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锦川脚下一滑,下落间,迅速抬手扒住树干,才没使自己在萧侯爷跟前摔个狗啃屎,稳稳落地后,他扶了扶额前的红宝石,咳了一声道,“去你大爷的,总指挥使大人,你相貌看起来弯着也就罢了,人该不会也是弯的罢?啊,那小时候你同燕王殿下……”
话还没说完,一块香瓜皮擦脸而过。谢锦川笑呵呵的望着门口神色尴尬的萧华容,调笑道:“哎,你不会真的是……”
“是你个头!”萧华容随手又扔了一块香瓜皮,“老子是纯爷们儿!我家稍稍虽然笨了一点,但绝对是个女人!倒是你现在还不娶亲,才是那个吧!啊,你不早说啊,当年表哥将稍稍扔进燕王府的时候,我就该找你去呀,白白祸害了尹家那小姐了,啧啧……”
谢锦川抿着唇,半晌,突然低声道:“华容,兄弟这么多年,你该知道我为什么不成亲。”
萧华容啊了一声,惊奇的看着他,“你还念着她?锦川,这么多年了,我觉得,真的没有必要了,你心里也很清楚,她根本就不值得你这样,当初她那般已是绝情,你又何必还惦念着?”
谢锦川点头,苦笑,“萧侯爷教训的是……”
“去你的……”萧华容笑着拍了一下他的肩,又窝回门边啃瓜。
击破天幕的大雨在此时如鼓声般咚咚而下,骏马嘶吼声同时响在院门之外。与谢锦川眉眼三分相似却更清秀的将军闯入院中。
“清风?”谢锦川挑眉望着自家弟弟,心中猛然一跳,“出什么事儿了?”
来人正是谢清风,谢锦川的弟弟,也曾在萧华容手下做过影卫,后来做了北陵精兵部队的领将。
谢清风没有理会自家哥哥,冒着雨蹭蹭跑到萧华容跟前,突然行了一个半跪军礼,从袖子中掏出一纸密函递上,“见过指挥使,君上有令,着指挥使即刻回京。”
萧华容一手捧着香瓜,一手接过密函,慢悠悠的打开,瞥了一眼,啧了一声,又啃了一口瓜,才说道:“有些麻烦啊,赫连家那群人可真是麻烦啊,都像叶旻那样多好啊!”
虽是这么说着,却真的站起身来,将吃到一半的香瓜递到谢锦川手中,想了想又将随身软剑半声笛也一并交给他,却像是交待后事一般的:“看来我得回去一趟啊,这刚刚一统的天下,不能这么短命啊,锦川,表兄他没说叫你一起回去,你就在这给我看着我的宝贝,还有……我家稍稍你也帮忙看着点,哎,对了,我觉得后街尹家那最小的姑娘也不错,你可以试试。”
顿了顿,“你帮我跟稍稍说一声。好了,我走了。”
“清风,走!”
说着踏步迈出檐下,神色也瞬间正经起来,冷冽的气质终于有些像帝国最神秘厉害的影卫的指挥使了。
谢锦川抱着瓜和软剑呆了半晌,最终叹了一叹,却什么都没有做。
而后三年,萧华容音讯全无,帝京那边没有再传来一星半点儿的消息,就连谢清风也没有再出现过。谢锦川除了知道这事儿与已亡国的西楼王族余孽党族有些关联外,其余一概不知。
第四年的一个夏日的清晨,谢锦川照旧走进临南候府看望被匆匆扔在侯府的萧夫人,也就是萧华容口中的稍稍。
然,侯府大门紧闭,金灿灿的重锁像是一柄重锤敲在谢锦川的心上。他脑中空了一刻,翻身入侯府,空无一人的大宅子让原本就萧索的景象,更是萧条了。
拖着步子回到隔壁自己家,妻子正将饭菜摆上桌,儿子迈着小短腿跑过来抱住他的大腿,开心的喊他“爹爹”——早在萧华容离开的第一年里,他果然与尹家最小的女儿看对了眼,慢慢放下了
自己心中那人,才有了如今稚子绕膝旁的天伦之乐。
谢夫人眼色甚好,自打他一进门便晓得了他是因何如此。
将大门一关,谢夫人将袖中书信递于夫君,谢锦川疑惑的接过,“这是?”
“侯爷亲笔,前些日子就到了,不过信封上有言,侯府一日不空,此信不得交由夫君。”
在谢夫人还说着话的时候,谢锦川已经打开信细细的看了起来。
信不长,短短几行罢了。谢锦川却看了很久。
拔了火折子将信烧掉,谢锦川眼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沉淀了下去,他望了一眼天,同犹在一旁疑惑的妻子说道:“君上的心思,太恐怖了。可我们又不得不去做,伴君如伴虎啊。”
后据《中州野史江湖》载:谢锦川与萧华容回到临南后,萧华容又回京继续担任保护皇族的使命。谢家则在临南城安定了下来。到了谢秀这一辈,谢家开始染指武林,谢秀与天涯慕家大小姐飞裳成亲后十年,在武林大会中击败当时盟主呼声最高的七烟阁段不忘,三十岁坐上了盟主之位。谢家人于是搬到了明安飞雪山庄。
…
那一年,我九岁,武林大会过后的一个月,也就是九月,山庄里就全然安静了下来,每日里除了爹爹那些弟子们挥着长剑喊喊号子,整个儿飞雪山庄一片寂静。
因为我娘在九月初一那日故去了。
这是我一直不大想提的事情,武林大会后的那一个月,娘亲突然生了一场大病,山庄里所有的大夫都束手无策,爹爹还去请了寒家堡的大夫,却都无济于事。
娘亲故去前,将我与哥哥并着含烟姐姐一起叫到床前,嘱咐了许多话,那时年纪小,有许多也记不清了,但大抵都是叫我们兄妹三人相亲相爱相互扶持罢。
后来娘亲将我现在的佩剑半声笛交到我手中,她说:“阿谣,这柄剑你一定要收好。”
我当时并没有接,只是哭着说:“我不要,什么都不要,我只要娘亲,娘亲你别扔下阿谣。”
娘亲笑了笑,将剑塞到我手中,声音有些虚弱了,“阿谣,这柄剑你必须得要啊,不然今后怎么找到夫家啊。听话拿着……咳咳……”
娘亲说着话就咳嗽起来,又吐了一口血,我吓傻了,以为娘亲是因为我不要这剑生气了,就将软剑接了过来,跪在娘亲床前哭着,“娘亲别生气,阿谣拿着了,娘亲别生气。”
娘亲一面咳着,却摆了摆手,即刻就有人上前来将我们抱到了外面,待我们挣脱跑到娘亲的门边时,门已经关上了,三个小孩在门外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哭喊声已经连成了一片海,守在门边的小厮仆俾不停的在劝说着我们。
吱呀一声,门开了。
爹爹黑着一张脸,站在门口,迟迟没有迈步,他周身散发着如同修罗的恐怖气息,我们三个被吓的一动不敢动。
许久,爹爹叹了一叹,终于低头看着我们,以轻轻的语气宣布道,“你们的娘亲,走了。”
我不知道我与哥哥在院子里哭闹了多久——含烟姐姐只哭了一会儿,就晕倒被送走了。
我哭到天昏地暗,无力的靠在哥哥身上,差点没抽过去。
我说,“哥……我看到小星星了。”
我哥说:“我……也……是……”
后来我们俩就晕过去了。
醒来后,爹爹对我们说,“哭够了,就打起精神来好好活,也算对得起你娘亲。”
我想了想觉得很对,哥哥也没有什么异议,于是我们的生活又渐渐恢复了日常。
直到那一天——
九月十六,我的生辰。
但今年没有人想起,因为最爱我的娘亲,不在了。
连我自己都没有想起来,我一向不大喜欢记这一类的东西。
夜里,我已经爬上床睡了,但睡得不大安稳,从娘亲去了以后,我就睡的不大安稳。
于是我感觉到有人进了我房间,我以为是哥哥,于是很兴奋的坐起身来,眼睛还没睁开,就喊了一声:“哥,你又来!”
分明没有听到再有任何声响,然而我睁开眼时,却只有睡在我床边的婢女惊慌的揉着眼睛。可我知道是有人来过的。我知道。
所以我爬下床,不顾婢女的阻拦,屐着鞋子跑出屋子去。
刚跑出屋子,眼前突然一道寒光闪过,清明的月色下,我看到爹爹手中三尺青峰刃上残血点点滴滴,在他对面,一名女子衣袂飘起,却是向后跌去,就像一只跌下花瓣的蝴蝶,她跌落在黑暗中。
爹爹杀人了……
我只觉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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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卷二。高冷的阁主。。开始了
02保命要紧逃之夭夭
太宁十年,上元节。我来到锦岐山上的第四个月。
师父带我下山去看城里的花灯会。在那长街灯火繁眼的人群中,我看到了我哥,几个月不见,他看上去沉稳了不少,也许是因为那场突然的变故吧,哥哥眼中的温柔笑意褪去了不少,我也总能从他脸上看到一种疲倦感。
后来,我哥告诉我说,那段时间,爹爹几乎把山庄在外面所有的生意都交给了哥哥打理,又因为要将我护好,哥哥又不得不培植着自己的力量。虽然我一直不清楚他所说的“培植自己的力量”是什么力量——江湖上至今都没有什么属于我哥领导的组织,可见他大约是没有成功。
但见到为我而操累的哥哥,我还是觉得心中不是滋味儿。
说起我被送上锦岐山,又让我哥这样操累的原因,自然是与那夜我撞破了我爹杀人是有关的。
其实那夜我在晕倒前,还看到了我爹手里那把长剑抽离那女人的胸前、又反手砍下了她的头颅。她的血,就溅在我的眼角、额间、脸颊,我后来虽很快晕了过去,却能感觉的到那些温热的液体缓缓的确肆意在自己脸上流淌。
后来据我哥说,我昏了整整三日,不闹不哭,也未有发热的迹象。算是一次颇为平静的昏迷。
直到三日后,我才缓缓醒来。睁开眼时,四下里并未有侍候的仆俾,只有床尾处趴着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似乎已经睡着了,我仔细看了看,却是我姐姐谢含烟。不远处我爹与我哥正在轻声说着什么话。
我睁开眼又闭上,过了一会又睁开,嗓子干干,发出些干咳的声音来。不远处两人均是一怔,各自噤了声。床尾的含烟姐姐也被惊醒,直起身子四下里望了一阵子,才看向床上,见我已经醒来,很是惊喜的叫道,“啊,妹妹醒了,爹爹,哥哥,妹妹醒了。”
我爹与我哥一起行至我的床边。含烟姐姐正将我扶着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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