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许翠莀莞尔一笑,瞟了伏在地上的桑榆一眼,盈盈走上前,扭着身子唤了一声那男子,“柳爷。”整个身子贴到他的身上,附在他耳边轻声的说了几句。那男子听后,脸上一片铁青,目光森然地望着桑榆良久不语,那双黑眸中尽是阴鸷的光芒。让她如坐针毡般的不安。
桑榆本能地感觉到面前这个相貌堂堂,外表儒雅的柳爷隐隐透露出的一种让人心惊胆战的感觉。桑榆表现的更加卑谦,低眉垂目地伏地哭泣,嘴里不住的说着一些祈求饶命的话语。
柳爷似乎被桑榆的这种谦卑态度所迷惑了,盯着她看了好一会,目中的阴森才渐渐散去。柳爷漆黑光鉴的剑眉一挑,薄唇轻抿,随意挥了挥宽大的衣袖,看着伏地的桑榆,对许翠莀示意道,“我这就过去,这个女人交给你全权处理。”
桑榆闻言心里骇然,却不敢有任何表现,只是头低的更低,表现的更加谦卑。许翠莀捏着一方丝帕,抖动两下,展开如沐春风的笑容对柳爷柔声说道,“柳爷尽管放心,奴家一定会好好加以管束的。”
“好,等爷忙完了事,就与你这妖精好好乐上一乐……。”柳爷邪笑着,伸手将许翠莀揽在怀中, 低头在她的粉颊上亲一口,惹得许翠莀“咯咯”媚笑,像个狐狸精似的。
“好了,都去忙自己的事儿吧,别都杵在这里当树桩。”老X许翠莀挥挥手里的丝帕,将屋子里的丫头打发了出去。这才一手插腰,一手指着跪在面前垂头不语的桑榆恨声骂道,“你这个小蹄子,你倒是说说看,怎的就这么不警醒?好好的,居然能着了人家的X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害的老娘差点被连累……”
桑榆低着头,愁眉深锁,满是愧疚。她跪行了几步,到了许翠莀的面前,拽着她的衣裙抽泣道,“嬷嬷容禀,那些客人眼生的很,奴家也是第一次见。……听他们自个儿说的,来自北边的客商,头一次来京州送货的。听人说起咱们院子的声名,这才有心进来玩耍的。客人听奴家唱了首曲子,便赏了奴家这些东西……。”桑榆不舍的从怀里磨磨蹭蹭的掏出两块金子,递给许翠莀,“喏,这些便是那些客人赏与奴家的……。奴家见客人出手大方,便有心奉承……。若不是如此,奴家也不会愿意陪客人喝上两杯酒的…。。。谁知道会这这样的……。”
桑榆越说声音越低,到后来又开始哭了起来。她边哭边说道,“这些个东西,奴家全都孝敬给嬷嬷……,求嬷嬷帮着在柳爷跟前说上几句好的,搭救奴家……。奴家做牛做马也不忘记嬷嬷大恩……。。”
“这客人出手确实不小。”许翠莀伸手接过两块指头粗细的金子,拿在手里掂了掂份量,她脸色顿时缓和了少许,嘴角微微的牵起,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你到是个懂事的,知道嬷嬷的幸苦……。哼,若不是看在你平素里还算安份守己,老娘今日就让人将你丢进蛇窟里去喂蛇,省得留下什么祸害……”
许翠莀嘴里这样说着,眼中已释放出兴奋的光芒。她小心地将金子收入自己的怀中。许翠莀面上带着笑意走出屋子,对站在外面候着的丫头说道,“果儿,快进去替你们家姑娘换身衣裳,好好梳洗打扮一下。到大厅来候着客人。”她扭着身子,甩着手里的丝帕扭着身子一摇一摆的离开了。
身着绿色衣裳的十二三岁的少女手里提着一桶冒着热气的水走了进来,一眼见到脸色煞白的桑榆正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来,急忙放下水桶,上前扶起她,嘴里问道,“姐姐,你受苦了……。快把身上的湿衣服换下吧。” 果儿伶俐将热水倒入浴桶,伸手拂了拂浴桶里的热水,试了试水温。果儿走至桑榆身旁,伸手想服侍桑榆脱衣服。
桑榆眨了眨眼睛,不让眼中的泪水滑落出来。她避开果儿的手,故作轻松的对她笑了笑,说道,“我自己来吧。你怎么样?也被他们打了吗?有无伤在哪儿?”
“只是被柳爷踢了两脚。”果儿咬了咬唇,眼角流下了两行清泪,“姐姐,这样的日子,咱们还要熬多久呀?”
桑榆露出柔和的笑容安抚果儿,声音有点沙哑,“快了,果儿,咱们的苦日子就要熬出头的。你偷偷的看一看外面有无人守着,姐姐有事交代你去做。”
果儿闻言,脸上露出了希翼的光芒。她擦了一把自己脸上的泪珠,快步走到门口,假装往外面丢东西,打开门张望了一下,方才关上门走回屋子里间。挨近桑榆好奇的问道,“外面现下无人守着,姐姐有事只管吩咐。”
桑榆凑近果儿耳边,慎重地吩咐她,“你找个由头出去打探一下,今晚来我屋子的那几个客人去了哪里?是否被柳爷他们抓了起来?有无逃出去的人?外面有无什么新鲜的事儿?”
“我知道。姐姐放心便是。我到厨房去烧碗姜汤来……,就便打探一下。”果儿听了桑榆的话,虽然感到吃惊,但还是什么也没问,悄悄的领命而去。
桑榆盘腿儿坐在浴桶里,闭上眼睛,任温暖的热水温柔地按摩自己的身体。脑子里一团乱麻,不知不觉垂下了沉重的眼帘……
桑榆原是江南绸缎大户莫起梓的大小姐莫榆颡。当年莫家在江南也是数一数二的富贵之家。只是由于莫榆颡的父亲莫起梓一时手头紧张,没有及时满足江南特使陈青碾的要求,满足他的贪婪的欲望。因此便被陈青碾指使人设下圈套,遭其陷害。陈青碾指控莫家上交的绸缎贡品有残次,是对朝廷的大大不忠,藐视天子。莫家因此遭致惨祸,被官府满门抄斩。十四的莫家大小姐莫榆颡和八岁的莫家公子莫瞳则被官府充作乐籍。
从云端上跌落的感觉便就是如此。前一刻莫榆颡还裹着绫罗绸缎,抱著金缕手炉,怨父亲不给自己买下漂亮的玉手镯,下一刻便被人送进“春花阁”——江南的一家青楼,烟花之地。
刑场上父母家人那洒出的鲜血与高高抛出的头颅,彻底结果了莫榆颡无忧的童年。莫榆颡个性争强狂傲,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起初她也以各种手段抗争过,甚至想一死了之。但最后莫榆颡却被青楼里的一位年长者的话语劝服。这才咬紧牙关苦苦的煎熬下来,只因为她心底一直有着一个念头,“要找到弟弟,与他团聚。要为家人报仇雪恨。”
莫榆颡至今还牢牢记得那位长者对自己说的话,“……在这个世上,活着比死更难。死只需要一时的勇气,而活下去,却需要一世的勇气。你若是想要报仇雪恨,就要拼命的让自己活下去!……当你没有力量的时候,你会因为受到伤害而痛苦。但是当你拥有力量的时候,你就会成为让别人痛苦的人”
为了活下去,不轻易的被青楼老X出卖,莫榆颡为自己改了名字叫桑榆。她能做的只是拼命学习。希望能让老X重视她,有朝一日可以成为花魁。赚取大笔的银子,为自己赎身(她此时并不知道,自己这种被官府充作乐籍的人,是根本不被允许赎身的。)并找到被卖到别处X倌的弟弟莫瞳,为他赎身,姐弟团聚。
二年的时光便在枯燥无味的学习中度过。桑榆练习一颦一笑,一言一行,每一个动作都要极尽完美。她还跟着X学习媚术,夜夜徘徊在欲望与理智的边缘。学习诸如歌唱、琴技、舞蹈、刺绣、插花、烹调术等等所谓的十八技艺。
两年来,桑榆私下里与人打探,知道了桑家被官府灭门的真相。她发誓要为家人报仇雪恨。桑榆偷偷的看了许多杂书,从中学习对自己有用之策。她苦苦寻求一条活路,求生存也为了报仇。
桑榆知道自己只是一位社会底层的弱女子,而陈青碾却是一位出身势力空前庞大的世家子弟,其父为国公,门下弟子遍布朝野。其姐为皇帝宠妃。即是陈青碾本人也官居朝廷五品。她若是要与陈青碾正面相斗,根本就是鸡蛋碰石头。只怕还没有近其身,便被人剁成了肉酱。所以她一直在寻找,盼望自己能够找到一个有能力与陈青碾抗争,不畏陈家权势之人。
这个人终于让桑榆找到了。——那就是护国侯杜侯爷。桑榆打探到,陈青碾之所以被派到江南公务,是因为他曾得罪了杜侯爷,被瑞王爷打断了一条腿,逼得他不得不离开京州。——据说瑞王爷扬言,若是陈青碾不离开京州,他便见陈青碾一次,揍他一次。吓得陈青碾逃到了江南。桑榆还打探到,杜侯爷不仅与瑞王、刑部华尚书私下交好,更深得皇帝陛下的宠信。坊间传闻,只要是杜侯爷嘴里说出来的事情,皇帝陛下没有不相信的。杜侯爷要做的事情,皇帝陛下没有不准许的。
桑榆正式挂牌的那一天,接的第一位客人是来自京州的陈姓男子。桑榆冷眼旁观,这位陈姓男子虽然穿着常服,但神态间依然流露出一股自矜的官家气息。身旁陪伴之人多是江南有名的富商和一些地方官员。桑榆不由得起了疑心,“此人会不会就是那个害了桑家的陈青碾?”
此时的桑榆,经过青楼两年地狱生活的磨练,早已脱胎换骨,不再是从前那个冲动易怒,不懂得隐藏自己真实情绪的单纯小姑娘。她曲意奉承那位陈公子,得了他的欢心。当夜便被他带回了别院。
桑榆假意温顺,曲意奉承之举,颇得陈公子的喜爱。也许是他过于自大,也许是他真的喜欢上了桑榆。渐渐的,他处理公务也不在避讳桑榆。令桑榆探听到了不少机密事宜。
桑榆通过种种迹象,最后终于确定,包下她的这名陈公子,就是害死莫家一门老少数十口人的大坏蛋陈青碾。桑榆强压心中怒火,利用自己的身份之便,收集陈青碾的罪证。意图有朝一日能够作为证据,扳倒陈青碾这个恶人。
陈青碾为了获得更大的暴力,更是为了满足自己的X欲,他与几个士族门阀的不良弟子合作,在京州建立了一家青楼。为了解决青楼XX不足,他与江南的一些不良官员密谋,以宫中需要绣娘为由,在江南设下骗局。掳掠了大批江南良家女子,将她们运至京州城里的青楼“醉春风”。逼迫那些良家女子出卖X体,为他们牟取大量私利。
陈青碾还在江南的一些青楼,搜罗了几名红牌,一起送入京州“醉春风”。桑榆也是其中之一。三个月前,她也被陈青碾带到了京州,进了 “醉春风”,成为“醉春风”的红牌之一。因为桑榆的表现一直温顺,陈青碾给予了桑榆一点权力,要她协助老X许翠莀训练新人。除了后院禁地,可以自由出入“醉春风”各处。
桑榆到了京州后,一直绞尽脑汁,想方设法的去接近那位皇帝陛下的宠臣,瑞王的心头肉——护国侯杜侯爷。但却一直无法得偿心愿。有位客人喝多了酒多说了两句。他告诉桑榆,那位杜侯爷平日里不喜人多热闹的地方,别说是什么青楼会馆,就是上朝他也几乎不去。再者,瑞王爷也不喜欢杜侯爷上青楼,平日里有人多与杜侯爷说句话,王爷都横眉竖眼的朝人瞪大眼珠子。你说谁敢不要命的去做这事……。。
不过,那位客人说的一句话启发了桑榆。他说道,“……杜侯爷与刑部的杜侍郎向来关系密切。你若是能够与那杜侍郎挂上,让他点了头。那么杜侯爷那里便算是有了保证。……杜侯爷谁的面子不买,但杜侍郎的面子一定会买。”说到这里,那位客人神秘的一笑,“这可是个秘密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