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咯噔一下,下意识的抓紧了他的手臂,“那是什么样子的?”
萧归寂张了张口,看向我的目光越发复杂,从他的目光中,我似乎还看到了一些愧疚和歉意。顿了顿,他开口道:“长歌,是……”
“我知道了。你不要说!”我连忙开口打断他的话,紧紧的抓着他的手臂,身子却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我知道了,不是爹爹,不是娘亲,能让飞雪山庄挂起满院白幡的,除了我哥,还有谁?还会有谁?
我早该知道的,萧归寂是同我哥一起去的边境,一起困在了乐其山,而到帝京拨乱反正的,却只有萧归寂一人,那时我就该知道的。可那时,我却偏偏没有想起来一丝一毫的、我的哥哥。
肩头传来温热的力道将我支撑着,我听到萧归寂那满怀关切却又残忍至极的声音,“长歌,节哀吧。”
什么节哀?我才不要节哀!眼前渐渐模糊,渐渐天昏地暗。我突然觉得天地都在旋转着,像是有一个漩涡要将我吸进去,那是一个比深渊还能让人粉身碎骨的地方。
在那一片漩涡中,眼前有无数的画面闪过,小时候哥哥带着我和小鹿去打架却被爹揍了一顿、我和哥哥背靠背坐在地上哭的眼前冒星星、哥哥突然出现在我床边带我一路逃亡、上元夜街上那匆匆一面、锦岐山上一起喝酒聊天……
耳边无数声音鸣响着,最终却只化作了一句带着笑意的嘱咐:“小妹,你可要记得,在那里等哥哥来接你啊,你可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啊。”
模糊的画面和带笑的嘱咐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我看到画面尽头,竟然是萧归寂那张清俊的脸,挂着数不清的焦急和忧色。我听到那嘱咐的末尾,竟然是萧归寂那清朗的声音,带着数不清的焦急和关切。
为什么,会是这样?
喉间腥咸的味道逼得我张开口,明明只是想要呼吸一下清新的空气,然而口中却还是被那腥咸沾满,我被呛的咳了几声,眼前一黑,一切都安静了。
眼前是一片黑暗的虚空,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突然又有了声响,是几个人的谈话声,又有脚步声,有鸟叫声。
我努力的撑开眼皮,许多人影摇晃在模糊的视线中,我听到同时响起了几声惊呼:“啊,她醒了!”
闭上眼缓了缓,再睁开眼时,眼前的景象便就清晰了许多,果然是有许多人围在我边上,除了床前握着我的手的萧归寂和一脸担忧的我爹娘,竟然还有我那消失了许久的师父,在师父左手边站着的是秦飍秦老头儿,右手边是我师弟和他哥哥南黎,除此之外,小鹿和寒露竟然也在,不晓得是从哪一处赶来的,而最叫我意外的是,萧缇语竟然也在。
那日离开帝京时,就没有看到她,萧归寂说她出门去了,却没想到在飞雪山庄见到她。萧缇语还是那副笑嘻嘻的样子,见我看向她,就开口道:“嫂嫂,我娘送小安去睡觉了,一会儿就过来。”
啊,萧清安和萧归寂他娘也在这儿,的确是有点要结局的感觉。
我轻声恩了一声,在萧归寂的帮助下撑着身子坐起来,原本想同大家说句什么话打个招呼,然而一张口,却是喉间痒痛,就先咳了几声。
“长歌,你感觉怎么样?”萧归寂一面帮我拍着背顺气,一面问着。
我咳了几声,还没来得及回答,便又听到师父那略带急切的声音问道:“是啊,大徒弟,你觉得怎么样?”
我张了张口,还是没有来得及回答,床前这一群人却炸开了锅,纷纷开口询问我的感觉。我张着口望着他们个个焦急不已的面孔,心中一动,突然觉得有些愧疚,我身体的情况一直是瞒着他们的,这在场的,除了小鹿寒露和秦飍老头儿知道真相,其他人是什么都不知道的。
正在说与不说和长痛短痛之间思量犹豫,秦飍老头儿却是已经为我解了围,“好了好,大家不要吵了,她才刚醒过来,需要静休,大家没事儿就先出去吧。”
床前一干人听了神医的话,都哦了一声,便转身往外走。萧归寂却还坐在床前一动不动,只是一眨不眨的盯着我,目光温柔的让我心虚。
突然,原本已经走到房间门口的娘亲又折了回来,她拍了一下萧归寂的肩膀,开口道:“寂儿,我和阿谣有些事情要交待,你先出去一下罢。”
萧归寂眉头微微一皱,略一犹豫,冲我娘亲点了点头,又回身深情的望了我一眼,起身离去。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心中一松,有种骗过一天是一天,瞒过一次是一次的侥幸感。
然而刚一把目光从门口收回来,我便就看到了娘亲紧皱着眉头,阴沉着一张脸,我心中一惊,开口唤道:“娘亲。”
娘亲看着我,眼中有些带着无奈却又悲愤的情绪,我被她看得身子一抖,又开口唤了一声“娘亲。”
重重叹了一叹,娘亲在我床前坐下,目光中有些无奈和痛意,“你这孩子,究竟还想着要瞒我们多久?”
“恩?什么?”我心中又是一惊,娘亲这话的意思……难道是已经知道了我这副身子已经惨败不堪无药可医了?既然娘亲知道了,那么大家岂不是都知道了?萧归寂不就也是知道了?
亏得我方才还在为能瞒过他而松了一口气,原来他是已经知道了。
“你呀!寂儿是医仙的弟子,你以为你能瞒得过他什么?”似乎是看出了心中所想,娘亲又是一叹,伸出手来握住我的手,语气间突然有了些哀求的意味,“阿谣,答应娘,你一定要撑住,一定要好好的等着医仙的诊治,我们已经失去昭熙了,不能再失去你了。”
我愣住了。从前我从来没有想过我死了,我爹娘会怎样,那时候有哥哥,我就理所宜然的以为哥哥会摆平一切,会安抚爹娘。可现在哥哥不在了,如果我又走了,爹和娘亲该有多么难过伤心啊。
可是自打第一天得知我这身子的状况起,秦飍老头儿就告诉过我,“心脉断裂,能撑到今日实属奇迹,别说老头子我,就算是大罗金仙来了,也不一定能医得好你。”
如此,今生怕是要背负这不孝之名了。
不过为了让娘亲宽心,我还是点了点头,答应了她我会尽力不让他们那么伤心难过。
我醒来时是上午,到了午时,武林盟便收到了来自黄纱教的一封信。
信上说,请中原武林盟正道于九月二十于明安城郊隐山赐教漠北黄纱教。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大家正在花厅喝茶,当时我就把一口茶喷到了萧归寂干净的袍子上,歉意的对他笑了笑,我说:“这群人怎么还在挣扎,太不自量力了罢?现在他们除了一个调仓令还有什么?什么都没了还在跟我们斗,绝对是想不开嘛!”
“话是这么说,”小鹿撇了撇嘴接过我的话,又瞟了萧归寂一眼,“可是,百里阁那么多弟子,还都是高手,而且七烟阁和黄纱教又是玩毒又是玩蛊的,我觉得呐,就算是武林盟再一次出手那也悬得很。”
我笑了笑,“那倒未必啊,百里阁怎么说也是阿瑟辛辛苦苦一手建立的,那些个弟子总不至于对阁主下手吧?再说,玩毒怕什么?咱们不是有唐门吗?至于蛊的话,不是有你吗?恩?”
小鹿哼哼了两声,“就算是这样,那黄纱教一整个教几百人,我一个人,怎么能敌得过?再说,唐门和七烟阁究竟哪一个更厉害还不一定呢?”
我瞪着她,“你怎么尽涨他人气焰!”
“我……”小鹿气呼呼的鼓着腮帮子,“我只是理性分析形势,减少不必要的损失而已!哼!”
我爹忙来打圆场,“小歌说的不错,小鹿说的也有道理,不过既然人家来挑战,那咱们就去,中原武林是从不惧任何邪恶势力的挑衅的!”
这倒是真的,这一战不仅关系到帝国安危,还关系到武林的威信。若是中原武林的威信就此受到威胁折损,那往后这武林盟存若无有,是没有任何作用了。那样的话,好不容易有了些秩序的江湖,就会杂乱不堪,异动频频,再往大了讲,便会产生威胁摇动帝国的力量。
因为接受了他们的挑战,所以在飞雪山庄住着的各大门派就开始纷纷做着准备。我把萧归寂拉到后面花园里,一番正经的问他如果百里阁突然回来了,他会怎么样。
他疑惑的看着我半天,才笑了笑,回答道:“就算他们回来了,我也不能再做什么阁主了。”
“为什么?”我有些吃惊,他不做阁主了,我这么辛辛苦苦的又是赔上段晖的性命,又是跑北海请三位堂主出面,还有什么意义。
他笑了笑,微微一叹,“长歌,你不会不知道萧氏的责任,祖宗有训,凡是正式接手了青羽卫,就不能与外面的任何势力有牵扯了,再说,我们两家,向来是谢家在江湖,萧家在朝堂的。我当然不能再做百里阁的阁主。”
顿了顿,他又继续道:“之前把百里阁交给兰依,就是想能了无牵挂的回到帝京正式接管青羽卫的,只可惜……”说着他摇了摇头,又笑了一下,将目光望向远处一方假山,“不过,我也不想那么多弟子帮众就那样跟着他们,最后被武林盟或者朝堂剿灭,毕竟是朝夕相处了那么久的。若是他们肯回来……”
“怎么样?”我急忙问道。
他将目光收回到我的脸上,伸手捏了一下我的脸,笑着说道:“别忍了,长歌,说吧,你用了什么法子叫他们回来了?”
我瞪大了眼看着他,惊讶的合不拢嘴,“你……你竟然能猜到?”
他笑了,“你有什么,是我猜不到的?”
也对,连我费尽心思瞒着的病他都能知道,还有什么能瞒过他呢。
我哼哼了两声,冲假山那边叫道:“好了,你们阁主已经知道你们在那里了,快出来吧!”
话音还没落下,红蓝青三道影子从我眼前晃过,齐刷刷半跪在萧归寂跟前,抱着拳,齐声道:“阁主!属下等没有护住百里阁,还请阁主降罪!”
“什么?”我被他们这话吓了一跳,“你们竟然没有完成任务!”
他们三个却用一种奇怪的目光望着我,顿了顿,宁千亦开口道:“小谢,我们是说之前阁主把百里阁交给我们几个堂主和段兰依的时候,不是说现在。”
原来是这样,还好还好。我哦了一声,趁着萧归寂摆手让他们起身的空儿里,又问道:“那现在的情况呢?”
宁千亦从地上跳起来,晃了几下他大红的衣袖,做了一个广袖半遮面的动作,又朝着我们抛了个媚眼,道:“敢问阁内能有几个弟子帮众抵挡的住本堂主的无限魅力,本堂主一出马,自然是马到功成咯。”
我伸出手给他点了个赞,萧归寂笑了笑,又拿出他阁主的架势来,淡淡开口道:“千亦,曲超,白烟,辛苦你们了。”微微一顿,“刚才我说的话,你们也该听到了,这一战之后,无论百里阁情况如何,愿意回归的帮众有多少,都交给你们了。”
三个人都啊了一声,脸色都垮了下来。不过还是抱拳表示谨遵阁主之命。
于是,随着百里阁主势力的回归,三教联众中最大的一个势力被瓦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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