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子与伯明稍稍朝那儿瞅了一眼,又接着说话。只是后来吵闹声越来越大,,他们才意识时这次事情好像不同于平常,似乎闹得很大。
此时其他帐篷的很多人都围了过去瞧热闹,梁子忽然大拍脑袋道:“银月她哥好像是住那个帐篷的,他前段日子就打人了,今日不会又是他在打谁吧?”
他们两人赶紧起身去看,只是这时已经有好几百人围了过来,他们俩根本挤不进去,看不见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紧接着就有好几个监头执鞭过来了,他们一个劲地甩着鞭子,那些围观的人挨了鞭子立马让出一条小道来,监头们便进去了。
不一会儿,就听人说里面打死人了,而且还是三个。监头命令那个帐篷里的人将死者抬出来,伯明与梁子一瞧,顿时吓傻了,因为其中一人竟然是银月她哥钱银宝,另外两位看似只有十六七岁,不知是怎的就命断黄泉了。
这三位死者被监头们命令抬到另一座山头上去埋掉。伯明与梁子腿都有些发软,银月她哥就这样没了,若是她爹娘知道了还能不能活下去?
钱家就这么断了子,也绝了孙,银月她娘怕是想活也活不了了。因为钱秀才肯定会日日折磨着她,嫌她没多生几个儿子,现在断了后,不怪她又怪谁。
伯明心里一阵发冷,虽然他对钱银宝没有任何好感,但总归与钱家算得上是亲家。见他就这么死了,他又怎能无动于衷。
伯明这时意志更加消沉了,且不说要干多少年才能回家,就怕哪日不小心被人打死都不一定,这种事谁又能意料得到呢。
没过多久,大家开始说起这件打架的事来,伯明与梁子虽然没有凑上去听,远远的也听出个大概来。原来是钱银宝先打的那对堂兄弟,好像是因为钱银宝身上带了不少钱被人盯上了。
前两日钱银宝发现身上的钱不见了,就怀疑是这对堂兄弟偷的。上次他打了这哥俩,这回仍不解气,又来打他们。
也不知真是个误会,还是这对哥俩想抵赖,反正这次人家不孬了,和他对打起来。要知道帐篷里是放着各种锄头和锹的,一推一搡,撞上去就容易要了人命。
最后听起来,好像主要是钱银宝的错,是他打死那对堂兄弟,而他自己则是受重伤失血过多而死。当然,还有其他人参与,只不过有些人怕惹事,没有提及。
就因为钱的事而闹出三条人命来,伯明摸了摸自己身上的钱,也顿觉不安起来。
奇怪的是,接下来这些日子十分安静,大家也都不敢再闹了,谁不怕死呀。所有人都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伯明与梁子还特意去那边山头上拜了拜被钱银宝打死的那对堂兄弟。当然,他们也顺便看了看钱银宝的小坟头,也不禁伤感了一阵子。
之后大家仍然每日干着活,此事慢慢被人淡忘了。如此过了二十日,那对堂兄弟的爹娘与亲戚们不知怎么听来的,竟然得知了此事。好像他们的家是在蕴州镜内的,因关切着儿子,他们经常跑这一带来打听,没想到这次却打听到了噩耗。
这两家失了儿子,哪肯罢休,就到官府告去了。都说冤有头,债有主,可是钱银宝都死了,官府又能怎么办?
那两家如何都不肯就此罢休,最后将此事告到了巡抚那儿去了。
约摸着又过了一个月。这一日,伯明身形消瘦,与梁子一起弯腰挖着土。因长期劳累,吃得又差,几乎没有油水,伯明心思又过重,不仅是身形消瘦、意志消沉了,而且已经快到了精神恍惚的地步。
想到樱娘还有十几日就要生孩子了,他这几日是日夜不能寐。因精力不集中,难免会干错活,还被监头们打过几回。
此时他正在寻思着家书有没有到樱娘的手里。这里是不允许寄家书的,也没有人为他们传家书。伯明为了让樱娘能在家安心等着他,有一夜他花五十文钱收买了看守,然后跑到二十里开外的一个小山村去了。
他把身上的一两银子给了一位看起来还算精干的农夫,从他家找出粗劣的纸笔,给樱娘写了一封信。因为他曾经教过樱娘写字认字,所以他并不担心樱娘看不懂信。
他洋洋洒洒给樱娘写了一封近三千字的书信,然后托付这位农夫把信送到樱娘的手里。他给的这一两银子太少,让人家跑几百里路,除了来回路费和吃用,约摸着连一百文钱都余不下来,但是人家还是同意了。
伯明这几日都在估算着那位农夫现在已经走到哪儿了,应该到了栾县吧,或许已经到了永镇,也有可能已经把信送到了樱娘的手里?
樱娘收到他寄来的信,会不会激动得泪流满面?他实在是想她啊,想得饭不思、夜不寐,都快得病了。以梁子看来,他已经得病了,因为他经常魂不守舍,嘴里会突然冒出樱娘的名字。
伯明知道樱娘肯定如同他一般,也会如此思念他,他希望这封信能给樱娘带来一些慰藉。
他正寻思着这些,有三位穿着差服和套靴的人朝他走了过来。
“你是薛伯明么?”其中一人凶巴巴地问。
伯明稀里糊涂地点了点头。这时那人又问梁子是不是叫薛梁子,梁子自然也点了头。
见他们俩都点了头,其中一位似领头模样的人物将手一挥,朝两位跟班命令道:“将他们俩带走!”
☆、第61章 如此家书
银月早已出了月子;此时正抱着小语来樱娘这边玩。“小语”是樱娘给银月孩子取的小名;大名还未定,说待伯明回来再给孩子取。
樱娘瞧着粉团似的小语,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小语的脸蛋;“银月,小语可真是活脱脱的小银月;长得像极你了。你瞧;她眉眼如画且粉雕玉琢的;煞是好看。待她长大了;你家的门槛怕是都要被媒人踏平了。”
银月听了颇为自豪;她轻啄了一下小语的额头,然后说道:“自从生了这么个小东西后,整日操心着她;我都好久没和叔昌拌嘴了。大嫂,你还有十日左右就要生了,近来几日肚子有没有动静,疼过么?”
樱娘摸了摸自己的大肚子,“疼倒是不疼,就是这孩子可不老实哩,动不动就踢我,有时还在里面拳打脚踢似的。咱家的孩子怕是没一个省事的,小暖这才十个月,就开始下地往前挪步子了,昨日她竟然还含糊地叫了招娣一声娘。小语虽然暂时还瞧不出来什么,不过看她眼珠子滴溜溜乱转,估摸着也是个机灵鬼。而我肚子里的这个,我瞧着是个淘气鬼哩,这些日子在我肚子里压根就没清闲过。”
银月听了有些羡慕道:“指不定你会生个男娃哩!你瞧我和二嫂都是生女娃,虽然自个当心肝宝贝心疼着,谁知道孩子爹会怎么想。我就觉得叔昌对孩子没有我对孩子这么上心,半夜里孩子醒了,都是我起来哄着,他呼呼大睡,啥都不知道。”
“叔昌可不是个重男轻女的人,只不过男人都比较粗心一些,何况他白日干活累了,晚上睡得死一些,你多担当点就是了。”
银月笑了笑,“其实我也只是这么说说,并不怪他,他平时对小语还算仔细的。”这时她忽然想到她那个重男轻女的爹,叹气起来,“我满了月子后,也没有带孩子去娘家过,嫌娘家乱得慌,只是不知我娘……。还有我大姐,也不知她如今怎么样了,她竟然一次都没来看小语,这不应该的呀。”
樱娘见银月微拧着眉,知道她很是忧心,便道:“你若是挂念你娘和大姐,明日就去一趟好了。小语还要吃奶离不了身,你抱着她去不就得了,让叔昌也跟着去吧。”樱娘觉得银月的娘家轻易还真是有些去不得,若是叔昌不跟着去,她会不放心的,听说钱秀才最近爱发酒疯,可别不小心发到了孩子身上。
“嗯。”银月点了点头,想到她的爹娘,再想到她那位在外服徭役的哥哥,她除了深深叹气,别无它法。
云儿在一旁带着小暖玩,招娣去菜园子里锄草了。眼见着日头已落了山,招娣扛着锄头回来了,胳膊上还挎着菜篮子。
她正要进院门时,见有一位陌生的男人在院前瞅来瞅去的。他瞧见了招娣,赶忙走过来,问道:“这是林樱娘的家么?”
招娣听他这口音就知道是外地人,“你是说林……樱……娘么?”
那位男人连忙点头,他听招娣的语气,觉得她似乎知道林樱娘这个人,还以为她就是樱娘呢,“你就是林樱娘吧,我总算是找到你了!”
“林樱娘是我大嫂,你找她有啥事?”招娣警惕地瞧着他。
那位男人听说林樱娘是招娣的大嫂,也十分地高兴,“在蕴州服徭役的一位年轻人托我给你大嫂送信来了,那个年轻人应该就是你大哥吧。”
招娣惊得两眼圆睁,突然跑进了院子里,“大嫂!大嫂!大哥托人给你送信来了!”
招娣喊得十分激动,喊得有些哽咽。
樱娘乍一听还不相信,当她见有一位陌生男人随着招娣进院子了,顿觉脑袋一阵嗡嗡作响,还有些天旋地转。这是真的么?自己不是在做梦?伯明给她写信了?她可以看到他写的字了,可以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他会在信里跟她说什么话呢?
“大嫂!”银月见樱娘站起来身子有些不稳,连忙腾出一只手来扶她,只用另一只手抱着小语。
招娣放下锄头和菜篮子,跑过来一起扶着樱娘,“大嫂,你稳着点,先坐下来缓一缓。”
招娣再去屋里倒一杯水出来,让樱娘抿了几口,樱娘脑子才清醒了一些。
樱娘深信不疑了,伯明肯定是千方百计想着法子给她送信来了。她赶紧起身来到那位男人面前,“这位大哥,信在哪儿?”她已经急不可待了。
那位男人知道她心急,立马从怀里掏出信来递给了樱娘。樱娘对他万分感激地连说好几句谢谢,然后双手捧着信回自己屋里去了。
招娣给那位男人搬椅子坐,再为他斟茶。
樱娘坐在桌前,双手微抖地拆着信。将信纸打开,看到熟悉的字迹,看到伯明写的开头称呼“吾妻樱娘”,她已经完全控制不住了,热泪盈眶,打湿了信纸,墨字被晕染开了。
她害怕把字迹给模糊了,立马掏出手帕子将泪水吸一吸,再擦净自己的泪,然后捧着信一字一字地往下看。
“吾妻樱娘:
见字如见面,你近来可安好?此时,我手握粗毫,浮现于眼前的尽是你如花笑靥,如饴似蜜,久沁于我心脾,难以消去。
不知你是否有挂念于我,而我对你,则思念成城,不可言状。若不以此信来聊表我之心意,我实在难以安眠。这段时日经常似见你就立于我眼前,伸手想将你捉住,可每每抓住的都只是一团气。每逢有你入梦,最怕之事便是清晨醒来。我曾一度昼夜不分、今昨不分,你可不许笑我愚昧蠢钝,因那是我在想你、念你…………”
伯明在信里先诉说了他对樱娘的深深思念之情,然后再是对他们孩子的期待与想念,还有对一家人的挂念。
之后他才写到自己与梁子在蕴州的情形,总之是报喜不报忧,说吃得饱穿得暖,干活也不是很累。还说他和梁子住在一个帐篷里互相照顾,有个伴这种日子也不难熬。
尽管他快熬不下去了,但从信里看不出他有一丝颓废情绪,虽想念之情深重,但仍能好好干活,仍能好好度过每一日,望她不要过于忧心。
“天涯海角有穷时,只是相思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