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夫人微微一怔,露出个疼惜的目光来,冲我摆了摆手,“啊,秀哥哥,你看小歌还舍不得你们呢……好孩子过来让娘瞧一瞧。”
这下轮到我发怔了,娘,这是个多么久远的字眼啊,初到锦岐山上时,我常常不经意间冲着师父喊娘,后来师父很认真的找我纠正,很郑重的同我讲师父和娘的区别……有大概六年多了罢,我有六年多没有喊“娘”这个字了。
手间传来温柔的一握,萧瑟松开我的手,微笑着将我推向他娘亲。
大概是因为他儿子喜欢,所以爱屋及乌的缘故罢,萧瑟他娘似乎很喜欢我,拉着我问了许多这些年的生活,得知我一个人跟着师父在山上住了六七年,她竟心疼的几乎要哭出来。我受宠若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盯着她覆在我手上的手,我的心底里却缓缓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很温和很柔软,像是一朵桃花,缓缓盛开在阳春三月间。
既然见了家长,下面的事情便就顺理成章了。
十月初六,良辰吉日。
我一整天蒙在红盖头下面,不晓得一路上发生了什么。据江湖总报的发布详述,那天的情景是这样的——
“十月初六,明安飞雪山庄二小姐嫁与帝京临南候府小侯爷,辰巳交替,阳光倾下,洒在富庶繁喧的京都大街,自城门处缓缓而入的迎亲仗队占了长街七里。喇叭唢呐喜庆的叫声传出三四里之外,而后高头大马,大红喜服的新郎官端坐在马上,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目光柔和而幸福,叫人觉得十分温暖。他身后飞灵花开的八抬大轿,肃穆而庄严,密密麻麻的珠帘红幕遮了貌美如花的新娘。沿街的百姓路人纷纷驻足,眼观这一场声势浩大的婚礼。”
“起先,队伍在城中转了一遭,又转了三街,或高或低的祝贺嬉笑声响起,忽而花轿一颤,队伍便停了。萧小侯爷下马,伸手到花轿内将新娘扶出花轿,其姿态之轻柔,让在场少年少女为之而惊叫倾倒……”
而事实上那天,喜帕覆面,除了脚下的白灰石阶,我看不到丁点的东西。也没有听到那报道中所讲述的“为之而惊叫倾倒”,但我很放心的任由那只手带着我往前走。我想,我这一生,就交到他的手中了。
因为是临南候府娶亲,来围观贺礼的王公大臣便就是不计其数,但至于来了多少人,我倒是没看到,就只是觉得耳边挺吵的。虽然知道今儿来参与这场婚礼的人非富即贵,但令我没有想到的是,太后和当今君上竟然齐齐驾临!
心中默默叹了一句临南候府果然倍受恩宠。不过这两位倒是容易打发,我不过是多行了两道礼,多跪了两次,便被萧瑟领着回了后面院子的新房里,也不觉得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萧瑟离开新房前,同我说:“长歌,你且等一会儿,桌上有吃的,饿了就先吃一些,一定要在这里等着,等我回来,有些事情要同你说。”
我双手撩着额前的珠帘,冲他笑了笑,“好,你去吧。”
他这前脚刚走,有两个嬷嬷便走了进来,我忙端正的在床上坐好。
那俩嬷嬷先是行了礼,我从珠帘缝儿里瞥了几眼,咳了一声,装模作样的请她们起来,又问:“有什么事情吗?”
俩嬷嬷当中瘦一点的那个往前紧走了两步,又欠了欠身,开口道:“夫人说少夫人幼年丧母,前几日又是一个人待在京郊别院,应该还没有人将那些事儿交给少夫人,特命奴婢们来为少夫人讲解一番。”
那些事儿?尼玛我就知道他们侯府规矩多!我啊了一声,“好,你们讲吧,我听着。”
说着我悄悄的向着床帏边靠了靠,眯起眼,准备在她们讲话的时候打个盹儿。
那嬷嬷却半天没有声音,我觉着奇怪,便又咳了一声,问道:“怎么还不讲?”
两个嬷嬷相识对望,噗嗤一声笑了,我惊了一惊,这侯府的下人怎么这么吓人啊,一惊一乍的。
正想着,有一蓝布小书递到了我的眼前,“少夫人,还请先看看这个,我们要讲的就是这个。”
我接过来在手中掂了掂,啧啧,规矩多就罢了,还这么厚一本书,那等萧瑟回来估计也讲不完了啊,略惆怅啊,一边叹着一边翻开了这厚厚的书……
这——
这本书……额,花间过一定喜欢。
将书翻到卷首页,四个大字端庄优雅——春。宫。图。册。
我:……
22 发生了什么!!
两个嬷嬷坚持着要教导我那本图册当中的内容,我说可以自己领会不劳烦二位嬷嬷了,她们也不听。无奈之下,我就说:“两位嬷嬷先喝杯茶吧,等会儿讲起来该会口干。”
于是她们一面笑呵呵的说着少夫人真是待人温和,一面喝下了茶,然后……她们就捂着肚子跑出去了,直到萧瑟都回来了,她们都没有再回来。
萧瑟进入房间的时候,我正倚在床边研究那本被嬷嬷们落下的图册。
“在看什么?”随着轻柔的声音响起,一双手自身后拢过,将我拥进温软的怀抱。
我那会儿看的正认真,便啊了一声,指了指书页,“这画师画技不错啊,你看这两个人这样的动作都能画出来啊,啧啧,真是不错。”
然而,一只却突然伸过来,覆在我的手上将那本图册合上,我回头,唇角擦过他正抵在我肩上的脸庞,萧瑟眼中明光闪闪,面色红润,一副被大爷非礼了的小娘子的模样。我微微怔了一下,我裂开嘴笑了笑,又转过头去,“干嘛合上啊,本来就画的不错啊。”
“长歌……”耳边低哑的声音,微微温热的气息喷在颈项之间。
我心中扑扑通通直跳,新婚之夜该做什么,我就算之前不知道,看了这画册也是知道了的,何况我之前是知道的。我师父常教导我说,万事开头难,开了头就会停不下来,比方说厚脸皮这种事情。
萧瑟趴在我肩头,双手却开始不老实,我想了想,伸手按住他的手,做了最后的挣扎,“那个,你不是说有事情要跟我说嘛?”
他反手握住我的手,一面往我身上贴,一面低声道:“明天再说。”
于是——
十月寒秋春光流,月满东阁满室旖。
数年相思一夕解,亭台楼榭皆沉寂。
但有点滴嬉耳语,飘然渺兮云风立。
清宵雨落已过半,翌日三竿始身起。
阳光倾洒,我从床上爬起来穿好衣服,一面捏着萧瑟的脸叫他起床,一面估摸着萧家二老在花厅等了这么久会有多大的火气。萧瑟才刚睁开眼,门外便想起了敲门声。我捏着他脸的手一抖,撇了撇嘴,“都怪你,这么晚了!”
他抬手握住我的手,看向房门的方向,“什么事?”
敲门声一顿,门外传来一个诺诺的声音,“少爷少夫人,老爷和夫人出门去寒潭寺拜谒了,大约过几日才回来,夫人说让少爷和少夫人不必忧心。”
“知道了,你下去吧。”萧瑟淡淡回着,却又闭上了眼。
我拍拍他的脸,推着他的身子,“你怎么又睡?有那么累吗?你还没给我说要说什么事情呢!快起来。”
他恩了一声,却突然伸出手拉了我一下。我趴在他胸前愣了一下,刚要起身,他却将胳膊搭在我背上,紧紧桎梏着,我竟动弹不得。
“你干什么?”我趴在他身上,觉得有些窝火,折腾的是他,赖床的是他,现在这又像什么样嘛,江湖传闻中冷静沉稳的百里阁萧阁主,实际上像个小孩子。
“说事情啊。”他打了个哈欠,摩挲着我的头发,“应该是昨天要与你说的。”
他虽还是眯着眼,语气却正经起来,我恩了一声,找了个比较舒服的位置,躺在他身边,听他说起这个帝国最最隐秘的事情。
说百年之前,天下中州,大云初建国,一切都并不稳定,尤其是被亡国并入大云版图的西楼之国。西楼之国,地处西北之地,国中人多勇士,又擅毒蛊,在之前的四国中,虽不是最弱势的,却因国土贫瘠人口稀少而不受重视。当年北陵并三国,各有缘由,且不论其余两国因何被并灭,这西楼却是因了一个人。
那是一位将军,传说他“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是那个时代的战神。但他的死因却有些不可思议,萧瑟说,他死于本身对媚药的极力克制。对于一代将军来说,这难免过于可笑。不光如此,这位将军还是北陵王后的哥哥,于是一切便就顺理成章。
“但是……”萧瑟睁开眼睛,微微叹着,似乎有些疲惫,“当年西楼被灭,赫连氏一族没有除灭干净,也怪当年先辈们心软,留了一个小婴孩。本也是相安无事。可从四十多年前开始,频频有不明势力骚扰边境,帝国看起来平定安宁,实际上却埋着一根足以覆没的毒瘤。”
“你姑姑当年阴差阳错的入宫,就与他们有很大的联系。本来不该是这样的。”萧瑟说着,语气有些悲悯,“谢萧两家不该相互猜忌,不该有所隔阂,可那只看不见的手在暗中操纵着这一切,让你姑姑入宫,离间两家关系,他们很聪明,很懂得逐个击破。”
顿了顿,他低头轻轻吻了我的额角,语气中带着些歉意,“对不起长歌,我这么急着跟你成亲,也与这个有关系,不仅仅是因为我想与你成亲,还是要告诉那在暗处的人,谢萧两家没有破裂,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我静静的听着,觉得头发发麻,这就是他所说的“大局”了罢?果然是够大的,原来我们的婚姻是会关乎到帝国存亡的……啧啧,想想突然觉得压力有点大。
“恩,我知道了。”我抱着他的胳膊,略一犹豫,问道:“可是,阿瑟,为什么我们谢家对帝国这么重要?就因为我爹是武林盟主吗?那若是下一届武林大会,换了盟主,你是不是就该娶别人了?”
萧瑟轻笑了一声,又将我往他怀中带了带,“不会,我不会娶别人。长歌,我以前跟你说过的罢,谢家是君上安排在民间最为隐秘的力量,知道为什么是谢家而不是别的武林世家吗?”
我老实的摇了摇头。他又笑了笑,解释道:“帝国最隐蔽神秘的暗卫青羽卫,是由谢萧两家共同管理的。萧氏嫡长子和谢氏嫡长子都是未来的青羽卫指挥使,这是从四国时代就传下来的规矩,不论是你爷爷还是你爹,抑或是你哥哥,虽然一直隐在民间武林,肩上担负的却都是护卫帝国责任。”
我震惊了,原来我哥还真是青羽卫的,竟然是那个负责帝国安稳情报的神秘组织的头头儿,我爹也是青羽卫的,我爷爷,我祖爷爷……谢家这么厉害,我真的不知道。从没有人给我说过这些,他们大约是认为保家卫国是男人的事情,我哥没有说过,我爹也没有说过。
我记起许多年前那个上元夜,我在孤白城花灯满目的大街上见到行色匆匆的哥哥,那时起,他便已经开始进入青羽卫执行任务了罢?还有前些日子在临南,他回老宅是因为要在那里查事情吧?
“长歌。”萧瑟的声音又轻轻响起,带着千般无奈,“若不是真到了没奈何的时候,我也希望你什么都不知道,无忧无虑的在这侯府里做你的少夫人。可是我也知道你闲不住,定然还是要出去闯江湖的,而我也不可能会时时刻刻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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