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摊开手掌,皱着眉嘴里发苦。她不得不承认容谢有一句话真是说对了,她真是一个倒霉的人,这次旅行她丢了证件和钱包也罢,现在又差点摔死,更糟糕的是她的背包直接掉到了山崖下面,想找回来几乎是不可能的了。
她的背包里除了备用的衣服药品,还有压缩食物和矿泉水。他们在离开客栈之前,把能带上的压缩饼干和水都分掉了,各自背自己那一份。没有换洗的衣服,熬一熬也就过去了,可是没有食物和水,恐怕她活不了两天。
容谢看了看她手掌上密密麻麻的小刺,把身上的背包解下来,从里面拿出药箱和水瓶:“这种刺是无毒的,只是太细小了,拔起来会有点困难。”他从衬衫上摘下肩章,把肩章的别针拉直,用打火机烧了烧,低声道:“我现在帮你把刺挑出来,会有点疼,忍着点。”
柳葭看着他手上那尖利的别针朝她的手掌刺下去,便忍不住别开了眼。虽然她忍得了疼痛,可是要她眼睁睁地看着那别针刺进她的手掌,她还是做不到。
容谢的手法很好,只是浅浅地刺入,把刺拨出来,最后吹几下,便把挑出来的小刺吹走了。他把她手掌上的刺都挑干净,又拧开水瓶,直接把水浇在她的手上。
柳葭忙一把握住水瓶:“不要用水洗了,就这样吧!”
“还是洗一下,不然伤口很容易感染。”他又拿酒精棉擦拭了一遍,在她的手上缠上绷带,“这个处理好了,换别的伤。”
柳葭卷起袖子和裤脚示意他看:“别的都是瘀伤,最多擦破点皮,不用这么麻烦了。”
容谢看着她,微微眯起眼,更显得睫毛细密,就像是在眼脸上描绘出一条优美的曲线:“你不讲究起来,就跟男人一样。”
“你——”柳葭正要反唇相讥,忽然想起他刚才连自己的性命都不要了,扑上来拉住他,被他嘲笑几句又算得了什么,“像男人又怎么样?这样不好吗?”
虽然她说不需要,但是容谢还是拿起酒精棉帮她把伤口都擦了一遍:“好,很好,你什么都好。”
“哎呦,”黎昕在边上发出羡慕的声音,“你们能不能不要这么肉麻?我们大家都知道你们两个感情好了。”
容谢转过头,朝她笑了笑:“好啊,那我们接下去就低调一点。”话虽如此,他却一直都没有把她的手松开,柳葭从队伍中间落在最后面,跟容谢一起殿后。
她找到一个间隙,便凑近容谢耳边低声道:“我刚才其实是被推下去的。”
“我知道。”他不动声色地捏了一下她的手腕。
“你知道?那你之前怎么还要怪我不小心?”
“我知道你的小脑功能很正常,不可能走着走着左脚拌右脚,最后自己摔成那个样子。”
他竟然都知道,但是他在确定她安全之后的第一句话却是“就连走路都会摔出去”,他是已经怀
疑到推了她的那个人是谁了吗?
可是柳葭很快又否定了自己这个想法,容谢是站在最后面,他的视线范围被遮挡得厉害,很难看见是谁动的手,而当时连她自己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更加不可能看见了:“嗯……我不确定那个人是谁。所以说,不说出来也是对的。”
容谢脸上却忽然泛起迷惘的神色,之前他一直都是满不在乎,也许就如他所说,正因为有十足的把握,所以根本不惧怕之后会发生的事。可是在这一刻,他却有些拿不准了:“我之前一直以为,那个人就算要为秦卿报仇,也绝对不会攻击无关的人。可是现在看来,他是在无差别攻击,你这次真的不应该来。”
☆、第三十八章
因为柳葭这样的突发事件,整个行进速度不免有些耽搁。柳葭承认是她不小心才摔下坡道,但她看别人的眼神,他们似乎不是真的相信这仅仅是一个纯粹的意外。如果说她也是被那个幕后凶手推的,那么七个人中已经有三个人遭受了毒手,林宇萧受重伤,尹昌死亡,而她是运气最好的。
她现在两手空空,什么都没有了。
容谢从背包里取出水和压缩饼干,递过去给她:“先吃一点吧,吃饱了才有力气。”
柳葭接过水瓶,拒绝了压缩饼干。她打开水瓶,喝了两三口,便又把瓶盖拧紧了放在一边。容谢微微一笑:“怎么了?你不是嫌压缩饼干难以下咽吧?”
“是啊,压缩饼干是这个世界上最难吃的食物。”
容谢把一包饼干拆开,掰成两半,又递过去:“吃吧。”
柳葭推了推他的手,皱眉道:“你先收起来吧,我想吃的时候自然会吃的。”当初分配食物和水的时候,每个人都只背了自己的那一份,容谢把他自己的分给她,那属于他的一份就要减少一半。她就是多喝一口水都会有心理负担。
容谢见她不肯吃,也不勉强,却突然在背包的侧边口袋里翻了一下,摊开手掌,像是变魔术一半,他的手心中多了一把果子:“不肯吃压缩饼干,那就吃这个吧?”
柳葭看了看那半黄半红的野果,便捻起一粒:“这是什么?”
“酸枣,据说很甜的。”
柳葭便放心地咬了一口果子,只觉得一股泛着酸味的汁水蔓延在整个味蕾,那酸味还十分神奇,初时只是觉得酸,而马上就变得酸得令人难以忍受。她侧过头,毫不容易才控制脸上错位的表情,语气平淡:“嗯,是挺甜,你也尝尝?”
容谢探究地看着她,她也回以一脸再正经不过的表情。容谢拿过她手上那颗咬掉一半的酸枣,直接放进嘴里,咀嚼了两下。柳葭有点傻了,他竟然拿她吃过的东西吃,不过这点并不是最重要的。最可怕的是他居然还配合地露出一脸十分享受的表情,深深地望着她:“嗯,真的很甜。”
柳葭忍不住道:“你真是拿肉麻当有趣!”
容谢面不改色地回答:“对,我就是肉麻。”
柳葭还待还口,只听刘芸在一边招呼他们:“喂,你们还有谁有空过来帮个忙?昨晚刚下过雨,如果挖一个土坑,还能收集到一点水源。”
柳葭立刻站起身:“我去帮忙。”
——
林宇萧受了重伤,而容谢也是筋疲力尽,挖个坑的事情她来做也是举手之劳。刘芸用瑞士军刀把一截竹节削成扁平尖锐的样子,递给她当工具。她们很快便在松软的泥土上挖了一个浅坑,浅坑里很快有水积聚起来。刘芸从包里拿出一小包漂白粉撒下去。
野外的水不能直接喝是常识,可是漂白粉的味道实在是太刺鼻。她们面对面,都是觉得嘴里顿时有了漂白粉的味道。刘芸咳嗽道:“但愿我们走出去的时候,身上的水还没喝完,不用喝这种。”
也许他们还有机会幸免,可她跟容谢是必定要尝一尝这种味道了。柳葭知道,这个时候是不能要求队友分给她清水和食物的,就算他们主动给,她也未必能够心安理得地收下,她必须在之后几天把饮水和食物摄入控制到最低。
她挖完坑,便站起身要回到容谢身边去,迎面正碰上林宇萧,他犹豫地加了她的名字:“那个……你——”
柳葭不明所以:“我怎么了?”
“你的头发里也有杂草。”
她抬起手摸了摸头发,便撸下来了几根枯草来,她之前这样滚下山道,会这样也是很寻常的。林宇萧又道:“右边还有,不对,是在另一边。”
柳葭笑了:“你说的是左边吧?”
她又摸了几下头发,只见林宇萧伸手过来,帮她把最明显的那根枯草摘下来。她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正要说谢谢,便见容谢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出现他们身边,并且连一句话都没说,直接一拳殴在林宇萧的胸口。
林宇萧猛得退后两步,没站稳便坐倒在地面。而容谢又欺进一步,似乎还想动手。
柳葭吃了一惊,忙不迭地扯住容谢的手臂:“你要干什么?”他微微沉着脸,想要拨开她的手,柳葭又连忙紧紧地抓住他。
刘芸见情势不对劲,立刻走过来打圆场:“好了好了,容谢你也是的,吃醋不是你这么吃的,这酸味我老远就闻到了。”她朝柳葭使了个眼色,让她把容谢带离这个地方,又去扶林宇萧:“小林伤成这个样子,你就不要再雪上加霜了。”
黎昕和周绮云也过来劝架:“对啊,你别往心里去,他们也没什么啊。”
什么“你别往心里去”,其实他们根本什么都没有做吧?柳葭都是一头雾水,容谢也不是这么不分青红皂白的人,怎么刚才冲动成这样?
她手上的力大了,便听容谢轻轻地嘶了一声,他皱着眉抱怨:“我本来手臂肌肉就有点拉伤了,你还这么粗暴。”
柳葭忙松手:“你刚才怎么不说?”
他之前在千钧一发之际硬生生把她拉住,那种撕扯的力量很容易弄伤肌肉,可他之前都没表现出来,甚至还有那个力气去揍林宇萧,由不得她怀疑他这句话的真实性。
容谢看着她,很是无辜:“之前觉得过一会儿会好,就没说。”
柳葭跟他走到角落里,帮他挑出瓶云南白药:“先喷点喷雾吧。”
他慢腾腾地解扣子,那扣子似乎也一起跟他过不去似的,解的时候变得有千钧之重,解了半天那一排扣子才开了三颗。
柳葭看不下去了:“我来吧。”
她帮他解开衬衫前襟的扣子,按住他的肩胛上:“是这里吗?”她喷上药水,一边帮他按摩,一边压低声音问:“你是不是在怀疑谁?你刚才为什么要这么做?”
容谢还是特无辜:“没有,我吃醋而已。”
“你会吃醋?”柳葭不信任地看着他,坚决不错过他的每一分细微表情,可惜找不到他的破绽,便改成在言语上捧他,“你这么大度的人,还会吃这种没有影子的醋?我可不信。”
“大度的男人吃起醋来才可怕,要毁天灭地,你该小心了。”
柳葭冷哼一声,松开手侧过身坐在他身边:“你不说也罢了,何必扯扯这种谎话?”
容谢笑了笑:“好了,我是真的吃醋——不是很多,但多少还是有一些。我知道你才是最大度的人,不会怪我。”
跟他这样胡扯下去,她的更年期估计会提早来到。柳葭瞟了他一眼:“是吗,就算我是最大度的人,现在也大度不起来了。”
容谢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只好慢吞吞地穿衣服,一边穿,还一边做出痛苦又强行忍住的模样来。柳葭看了他几眼,终于忍耐不了,直接凑过去帮他把扣子全部扣得整整齐齐。
容谢道:“这件衬衫是不对称设计的,最上面的扣子是不需要——”他这一句话终于在她冷冰冰的、带点威胁意味的眼神里咽了下去。
她居然故意跟他冷战了。
虽然他有意要引她说话,该回答的她也会一板一眼地回答,但剩下的一个字也不多说。
他碰足了软钉子,也觉得脸上有点挂不住,便不再尝试了。
柳葭本来以为用这种办法总能让他低头,结果反而弄巧成拙,她也下不来台,只能这么硬撑下去。
夜幕很快降临,他们安排好守夜的次序,可以休息的人便拉开睡袋钻了进去。
第一班值夜的是刘芸和周绮云,她们坐在火堆边上,偶尔闲聊几句,声音很低,柳葭刚好睡在下风的地方,还会偶尔捕捉到其中的一字一句。周绮云还没有从尹昌的突然暴死中解脱出来,情绪低落,到了夜晚更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