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适用白檀。
“洛瑕以为人生在世,若无一物能恒久坚持下去,将之作为自己毕生所求所愿,则不能算是值得,是为执念。洛瑕不知归去这一心愿,是否当真能如慕公子所说,只要我做得足够好,便能够在一年后的辛卯之年实现。于是在此心愿实现之前,便姑且将它当做是此生的执念,才好时时勉励自己,勤恳前行,不至随时便失了方向。”
月色清明如洗,她眼中点点亮芒在月光映射之下,在国师眼中几乎是无所遁形。国师并未立刻开口,盯着她的目光有些放空,像是越过了她,看向了某一个不知名的彼处。半晌,洛瑕才听他道:“你这样的说法,听起来却也有几分道理。”顿了顿,又道,“我从前,也问过一个人同样的话。那人同我说,人生苦短,若是仅有的时光都被浮世纷扰消磨,那么为了无憾,也应当将自己能够存活于世的时间无限地延长再延长。用你的话来说,这,大抵便是我那故人的执念了罢。”国师这样说着,不知握着什么物事的左手掌心却像是一紧,接着唇角更是沁出了一丝血迹来。洛瑕一怔,愕然道:“国师……”
他抬手,云淡风轻地将唇边血迹抹去,不屑一顾道:“好些年前落下的病根了,算不得什么大事。你的这一桩事,我应下了。明日我自会向皇帝进言,以天象为由,劝皇帝将十七皇子交由你抚养。”洛瑕松一口气,还不及道谢,他又道,“只是那些妃嫔之间见不得人的阴谋勾当,还是得你自己去动手。”
洛瑕微微向晁天阁国师欠了一回身,含笑道:“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事,自然不敢劳烦国师操心。郑修媛么,我自会处理得当。洛瑕在此,便先谢过国师相助了。”
☆、(四十三)
此后几日,晁天阁国师却并未作出任何举动,洛瑕此处也并未听到关于十七皇子的任何风声。
洛瑕浸在热气缭绕的泉塘之中,只觉全身上下,肌肤、皮肉、骨骼、血脉都一个接一个地舒展开来,整个人由内而外仿佛都被泉水淘澄洁净了一般。她长吐出一口气,背靠在汉白玉砌成的池边壁上,几乎是全然放松下来。
琼瑶一臂将花瓣洒入池中,一臂与她道:“国师应下了娘娘的事?”
“国师嘴上是这样说,可防人之心不可无,本宫头回与此人相交,还是要有些保留的好。”
“娘娘所言虽是,可奴婢却觉着,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放下了花瓣,琼瑶又着手为她将珍珠粉调和了益母草研末敷面与脖颈、肩部等处,连耳后方寸之地都不放过。洛瑕感受着冰凉滋润的膏体覆盖在肌肤之上,淡淡道:“国师方外之人,却沾手凡尘俗事。并非是我不愿意信他十分,可他既能助我与盈妃姐姐,也未必不能相助于她人。再者此事尚未得成,本宫还是应当暂且小心着才是。”
“娘娘这样想,自然也无可厚非。奴婢只是提醒娘娘一句罢了,国师修道之人,自然身带傲骨,若是知道娘娘有所保留……奴婢恐他不会全力相助娘娘。”
“本宫也只是这样一说,国师此人我知之不多,其人品行手段如何,还是要同他大致深交之后,再作定论呢。”
琼瑶手法娴熟,将珍珠益母膏在她肌肤之上敷了薄薄一层,浅浅匀开的膏体触感清凉,并无任何黏糊的厚重感。洛瑕阖起双眼,道:“琼瑶。你去替本宫打听一个人。”
“娘娘是说郑修媛?”
洛瑕睁开眼来,含笑赞她道:“世间知本宫者,莫过于琼瑶你了。”
琼瑶忙欠身道:“娘娘谬赞,为娘娘分忧,是奴婢应当做的,娘娘也不必太过放在心上。”
“话是这样说,可你想想,这世上为人奴婢的,卖主求荣的虽不在多数,可那等朝秦暮楚之人,却也实在不算少见。你一片衷心待本宫,本宫都看在眼里,自然不能亏待了你。”洛瑕一手扶她起身,笑说道。
“娘娘!娘娘!金公公方才命人传话来说,皇上已动身往紫石宫来了!娘娘快些更衣,预备着接驾罢!”廊下伺候的宫女匆匆奔进浴房,还在屏风外头便如此急道。洛瑕手中动作一顿,当即吩咐道:“马上为本宫预备更衣!”
月上中天时分,皇帝驾临紫石宫。
因未来得及准备,洛瑕只着一件杨桃色蝶纹寝衣,外罩一件缟绢丝衣便出来迎驾。虽有些不合礼数,可所幸皇帝却并未在意,扶了她起来,半句寒暄也无便单刀直入主题。
“爱妃可知今日国师向朕进言,道是颙儿生辰八字与郑修媛不合,为皇子身体康健、百岁无忧,须得为其另择一位母妃才好。朕问他可有合适人选,国师却荐了爱妃。爱妃可否同朕解释一番,这其中可是还有甚因缘巧合不成?”皇帝手执斑白长髯,有些狐疑地上下打量着她。
洛瑕不着不恼,并不急于为自己辩解剖白,为皇帝斟了一杯茶。曼曼然笑道:“皇上这说的却是哪里话?皇上都说了是因缘巧合,那自然便是了。况且国师方外之人,他之所言,个中玄妙之处又岂能是我等身涉凡尘、俗务缠身之人所能轻易参透的?久闻国师观天象,炼灵丹,道法修为无一不精,若是天象指出谁做十七皇子的母妃不合适,谁又合适,关于天象之事,臣妾斗胆冒犯皇上一句,皇上清修日久,尚且不能领略其皮毛。臣妾从未涉足,更是全然不通晓分毫,哪里能够懂得其中因果?皇上这样问,却是教臣妾难住了呢。”她掩唇,笑得极清淡,因是沐浴方罢,面上并未施半分妆容。如此“铅华不御得天真”的模样,本该是本色尽显,极尽清丽可人之能事,可在她容颜之上,且喜且嗔之间,却不觉清丽脱俗,只见那眼波流转,眉如远山横黛,端的妩色绝伦。淡妆浓抹虽是相宜不及,可也到底当得起“以色事人”四字。
虽则是美色平平,并非惊为天人,然而,却是妩色世间绝伦,事了他人,也事了天下。
洛瑕双眸点转,顾盼间皆是神采,向皇帝笑道:“这些事么,臣妾不懂得。可臣妾却觉着,时辰已不早了,皇上今晚不如便在臣妾宫中歇下?”
皇帝叹了口气:“爱妃如此盛情,朕本不愿托却,可奈何今日是十六追月之夜,朕……已答应了列荣夫人要去陪她……”
“夫人同皇上多年夫妻,情深意切,也是了,到底臣妾是不能同夫人相比的。皇上要陪夫人,便快些往含福宫去罢。臣妾不多留皇上盘桓了。臣妾恭送皇上。”她眉梢微蹙,佯作了颦眉愁思模样,向皇帝福了一礼,便又作势要送皇帝出去。
皇帝果然不肯就这样离开,忙扶住她道:“爱妃快别这般,朕今夜只不过是……”
洛瑕挤了滴泪出来,假作强笑道:“列荣夫人为皇上诞育子嗣,于社稷有功。况且皇后娘娘此番身子得见起色,夫人父兄实是居功至伟。臣妾不比夫人,自己不能为皇帝绵延子嗣,又没有个能为皇上分忧的父兄。皇上爱重夫人,臣妾一介无福之人,自然不敢有所微词。皇上且去罢,臣妾自会守在宫中,闭门不出自焚香,为皇上福祉与元周社稷祈福。”
“列荣夫人父兄?”提起这两人,皇帝却似是想起了什么,一张总是堆满谄笑的遍布褶皱的脸上竟鲜见地显露出些许冷笑,“赵氏父子倒的确是好样的。赵中奇身为兵部尚书,年纪渐渐大了,却还霸着权柄不肯松手。这倒也罢了,居然又将其子赵雄提拔为骠骑将军,掌管京畿大营。斯人狼子野心,路人皆知!”
洛瑕心中不由一震。常言道伴君如伴虎,她从前总以为皇帝为人庸懦软弱,即便是老虎,也只不过是一只被豢养在铁笼之中、被人断去了利爪的老虎罢了,无论如何都不足为惧。可是却没想到……看来皇帝虽老迈庸懦,可毕竟是为人君者,了解手下臣子的心思早已在多年为君之间被潜移默化成了一种本能。况且元周如今的这一位承平皇帝,自登基始,历经太后垂帘、前丞相专权,对于手下权臣的不臣之心的嗅觉,自然是极为敏锐。如此想来,皇帝能够察觉到赵氏父子的野心,倒也是意料之中之事。
如此来回欲拒还迎几番,虽是终于送走了皇帝。可走时,皇帝却早已流露出不舍之意。况且洛瑕此番,已激起了皇帝对于赵氏父子乃至于列荣夫人的防范之心。如此一来,她首先扳倒郑修媛、成为十七皇子母妃的胜算,便又大了几分。
送走皇帝,洛瑕立在棹口,琼瑶在身后为她加上一件披风,道:“娘娘看来很是快意呢。”
洛瑕微微一笑,道:“此时,尚且不是最后快意之时。”
☆、(四十四)
几日后,慕心绮往紫石宫来,同洛瑕一道用过午膳,二人正坐在西窗下往绣架上的缎面描宫中时兴的花样,却听宫婢进来禀报道:“娘娘,郑修媛娘娘来了。”
洛瑕与慕心绮互看一眼,道:“还不快去请娘娘进来。”
只见殿中进来一名四十三四上下的女子,身着杏黄缎面底子红白花卉交领长袄,脱去外衣交给宫婢后,露出里头同色绣梅兰竹菊的遥П甙亳拮廴梗嘶刮粗列τ镆严任牛骸傲轿幻妹煤眯酥履亍!�
洛瑕放下描笔,起身向她见回礼,笑道:“嫔妾给修媛娘娘请安。”
郑修媛一臂扶她起身,一臂又向慕心绮见礼道:“见过盈妃娘娘。”
慕心绮含笑颔首,挽住郑修媛手臂,晏晏道:“修媛姐姐快请起。今日姐姐怎地穿得这样少?如今虽已近四月,可正当倒春寒之时,姐姐可要小心添衣才是。”
三人互相问好之后,寒暄几句,话题便转到了洛瑕慕心绮二人正在描的绣花样子上。郑修媛出身门庭算不得很高,便在着意在针黹女红上下了大功夫,于此一道素来精通,皇帝许多贴身衣物配饰,皆是由她亲手绣成,很能得皇帝几分赞赏。
几人说起要一同绣一幅图为皇帝贺寿,便教人呈上许多祝寿的花样来挑选。正待翻看,忽闻郑修媛那厢“咦”了一声,诧异道:“说是贺寿的花样,里面怎地还混进了这个?”
洛瑕与慕心绮凑眼过去一看,见郑修媛手中握着的,却是一幅“观音送子”图,图中更有金童玉女侍奉在怀抱婴孩的观音菩萨身侧,一擎紫药,一献青莲,模样煞是讨喜。金童玉女本为祝愿喜得贵子之意,更兼有观音菩萨怀抱婴孩,其中意味自是不言而喻。郑修媛对着那图样,叹了一口气道:“本宫年纪已不轻,却无一子傍身,兀然见此观音送子、金童玉女图样,委实是有些触景伤情了。”
慕心绮拉着郑修媛的手,殷切道:“修媛姐姐好歹还有十七皇子承欢膝下,日后尊荣自是有了依靠。可姐姐看本宫与妩贵嫔便知了,这膝下无子,即便现在看着风光,可日后呢?终究是无所依靠的。”说着,竟是隐隐有了垂泪之意。
郑修媛见了,忙将手中巾帕递过去,温言劝慰道:“娘娘别伤心,嫔妾这做姐姐的不会说话,倒是教娘娘不快活了,是嫔妾的罪过。可是娘娘实在有所不知啊。”她亦是嗟叹,“十七皇子看着是唤嫔妾一声母妃,可也不过是多亏了皇上、皇后娘娘与列荣夫人眷顾,才肯将十七皇子送到嫔妾宫里来。不然宫中资历深厚又无子的妃嫔多了,娘娘且看德妃、文妃、康妃与何淑仪便知了。德妃与康妃不得宠也便罢了,文妃与何淑仪出身高门,宠眷亦是不少,也不是一般无子么?嫔妾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