渐渐散去,回归蝶笼中。
桓烨道:“桓君墨听命,朕。”
“且慢!”说时迟那时快,一声厉吼将桓烨的后文打断,众人一整冷汗。
一起跪在地上听令的淮阳侯与桓君墨皆骤然抬头,随着众人将视线调到声源处。
老婆婆只身一人上了司命高台,站在入口,眉宇间透着凌傲,盯着桓烨,厉声道:“陛下。你怎可如此轻易分封圣女!桓君墨并不是神灵奉献给北秦之国的圣女!”
这,这不是那天腊梅树下泡酒喝的老婆婆吗?!
我伸着脖子张望,不可思议的张嘴拉着下巴,本就很大的眼睛睁的滚圆。
众人不知这比我还要胆大包天大逆不道的老妇人是谁,见司命高台的人不动手,谁也不敢发话。
桓烨起身,乖乖的作揖,回答薛司宫:“奶娘,桓君墨已经引来圣女蝶,并非烨儿轻易信口。”
众人倒抽一口冷气,惊得连一根头发丝都不敢动。
奶娘?
他是皇帝老儿的奶娘?
我的个娘啊!
我记起去年在恪亲王府时老管事向我提过,孙奶娘是恪亲王的奶娘,同她一起回来的还有圣上的奶娘,而眼前这位可以十六岁可以六十岁的老婆婆就是圣上的奶娘!
薛司宫不慌不忙的走到桓烨面前,举起手摸了摸桓烨的脑袋,替他将皇冕带整齐,退后一步,道:“那么陛下,桓君墨既然引来所有的圣女蝶,为何没有促使圣女花盛开?”
连同我在内一干人等,背后又是一阵冷汗。
从第一朵到最后一朵,两旁的圣女花的确毫无动静。
桓烨紧紧蹙起眉头,垂着眸不知怎么回答薛司宫。
“圣女蝶考的是舞艺,能成功引来圣女蝶,证明桓修子的舞艺的确高超。而圣女花只有嗅到圣女的灵气才会盛开,这是尊贵血脉的考验,桓修子,你与圣女花没有感应,并不是真正的北秦圣女。”薛司宫转身对着君墨也对着在场所有的人道。
君墨倒是很沉默,同淮阳侯一样将头低下来,认真的听着薛司宫的教训。
桓烨等着个能抚民心的圣女已经等了太久了,道:“奶娘,当日抽查大会,只有桓修子深冬中引来蝴蝶,若连她都不能使圣女花开放,修子宫其余一干人等便更没可能了。”
小兔崽子想骗我老婆子你还嫩点儿。
薛司宫微微一笑:“只有一人?陛下,奶奶那怎么记得还有一个呢?”
啥玩意儿!
这头的修子那头的习子一时间都盯着我一个人看,近一百双眼睛聚集起来的焦点。
我觉得有些不自在。
桓烨这下明白了薛司宫的意思,猛地抬起眼睫,殷红的唇在阳光下闪烁着光泽。
“奶娘,你是说……薄梓馨?”
薛司宫早已打听到了,薄梓馨原是沈家的奴婢,后来发于桓毅府中。再后来进宫做了修子,她淳朴率真、冲动大胆,与桓烨一向不和,然也不知为什么这姑娘就被调去皇极殿了,听闻二人几乎天天吵架,有时还会打起来。
薛司宫点点头,转身对着人群中的我道:“小丫头,你出来。”
我指指我自己,迟疑的出列。
薛司宫点点头。
我还是尽力做出一个比较规范的福身,本想行礼,却又不知道她怎么称呼,难不成也叫奶娘?
这不对吧,他是皇帝的奶娘,必能和皇帝叫的一样啊,犹豫许久,嘴还是打结:“婆婆。”
她哈哈一笑,觉得我有趣,伸手也摸摸我的头,道:“丫头,婆婆再问你最后一遍,你可还要找你娘?”
她这句话的声音很轻,轻的只有挨得比较近的我与桓烨能听见。
我毫不犹豫的点点头,却换来他更深的笑意:“要找到你娘就必须当上圣女,你也愿意?”
圣女?
要我……当圣女?!
这是我从来都没想过的问题。
在我的印象中,进宫是为了寻找娘亲,当修子只是机缘巧合,并非冲着圣女之位而来。
如今忽然有一个人告诉我,如果要找到娘亲,就必须当上圣女。
那君墨呢?他怎么想?其他人呢?他们怎么想?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老婆婆,傻傻的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