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月就这么哭着骂着叹气着。叔昌也不太会安慰人,只在旁边听着。听银月话里话外嫌他不精明没主意为强悍,他也忍了,自己的确是个没本事的人。
银月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回来了,也没再吵着让叔昌去葛家,樱娘和伯明知道后也就放心了,此事不再提。银月见到他们俩也是大哥大嫂叫着,好似上回的事完全没发生一般。
再过五日,家里的牛下了公崽子,公崽子比母崽子要值钱,卖了二千一百文钱,正好一家得七百文。
樱娘揣着七百文回家,再分一些给仲平一家和叔昌一家,自己也就没剩多少了。
最近伯明带着三个弟弟开始编苇席和做蒲扇,因为再过半个月后就得收麦子了,得赶紧趁这段不忙时日多编一些。因村前挖河的工期突然停了,他们兄弟四人才会有这么多空闲在家编这些东西。
所有的村民们都以为这只是暂时停工期,没当回事。可是紧接着就有不少小道消息传来,说这河不挖了,待明年再挖。这当真是有人欢喜有人忧,因为停工不干活了,就能歇下来自然高兴。可是停工了后,远一些的村落盼望有条河流都盼许多年了,这回莫非又落空了?
樱娘在想,挖个小河不就是为了引流水库的水么,挖了一半突然不挖了,这岂不是烂尾工程?好端端地说要等到明年,这叫什么事啊。
开始她还以为大家不用去挖河了,总算能歇息歇息,说起来也不算是坏事,也还没往深处想。之后各种小道消息越来越多,樱娘隐约觉得此事没这么简单,好似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似的。
半个月后,伯明将苇席和蒲扇拉去乌州卖了,多少挣了些钱回来。之后家家都开始收麦子了,再过一段时日又收高梁,然后又忙活着拖粮去交地税和人丁税。
值盛暑季节,大家把这些活都干完后,几乎人人都累瘫了。
伯明兄弟几个却没有空歇息,因为这些日子他们四个正在忙着播种黄豆哩。樱娘的小弟根子也来学了,最近吃住都在她家。
根子没有他哥柱子心思多,也比较听话,他学起来很认真,更不敢胡乱言语,对樱娘也挺恭谨。可能是因为在自家没吃过多少好东西,他来这里除了贪吃一些,并没有什么不妥举止。
当大家都把挖河的事差不多忘了,忙活黄豆的事正起劲着哩,大事突然来临了。
周里正因为之前收了他家的绸布和碎银子,所以得了消息赶紧来通知他们家,说当今圣上要在蕴州建一座别宫,蕴州附近三个省已经下了檄文,总共要抽调出几万人去做徭役。具体到底是要做几个月或是一年两年的,谁都不敢下定论,因为现在还没人知道这个别宫得建成什么样。
朝庭为了不耽误百姓种地,只征选十五至二十岁之间的男丁。仲平还没满二十周岁,叔昌刚十八,而季旺也十六了。也就是说,他们家有三个人得去服徭役。这一下把全家人差点都吓懵了。
周里正算是个得了钱财不忘办事之人,他说会想办法让他们家只去一个。往上禀报的理由是,他们兄弟几人年幼失父丧母,且家中孕妇婴孩多,若是一下去三个,家里就失了梁柱,无以过活。
这个理由多少还算靠谱,若是详陈细情的话,应该是不会被驳回来。只是,去一个也得有人去呀!仲平、叔昌和季旺三人,到底该谁去好呢?
☆、第59章 抓阄凭运气
这几日;家里特别安静;是那种压抑的安静;安静得让大家都有些喘不气来。
大家各怀着心思,却都不知该怎么说;只是埋头干活。眼见着明日上午就得有一人启程去蕴州了,此时却还没决定到底谁去,个个心里都郁结得很。
这几日樱娘与伯明也为此事商量了好几回,但都没得结论来。吃晚饭时,季旺实在憋不住了,将他的心思说了出来;“大哥大嫂,我已经收拾了几件衣裳;明日上午我就去村南头与大伙碰头。听周里正说;朝庭会给每户出丁的人家发一百文钱。待到了蕴州,还会给我们发当季的衣裳,一年四季都有的发,不需带冬季的衣裳。有梁子哥和我做伴,我们俩在蕴州互相有个照应,想必不会太苦的。”
伯明抬头道:“你以前一直在葛地主家干活,本就吃了不少苦。这大半年来,因为我和你二哥、三哥都成了家,我们三人都只能轮流去挖水库和小河,而你只歇过几日,几乎没断过工。家里数你最小,却吃了恁多的苦,如今要服徭役,还不知何年何月能回家,若是再让你去,我们这三个当哥哥的还能叫哥哥么?”
季旺忙解释道:“兄弟之间计较许多作甚?你们三人都成了家,小暖才半岁,而大嫂和三嫂又都怀着孩子,只有我去最合适。”
伯明摇头,“你都十六了,若是在蕴州干个两三年都回不了家,岂不是耽误了娶亲?你上回咳嗽到现在都没好利索,再去受这个苦,落下病根子可如何是好?”
在旁的仲平刚才一直低头吃饭,此时也抬头了,“大哥说得没错,季旺你不能去。建别宫对朝庭来说可是件大事,丝毫马虎不得,对服徭役的百姓们肯定十分严苛,吃苦受累且不说,就怕还要挨打受骂。若是每逢为公出劳力都让你冲前头,我们三个当哥哥的肯定要被人戳脊梁骨。我早就想好了,还是我去最合适。”
招娣听仲平说他要去,身子僵了一下,手里的饽饽险些掉在了桌子上。她不是不愿意仲平去,而是觉得她带着小暖这日子本来就够忙活的了。若是仲平还要离家一年两年的,这日子该怎么熬?
可是想到总得有一人去,哪怕仲平去了,她也不敢多说一句,只是心里会很难受。她才听仲平这么说,她似乎就有些撑不住了,她真的害怕过孤儿寡母的日子。
想到银月挺着大肚子,叔昌怕是走不开的。而季旺,正如大哥和仲平所说,这些年来确实吃了太多的苦,咳嗽病又没好全。至于大哥,这次徭役本就没他什么事,大嫂的肚子也显怀了,大哥自然是不会去的了。
绕来绕去,似乎就真的只有仲平合适了。招娣寻思了这些,觉得应该是仲平没差了,嘴里的一口饽饽咽了好几下,都没能咽下去。她的双手也有些抖,但是仲平做出的决定她必须得支持,不就是要吃几个年头的苦么,她以前又不是没吃惊过苦。
不怕,自己能撑得住,她这么安慰着自己,便稳了稳心绪道:“确实只有仲平去合适,他的身子是你们兄弟四人中最壮实的,就这么定了吧。”
伯明却回道:“小暖那喉咙里的肿包这个月才消净了,这几日又感了热病,仲平若是去了,留下招娣和孩子在家,谁能放心?”
樱娘听着他们说来说去,禁不住在心里深深叹了一气。以家里的这种情况,确实是谁也不能离开家,这真是个大难题呀,这几日想得她头皮都疼了起来。
伯明这几日向她提过几次,说他是当大哥的,遇到这种事,他应该担着才是,但是樱娘都没有同意。一是这次服徭役伯明的年纪本不在此列,二是她真的离不开伯明。她不想自己生孩子的时候,孩子的爹却不在身边。她没有这么坚强,也没有如此奉献精神甘愿为弟弟们挑起大梁。
平时伯明去趟乌州,她都牵肠挂肚的,若是去四百里开外的蕴州,一去就没个头,归期完全不知是哪年哪月哪日,她觉得自己肯定会扛不住。
这时伯明放下了碗筷,这碗饭他根本就吃不下去。他无奈地瞧着樱娘,“要不……还是我去吧?”
其实他真的也不想去啊,他舍不得樱娘和还未出世的孩子,他不能想象长期看不到樱娘,他会成啥模样。可是,作为长兄必须有担当,他总不能对此事不闻不问,由弟弟们抢着去吧?
樱娘只是闷头吃饭,没同意也没反对。
仲平、招娣、季旺三人齐齐瞧着伯明愣了一会儿神,紧接着仲平摇头道:“不行,你都超年纪了。”
伯明应道,“年纪是小事,周里正可以帮着改。”他说话时偷偷瞅了一眼樱娘,怕她生气,可是他这实在是无奈之举。
樱娘也放下筷子,“你们都别争了,先吃饭吧。吃完饭后,把叔昌给叫过来,你们兄弟四人抓阄。谁抓到‘去’字,就由谁去,不要再多议了。”
想来这是最公平的办法了,大家都没吭声了,埋着头吃饭。他们都在寻思着,或许自己就能抓到。
吃完饭后,季旺去叫叔昌了。其他人都坐在堂屋里,四个小纸团已捏好了放在桌子上,待叔昌一来就可以抓了。
樱娘和招娣都有些紧张,小心脏怦怦直跳。只不过樱娘比较沉得住气,大家都看不出来她的紧张情绪。
而招娣坐立不安,双手微颤,腿脚发抖。仲平见她那样,忍不住握住了她的手。招娣可是第一次得仲平如此细腻的安抚,眼光莹莹的都快闪出泪来了。
樱娘见她成这个样子了,心里又是一声叹息。若仲平抓到了“去”字,她往后过日子估计是有的哭了。
这时梁子过来了,他正准备跨进院子,而此时云儿恰巧拎着个桶,准备去院子的对面喂猪,两人就这么面对面撞个了满怀。
云儿慌里慌张地说:“对不起,对不起!”
梁子扶住了她,再去扶稳还在摇晃的猪食桶,“是我走急乎了些才撞到了你,应该是我跟你说对不起才对。”
云儿没吭声,拎起桶就往猪圈那儿去。梁子回头瞧了她一眼,也没说什么,便进了院子。
他见伯明一家子都神情肃然地坐在桌前等着什么,就知道他们还没决定好到底是谁去。
“大哥大嫂,我又来麻烦你们了。”他自己拉了把椅子坐在旁边。
樱娘猜到了什么,“你是为老幺的事来的吧?”
梁子点头道:“可不是么,我这一走,实在是放心不下老幺。我让老幺住我爹这里了,可是你们也知道,我爹经常不在家,有时候还带……”他顿了一下,“老幺说了,要是我爹动不动打他骂他,他就一人住木棚里去。他才八岁,还是个孩子,我这一去实在有些不放心他,还望大嫂、二嫂平时有空帮我照顾他,也管管他,也不要惹出什么乱子。”
樱娘也觉得梁子这一走,老幺没了依靠确实可怜,“你放心,老幺若是不想住你爹那儿,就让他来跟季旺住一屋吧。我们一家这么多人都在,不会让他出啥事的。”
梁子知道樱娘说话份量重,能说到就必定能做到。他说了好些感谢的话,就回去开始收拾行李了。
再等了好一会儿,叔昌才被季旺叫了过来了。
樱娘见叔昌神色戚然然的,“老三,你这是怎么了,和银月吵架了?”
叔昌坐了下来,摇头道:“不是。银月刚才一直在哭,她哥哥要去蕴州了,她娘在家哭得死去活来,说家里就一个儿子,才刚得了一个孙女,还未得孙子。若是银月她哥有个三长两短,她这个当娘的也不用活了。银月回家看望她娘,见她爹在打她娘,好像是因为托了人去冒名顶替,本来已经事成了,结果不知是被谁说出去了,竟然告到吏长那儿去了。钱秀才就把气撒在银月她娘头上,银月见娘家闹成这样,一回来就是哭,到现在连晚饭都没吃。”
樱娘蹙眉,“银月自有了身子后,每隔一段时日就大哭几回,这对孩子能好么?”
叔昌应道:“我也劝她别哭来着,可是银月她根本止不住的,她哥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