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辉点了点头,拍了拍夫人的后背,将她扶了起来,松开了紧握的双手,走出了内院。
刘如烈正在大厅内恭候着将军,当他得知将军并没有决定让他一同上战场,而是将家小尽数托付给他。他什么都没有问,也什么都没有说,能得将军如此信任,这值得他用生命去回报。
刘辉郑重的拍了拍如烈的肩膀,说道:“将他们带出魏国,带到东边的齐国去,只有那里,才能保证他们的安全,拜托了。”
刘如烈抱拳答道:“属下誓死完成将军重托!”
信阳站在门口,看见父亲走了过来,迎了上去,抱着父亲的大腿,仰着小脸问道:“父亲,您要多久才能回来啊?”
刘辉慈爱的摸了摸信阳的脑袋,这是自己最钟爱的小儿子啊,从小他就显得特别聪慧,小小年纪就已经在文武两端,有着常人难及的天赋。假以时日,定是一位声名远扬的英雄豪杰。可惜,天降横祸,家破人亡就在眼前,这个孩子的未来,已经变得迷茫了起来。
他笑呵呵的对儿子说道:“阳儿,父亲杀光了长安的坏人就回来,相信不会用多久的。父亲不在家的这段时间,你要听娘的话,也要听你烈叔的话。假如父亲很久都没回来的话,你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你已经是一个小男子汉了,要帮着父亲照顾好家里,等着父亲回来。”
说完把信阳抱起来亲了一口,掐掐他的小脸蛋,然后将他放在地上,拍了拍他的小屁股,说了句玩去吧,然后跨出府门,骑上战马,离开了大将军府。
等到父亲的背影渐行渐远,信阳的小脸垮了下来,脸上的天真和笑容,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他虽然还小,但是并不笨,这几天家里人的笑容背后隐藏的悲哀,以及父亲刚刚说的话,他已经明白,父亲不是去杀坏人那么简单,此去定然有极大凶险。可惜自己还太小,不能像几位兄长一样,随着父亲上战场,帮不了父亲。他只希望父亲能趋吉避凶,能带着几位兄长平安归来。
快马奔驰到大营,全军将士已经待命,刘辉大步走到台上。台下的数万将士抬起了头,望着他们的大将军,等候着他下达出征的命令!
等到一番祭拜天地之后,刘辉迎着数万将士的热切的目光,右手拔剑高举,怒吼道:“宇文泰无道!独霸朝纲!祸乱朝野!胁迫天子!滥杀无辜!诸位可愿随我一道,诛杀这窃天神权的国之巨贼?”台上将士齐声吼道:“杀国贼,清君侧!杀国贼,清君侧!”
刘辉剑锋一转,指向南边,大喊道:“出征!”大军徐徐出营,浩浩荡荡的开始南征。
等到大军南下之后,刘夫人遵照老爷的吩咐,吩咐府里众人打点行李,准备撤离夏州,撤向齐国。刘如烈带着家里的护卫,严密守护着这座府邸。在这最后关头,万勿被别有用心之人所趁。夏州暗地里有不少人对朝廷发出的悬赏很感兴趣,想用刘府的人头去换取荣华富贵。大军在时,谁也不敢轻动,如今大军南下,机会就已经来临。
等到全家收拾停当,除了护卫骑马之外,其余人都安排上了马车,一行人轻车从简,离开了夏州,奔向东边的齐国。
大将军府发生的一切,早已被宇文泰潜藏在夏州的探子察觉,不过他们看到为数不少的护卫,终究不敢冒然出手。数只信鸽朝南飞去,将这消息送到了正在行军的宇文泰手中。宇文泰得到消息,立刻让心腹带着他的命令回长安,调集宇文氏培养的死士和杀手,将刘家人斩尽杀绝,将他们的人头带到宇文泰跟前。
等到心腹领命而去,宇文泰捏碎了手中的信笺,阴险的笑道;“刘辉,等到老夫将你家人的人头摆在大军面前,老夫倒要看看你会不会不战自溃!老夫就是要让你全家死得惨烈!,让那些反对我的人看看,反对我,将会得到什么样的下场!来人!命令大军继续前行!老夫要亲手砍下刘辉的脑袋!”
两支大军在关中平原北边的同州相遇,随即爆发了一场惨烈的遭遇战,刘辉的麾下,都是在与草原的蛮族,长期战斗中,锤炼出来的熊罴之士,一身煞气令日月震荡!而宇文泰的部下,也都是在同齐国长期的拉锯战中,锤练出来的虎豹豺狼,满脸杀机让山河破胆!
如今两强相遇,顷刻之间,就已经杀得天昏地暗,山河失色,日月无光。喷涌的鲜血,瞬间就染红了同州郊外的原野。士兵和战马的尸体,在地面上铺了厚厚的一层。整片原野上,到处都是残破的衣甲和折断的兵刃,以及插得密密麻麻的箭矢。士兵的惨叫和战马的哀鸣在这片原野上此起彼伏,久久不散。
最终,刘辉的八万人没能击溃宇文泰的十五万大军,北人的马蹄终究没有踏破南人的战阵。经过惨烈的消耗之后,战局对于刘辉这边越来越不利。眼看己方的将士越来越少,敌人的包围圈越缩越紧。刘辉悲哀的叹息了一声,心里非常难过。不是自己昏聩,才犯下如此兵家大忌,而是因为天时地利人和自己都不占,不得不速战速决啊。
宇文泰挟天子在手,他占据了天下大义。如果双方对峙,宇文泰的人马会源源不断的增加,而自己只有这八万人马,越拖到后面,只会丧失掉最后一搏的机会。本想一鼓作气的冲垮敌人的阵线,冲入敌人的中军,擒住宇文泰,就能获得战争的胜利。没想到宇文泰这些年和齐国的战争并没有白打,领兵作战的才能并不在自己之下。
自己已经调集了自己能够调集的所有力量,却依然没能击败他!时也命也,既然天不佑我,就该宇文氏兴盛!他仿佛已经看到了宇文泰提着滴血的剑,踏着沾满血污的脚步,踏上了金銮殿,坐在了皇帝的宝座上。
他仰天长叹,“先帝啊,微臣尽力了,奈何天不佑我大魏!无可奈何。先帝的厚恩,微臣谨以死相报!”
他想到了自己的家人,信阳那稚嫩的脸孔仿佛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万幸,自己香火并未断绝,对刘家的列祖列宗也算是有了一个交代。只是连累了身边这几个常年跟随自己征战的儿子,如今他们都将成为这次兵败的陪葬,是自己对不起他们啊。也罢,既然入了军伍,踏上了战场,战死沙场乃是宿命,没什么好后悔的。
眼看败局已定,身边的将校纷纷恳求大将军突围撤退,副将下马跪求道:“大将军,赶紧下令撤吧!末将留下断后,拼死也要让大将军突围出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将来还请大将军替我们报仇!”
刘辉跳下战马,扶起了副将,对周围的将士们说道:“天要亡大魏,我们已经尽了我们的所有力量。我们对得起这大魏江山对我们的厚恩!对得起我们的列祖列宗!对得起这片养育我们的土地!我刘辉能和将士们并肩战斗到今天,死而无憾!撤退的话休要再提,从古至今,又有哪位将军,丢下了自己的将士,独自逃命?你们这是要陷我于不义吗?大丈夫死则死尔,死也要死得轰轰烈烈!黄泉路上,有数万将士的陪伴,我刘某人也不会感到寂寞!将士们,随我继续杀!即使全军覆灭,我也要让宇文泰在他今后的梦中,都因为我们而感到害怕!”
余下的将士们听到大将军这激动人心的话,体内热血按捺不住的沸腾了起来,他们朝着敌人大吼,拿起自己的武器,骑上身边的战马,捡起地上散落的盾牌,义无反顾的朝着宇文泰的中军,发起了最后一次冲锋。
敌军很快察觉了他们的意图,在中军面前布防了大批精锐之士。每前进一步,就有不少将士掉落战马,倒在血泊中,这几百步,已经被两军的血肉浇铸成了一片修罗地狱。刘辉麾下的将士奋勇向前,以命搏命,朝着宇文泰的营帐奋力前进!如此阵势,饶是经历过和齐国多次大战的关中劲卒,也感觉到头皮发麻,被他们冲击得不断后退。
一路强攻,在宇文泰中军大帐门帘上的猛虎图案都清晰可见的时候,这支残余的人马也终于到了强弩之末,此刻还能独立站着的已经不足百人,被增援而来的大批敌人团团围住。
宇文泰从大帐内走了出来,看着眼前狼狈的刘辉,哈哈大笑,“逆贼,你终于还是败在了老夫的手上,还不赶快束手就擒,老夫或可保你全家性命。”
刘辉哈哈大笑,“宇文奸贼!你也猖獗不了多久,我刘辉没能铲除你这奸贼,他日定会有其他忠烈之士,来取下你这项上狗头!来吧,给老夫一个痛快,老夫在阴曹地府等着你的到来!”
宇文泰身边的将士大怒,拔剑怒要上前,砍下刘辉的人头。宇文泰制止了身边将士的冲动,笑道:“你这逆贼,只会逞口舌之快,如今你的数万大军都败在了老夫面前,老夫看你再如何嚣张,如今也只能垂死挣扎了吧?放心,你的家人我会很快送他们下去和你团聚,让你知道和老夫作对,会付出怎样的代价!”
刘辉身边剩下的将士破口大骂,奈何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再如何唾骂,也只是自取其辱罢了。刘辉制止了将士们继续唾骂,笑道:“宇文老贼,天理循环,报应不爽,总有一天,你宇文氏也逃不掉被人屠戮满门的命运。来吧!给老夫一个痛快!我在下面等着你!没有你的人头陪葬,老夫该是何等的寂寞!!!”
话刚说完,刘辉把手里的剑,用尽最后的力气朝着宇文泰掷了过去,宇文泰身边的亲卫吓得大惊失色,纷纷举过盾牌,把宇文泰遮挡得严严实实。可惜那把剑终究没能飞到刘辉希望它飞抵的地方,在宇文泰的身前约十步远的距离掉了下来,深深地插在了地上。
看到宇文泰身前的乌龟壳,刘辉和麾下的将士一齐放声大笑,这种嘲笑让宇文泰感到羞怒。他推开了身前持盾的亲卫,愤怒的吼道:“放箭!放箭!给我斩尽杀绝,一个不留!”顿时,密集的箭矢像大雨一般,击穿了刘辉的身体,将他狠狠的钉在了地上。
刘辉身后的将士们也在这密集的箭雨中,一个个的不断倒下,他们咽气前那不断的笑声,让宇文泰感受到了深深地羞辱。他像发了狂一般的怒喊,“放箭!放箭!”等到所有人都死掉了,他仿佛未能察觉,还在继续怒喊。身边的亲卫立刻上前将他抱住,众人合力把他扶进了大帐之中。
分布战场各处的抵抗,过了很久才被完全镇压下去,除了少数人逃了出去,七万余都在这广阔的战场中,留尽了最后一滴血。同时,宇文泰也为这次的胜利,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征战多年锤炼出来的这支精锐死伤过半,整个营地内感受不到丝毫战争胜利的喜悦,弥漫整个营地的后勤大营受伤将士的痛呼,狠狠的扇着他们的耳光。
听到副将沉痛的上报自己此战的战损,宇文泰脸色铁青,大为愤怒。自己这么多年东征西讨,好不容易筹备的家底,在这一战中就损失大半。经此一战,对齐国好不容易取得的一点平衡,也跟着荡然无存。国内那些暗地里对自己不满的势力,也会趁着自己虚弱,亮出他们的獠牙。
本想一举击溃刘辉,带着刘辉的人头,携大胜之位赶回长安,逼迫皇帝让位。如今,自己虽然取得了胜利,却是一场惨胜,夺取大位的计划不得不延后,他可不想为他人添做嫁衣。如今,他必须立刻回到长安。等到战报传回长安,他不敢保证有没有人会趁机向他发难。
形势危急,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