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干什么。有一天,二坏也跟小蜜瓜上床了,罗大稗同样和他讨价还价。罗大稗没有男子气,倒是小糜子像个男人,她到弟弟家,让弟弟给他掏一万块钱,说,这罚款应该归我。你把小蜜瓜睡了,同样也得罚五千块。如果你不掏,我就到江北找你媳妇。二坏的媳妇在江北的鱼站卖鱼,一周回家一次,家里头发生的事儿她还不知道。二坏的媳妇是有名的泼妇,在鱼站是鱼霸,她已经把三四个鱼头扔进江里。一听说姐姐要把媳妇请回来,二坏就不敢做声了。这件事儿也让小糜子和他弟弟作了仇,二坏觉得他有些吃亏了,就到五花肉戏班子去闹,罗大稗在戏班子里有绝对的指挥权,他和小蜜瓜的事儿,戏班子里的女演员们都不怪罪他,理由是,这么才华横溢的导演和小糜子实在不般配。二坏一进戏园子就耍横,那天罗大稗穿着一身中山装,一脚踏到桌子上,对那些女演员们一挥手,同志们,敌人来骚扰我们,我们要用革命的武装对付反革命的武装,给我打!
二坏从戏园子走出去的时候,满脸是血。他看见姐姐小脝褑养在椅子上扇扇子,就骂道,你这个吃里爬外的东西!桥镇人民会骂死你的!
一直坐在小糜子旁边的小蜜瓜搂着小糜子说,糜子,你说你家二坏咋那么不知道好歹呢。
小糜子说,他从小就很反动。这次大家对他进行斗争,也是理所当然。
二坏又骂姐夫,你们今天对我下死手,我不会善罢甘休的。走着瞧吧。
女演员们说,捣乱,失败,再捣乱,再失败,直至灭亡。
桥镇的人们对五花肉戏班子发生的一切都有正确的评价。他们最动情的评价是:二坏他破坏了桥镇的精神文明建设。
罗大稗在桥镇虽然是一个闲人,可他也是一位文化名人,他自己说,我是应该受到尊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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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天歇(1)
张学稗应该是桥镇的恶鬼下世,他的恶可以体现在他生活的各个角落。张学稗是一个小个子,一脸的温和,说话的时候也轻声慢语,他四十多岁年纪,从小到大都是一个被人欺辱的人,张学稗总想有一天要给桥镇的人点颜色看看,可是他不知道应该给桥镇的人什么颜色。这样的机会终于来了,桥镇的牛肉贩子三天五天都要杀一头牛,往县城里的几个回民饭店送货。县城里的回民饭店要吃新鲜牛肉,就决定在桥镇摆设个小型屠宰厂,有了屠宰厂就必须要有刽子手,于是有一天,屠宰厂的老板就在屠宰厂贴了广告:高薪聘请宰牛技术人员,月薪一千元,并赏牛肉五斤。桥镇的人一向讲究积德,他们认为宰牛是缺大德的事儿。张学稗要杀牛,使桥镇的人们刮目相看,有能把这件事看透的,认为张学稗杀牛是为了表现他的尊严,改变他猥琐的形象,这些年张学稗在桥镇受尽欺辱,这也是他变成恶鬼的主要原因。
张学稗的父亲是镇政府的大厨,镇长是他的远房舅舅,张学稗的父亲在镇政府除了做饭,还有一件事情需要替镇长去做,镇政府广播站有个广播员叫秦玉梅,和镇长有一腿,张学稗的父亲隔三岔五要为镇长把门儿。有一天,县消防大队来检查防火安全,张学稗的父亲在镇长办公室门前睡着了,消防队的人就闯进了镇长办公室,镇长和广播员秦玉梅的事情败露了,这是张学稗的父亲失职造成的,镇长就把张学稗的父亲撵回了家。张学稗的父亲临回家前也没放弃给儿子讨些事情,就请镇长让他的儿子也到镇政府食堂做饭。
张学稗开始重复父亲的工作,他每天除了做饭,仍然要给镇长把门儿,但这次张学稗为镇长把门儿却把出了意外的结果。广播员秦玉梅是一个轻薄的女子,她有过半年多的婚史,丈夫是给县政府某个领导开小车的,在县里也有背景。秦玉梅最初跟的人并不是镇长,而是一个浙江的眼镜商人,她丈夫把那个浙江商人打跑了,也和她离了婚。秦玉梅有一副好嗓子,曾经在县广播电视局的播音员培训班培训过,她跟丈夫离婚以后,就被桥镇的镇长盯上了。镇长和秦玉梅勾搭上,还是秦玉梅到桥镇镇政府以后。秦玉梅很孤独,在镇政府也觉得很无聊,镇长她不喜欢,镇长是一个五十多岁的酒包,他除了天天喝酒,基本上也不干正经事儿,一到晚上就去纠缠秦玉梅。秦玉梅看好了张学稗,认为张学稗是一个很质朴又很能干的汉子,就趁镇长下基层包队的时候,两个人就凑到了一起。后来他们又有了机会,就上床了。这个事情不小,后果也很严重,张学稗被派出所抓走了,罪名是他盗窃食堂的财物。张学稗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就在派出所控诉镇长的罪恶行径,而结果是张学稗被打断了腿,又被判了两年徒刑,最后还是张学稗的父亲花钱把儿子保了出来。张学稗的腿成了残疾,也成了他在桥镇耻辱的标志。他想把镇长杀了,几次别着刀在镇长家门前来回走动,也没敢进屋。但镇长家除了人以外的其他生命,都结束在张学稗的手里。镇长家里有一条松狮,被张学稗药死了。镇长老婆在房院内养了四头猪,也被张学稗药死了。张学稗在残害这些动物的时候,竟然产生了幸福感,于是他就把镇上那些有钱人家值钱的狗全都药死了。
2.天歇(2)
为了药死镇上他认为该药死的东西,他又特意到江北跟一个叫杜仲的人学习奇妙宰杀技术,这个技术的来源是塔院寺的和尚修行的一本书《天歇》,其旨意在于人的最高境界是与天共眠。而与天共眠的招数有十法,使人在不痛苦中与天神为伍。《天歇》的十法有药法、食物法、烟雾法、看不见的利器歇息法……杜仲有生意可做,但他不是替别人杀人,而是替别人解除痛苦,有癌症患者的家属找杜仲寻求安然歇息,杜仲就让患者在微笑中离开人世。张学稗想学杜仲的天歇招数,是要经过杜仲考试的,张学稗买了一百只鸡,杜仲就用那十种招法将鸡处死,鸡无痛苦状,又要展翅飞翔,显出禽类的疯狂。然后张学稗就又买一头猪送给杜仲,杜仲就把最有杀伤力的烟雾法传给他。据说杜仲的爷爷是京城的刽子手,外号叫一梦歇,当年京城处决刑犯,都要请一梦歇。一梦歇举刀的时候,菜市口围观的人像看演戏一样看一梦歇的表演。他只一大片儿刀,往刑犯的脖子上一点,刑犯的头就掉下了。一梦歇的父亲杀过革命党,后来又被革命党杀死。杜仲从事着地下行业,生意很好,他之所以把技术交给张学稗,是因为看出张学稗的面相像刽子手。刽子手的面相不应该是凶神恶煞的形象,真正的刽子手面相慈善,平时做人也和蔼可亲,这些都符合张学稗的形象。而且张学稗为人实诚,说话不撒谎,遇到不公平的事情能躲则躲,不能躲也不去惹大是非。
张学稗把杜仲的天歇招数学到手以后,一下子让桥镇宁静了下来。在短时间内,镇上的狗被杀死了,他还杀死了退休老县长的两只鹦鹉。有人恶意宰杀桥镇的狗或其他禽类,还不能引起公安部门的重视,因为宰杀狗或禽类毕竟不是恶性犯罪,资深的老派出所长感叹道,真是让我长了见识,我管辖的地方竟然出了这么猥琐的凶犯!
张学稗的屠杀技能竟然很快蔓延到乡村。桥镇附近的大牲畜开始死亡,死亡的速度之快不亚于一场瘟疫。桥镇政府开始重视这件事了,但他们没有公安的介入,也不好侦破这样的案子。张学稗是一个见好就收的人,他的屠宰不管怎样上瘾,这时候便狡猾地隐蔽起来。
桥镇的屠宰厂老板招屠夫有好几个人应聘,老板择优录取,就先让三个人分别屠宰三头牛。想不到张学稗的杀牛速度之快,他用了什么招数,连有经验的屠宰厂老板都没有看出来。张学稗被录用了。张学稗宰牛成了桥镇的一大乐景儿。屠宰厂的老板为了让他的宰牛行为更加红火,也为了让大家知道他卖的牛肉是最新鲜的,就把屠宰的场地选在了屠宰厂门前,张学稗每天宰牛都有新花样儿,他杀牛几乎不卖力气,像变戏法一样就让牛天歇了。张学稗突然成为桥镇的屠宰高手,这不能不引起镇政府的高度重视。他们终于动用了市里的侦破专家,侦破了桥镇以及桥镇附近的大牲畜突然死亡的真相。就在张学稗这天中午宰完牛之后,他被公安局抓去了。公安局对他的犯罪行为要做笔录,就问他,你为啥对牲畜如此仇恨?张学稗的回答让公安干警们非常吃惊,我对牲畜的仇恨来源于我对人的仇恨。我对人无能为力,但我可以对牲畜任意宰杀。杀人是要偿命的,但杀牲畜不见得要偿命。
对牲畜生命的不尊重也能引起公安干警的愤怒,于是他们就在派出所里又把张学稗给揍了。公安干警中有个叫疼不见的老干警,他把人打死都让人很难找到证据。于是他就给张学稗上了铁绳,这是他们的行业用语,就是用铁绳拴住人的生殖器,让人在痛苦中感觉到生活快绝望了。张学稗后来被放了,他仍然重操旧业,在屠宰厂当屠夫。经过在公安派出所的炼狱,张学稗的宰杀更加残酷。他已经丢弃了杜仲教他的天歇招数,改为最原始的宰杀技术,一头牛他可以宰杀半个多小时,还能让牛发出一种只有死前才能发出的声音,使桥镇充满恐怖。
张学稗由于在屠宰厂的屠杀表演,也提升了他在桥镇的做人的价值。他走在大街上四处观望,许多人望着他,都望而却步。张学稗的着装也有了改变,他开始穿西服,扎领带,在杀牛的时候他仍然西服革履。牛死了,他的身上见不到一滴血。张学稗在桥镇的确成了一个人物。他每个月都有可观的收入,他还有一个嗜好,那就是收藏牛头骨。他用大锅把牛头煮烂,把牛头上的残皮残肉刮下去,然后又放在福尔马林里浸泡,几天以后拿出来,就是一副白花花的牛头骨。他的牛头骨有人欣赏,省城的姓白的作家从他那儿买了四个牛头骨给他的学生们,并告诫他的学生们,死亡的标本是世界上最伟大的标本,只有懂得死亡,才能懂得这个世界。张学稗在桥镇有了名气,当然要解决他的终身大事。因为他已经四十二了,却还没有媳妇儿。但屠夫的眼神是能够让人看出来的,有几个女人和他见面,都被他的眼神吓住了。张学稗很自信,他认为自己已经是桥镇的人物了,怎么会没有女人跟他。这个屠夫的自信很快得到了印证,有一天,一个女人在屠宰厂门前看张学稗的屠宰表演,牛死了,这女人就走到张学稗面前,说道,老师,我能请你吃顿饭吗?
张学稗说,能。
这个女人就跟张学稗去了桥镇最大的饭馆王府饭庄,吃烤牛肉。张学稗问她,你是谁?你咋请我吃饭?
那女人说,我叫梁唯玲,是刚到桥镇来的中学老师。我崇拜您并不是因为您英勇,而是因为您暗藏杀机。在我看来,好男人不是奶油小生,也不是白马王子,而是有小毒的丈夫。您身上有小毒,您在杀牛的时候,这种小毒就能释放出来。这种小毒就是:越是高贵的人您越看不起,而可怜的人您更看不起,重要的是,您还看不起自己。这是人类潜在的高贵……我说这话不知道您懂不懂,这话里是有哲学的。
张学稗说,我不懂哲学,可我懂得做人不能做得太高贵。人如果到了高贵的份儿上,就该被宰杀了。
梁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