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事了少主!”
“我知道出事了,问题在于具体是什么事。”
顾幽做了一次深呼吸,似乎在勉力平复情绪:“方才听西苑其他人议论,好像是……楚衍死了。”
楚衍死了。
战筝沉默片刻,面无表情掏了掏耳朵:“我是不是幻听了。”
“你没幻听,我说得是真的。”
她很淡定“哦”了一声:“那看来我家老头儿原先夸的真没错,我这直觉啊,有时候准得和狼一样。”言毕回房间效率极高地开始穿外衣系腰带,顺便招呼着,“小七过来,帮我把头发束好。”
小七什么也没说,只依言跟上去取过了桃木梳子,镇定从容动作娴熟,只留下另外两人面面相觑。
“少主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梳妆打扮呢?”
“白痴,我问问你,昨晚最后一个见楚衍的是谁?”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少主你。”
战筝冷笑一声:“如果他真死了,一定有目击者,我还洗脱得了?”
她隐约能够猜到是谁想要嫁祸自己,不管对方出自何种理由,横竖现在兴师问罪的已经来了。
这剧情发展得还真让人有些措手不及呢。
风墨这才反应过来,顿时一阵捶胸顿足:“这群天杀的混蛋,生生往人身上泼脏水啊!”
“也就是说,有人知道咱们的真实身份了?”顾幽秀眉微蹙,“战筝,你真决定要在这里跟他们硬碰硬?”
“我也不想啊,可现状叫我不得不做好最坏打算。”铜镜中的少女金带束发,忽而抿唇一笑,带着些阴森的味道,“勾心斗角的事情我懒得去做,可要说兵戎相见么,我还真没害怕过。”
她起身,踮起脚尖吻了下小七侧脸,悠悠然走出门外,站在台阶上远望。
“风墨啊。”
“属下在。”
“你先带着小幽从小路离开吧,要不这烂摊子就更不好收拾了。”
风墨一激灵,本能反驳:“那不成,属下得跟着少主,要不回去教主会把属下弄死的!”
“我现在没有要跟你商量,也没有生离死别临终托付那种意思。”她磨了两回牙,很耐心跟他解释,“我只是说,待会儿要是大开杀戒起来,怕你俩拖累我——你不妨问问小幽,看她能对这么多江湖‘正派’人士下狠手吗?”
顾幽:“……”被说准了,自己真不能。
“可是我能。”战筝微笑,“我也不想吓着小幽,但我毕竟是天生门的人,他们若是挑衅,我难免收不住杀意,到时后果怎样就很难说了。”
“……”
“所以你俩还是先溜出山庄比较靠谱,如果担心老头儿事后怪罪的话,也可以在孤绝峰下等我会合。”
她的语气很轻松,很显然没有抱着必死之心,而是怀着必胜之心,这本来就是她的风格。
风墨踌躇好久,直到小七冷声补充了一句:“别磨蹭了,趁着他们的目标是筝儿,赶紧从相反方向走。”
“……我了解了。”
待两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之内,战筝回眸,见前来兴师问罪的一群人已经逼进西苑,但他们似有顾虑,越靠近就越放慢了速度。
她感觉自己的耐心都要被耗光了,干脆主动迎了上去——果不其然,东苑那群江湖人士都来了,包括四大门派的掌门人——一般来说,四大门派的掌门人都很故作矜持,连试剑大会都没去,没想到现在终于惦记起来凑热闹了。
幸好顾幽已经走了,要不此刻看见自己的父亲还说不定有多尴尬,哪怕对方根本认不出来她。
“呦,这年不年节不节的,大家伙一起串门子呢?”
楚云蔚冲在最前面,由于过分激动,娇艳面容已略显扭曲,正含着眼泪尖声喊着:“事到如今你还在装腔作势?!怪我和夙哥哥识人不清,误信了你这活该千刀万剐的小贱人!”
战筝淡定反问:“你夙哥哥呢?”
“你还要见夙哥哥?痴心妄想!亏得我爹看中你天赋异禀想要悉心栽培你,结果你反而恩将仇报杀害了他!你……你……你定是与魔教勾结的歹人!”
你爹可没想悉心栽培我,他就是惦记着阻止我嫁进你们家而已。
不过这句话不合时宜,战筝并未提起。
但见赵孟飞上前一步,将楚云蔚扯向自己身后:“此等小事交给我们来办就好,楚小姐请务必保护好自己的安全。”
“阿弥陀佛,莫非赵少侠有信心能胜过这个妖女?”说话的是无相。
赵孟飞神色一僵,显然是想起了昨天不幸落败的屈辱,但他立刻不甘示弱反问回去:“莫非无相大师有绝对把握?须知你手臂的伤可还没痊愈呢。”
于是无相的脸也黑了。
众人一时面面相觑,刚才还个顶个义愤填膺的,现在全都迟疑了。
他们很清楚对方不是善茬,谁先出手谁先吃亏——毕竟谁都不傻。
所以有几个聪明的,决定先问明白对方的来历,拖延一点时间给己方考虑最佳对策。
“妖女!把真实身份交代出来,或许还可留你个全尸!”
战筝似笑非笑:“在那之前我是不是也得问一句,诸位怎么能够确定,我就是杀害楚庄主的凶手呢?”
“你还狡辩!”楚云蔚更加愤怒,“我爹颈部的致命伤,明显是带钩刺的锁链所致!除了你,山庄中哪里还会有人擅长这种邪门的武器?!”
战筝认真回答:“用铁蒺藜也能达到相同效果,楚小姐未免太过武断。”
“你简直不知羞耻!”
“这样不切实际的夸奖我可不敢收。”
正当此时,忽听有低沉男声自不远处响起,而后长相清秀的年轻男子分开人群,不紧不慢站到了楚云蔚旁边。
是试剑会上的赢家万俟安,或者说,他现在已经是楚云蔚的未婚夫了。
“据管家所言,昨晚楚庄主只单独邀请了郑姑娘一人,也就是说,是郑姑娘最后离开庄主房间的——那么有作案时间的,也只有郑姑娘你了吧?”
“抱歉,我可没法理解你这强盗般的逻辑,你怎么就知道在我离开之后没有其他人进去呢?”
万俟安微笑:“从试剑大会的表现上已经能够看出,郑姑娘并非寻常人,既然连楚庄主都敢杀,恐怕野心也不小。”
很好,这人压根已经拒绝交流了,完全依靠自身思路强行泼脏水。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如果一定要这么讲的话,我们应该也就没什么好谈的了。”她漫不经心一耸肩,转过头去看着小七,“你觉得呢?”
她原本就是为了尽量给风墨和顾幽拖延时间,既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那么估算起来,风墨现在差不多已经带着顾幽顺利离开凌云山庄了。
甚好。
小七低头瞥了一眼自己的双手,眉眼沉静:“我需要一件兵器。”
“简单啊,你喜欢谁的?”
“玉面判官的那柄剑就不错。”
杨巅峰原本是混在人群中看热闹的,猛一听见自己的名字被叫到,下意识抬头,却不料眼前寒光掠过,他尚未反应过来,腰中长剑已被锁链缠绕出鞘。
战筝回手将长剑递给小七,眼睛笑弯成了新月的样子,看上去天真烂漫全无城府。
“没想到还是柄好剑呢,轩辕坊的手艺吧?杨少侠用这剑糟蹋了,不如送给我。”
杨巅峰是好面子的人,哪怕他实力不济住在西苑,却也受不了当面被抢了兵器还被这么嘲笑,顿时怒了。
“宵小之辈竟敢如此妄言!事情已经真相大白,你二人定是与魔教勾结,妄图窃听武林重要机密的歹徒,应该杀之而后快!”
小七淡然开口:“你们也说不出什么武林重要机密,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
“胡扯!我纵横江湖十余载,从没见过像你们这种厚颜无耻之徒!”
“所以你现在见到了,感觉如何?”
“……”
战筝颇有些好奇地朝小七投去一瞥,她发现这一刻的小七比任何时候都显得冷漠,更重要的是,后者的眼神里已经透出了杀意。
记忆中,上一次小七露出这种眼神时还在孤绝峰顶,那时是因为战千里对她态度恶劣。而这一次,是因为有人想要她的命。
“小七。”
“嗯?”他闻言转向她,浅淡笑意便又回到了眸底,依旧是那种温柔而耐心的语气,“怎么了?”
她笑了笑:“兵器也到手了,我们是时候做些正事了。”
“都听你的。”
战筝略一颔首,负着双手悠然回身,缓步走下台阶。
她的身形很娇小,拖着两道长长的锁链更显得不太协调,然而单从一顾一盼间,那样凌厉摄人的目光,就具有了压倒性的强大气场。
“平心而论,我原无伤人之心,唯一的目标就是凌云山庄那株冰蟾草而已。”她不紧不慢道,“杀人对我来讲不难,可也没太大必要,所以楚衍不是我杀的——当然,说这些你们也不相信,横竖这些年,江湖人往我身上泼的脏水也够多了,不缺这一桩。”
这番话意味深长,在场众人听到后均觉心底发凉,不安的预感不知从何而起,于是他们都默契无比地选择了沉默,其中也包括视线始终锁定小七的万俟安。
战筝随手揉了一把脸,她低声叹息,再抬头便俨然已经换了一副神情。
那是每当她要大开杀戒的前一刻,都会露出的、狰狞无端的笑容。
“另外,还有一点你们讲错了,我可没有跟魔教勾结过,毕竟……”她一字一句重复着,“我站在这里,就代表着天生门。”
楚云蔚失声尖叫出声:“你说你是谁?!”
“天生门少主战筝在此。”她怜悯地看了对方一眼,“人挡杀人,神挡杀神。”
☆、血流成河
战筝和小七,一柄长剑,两道锁链,如同画地为牢,将在场参战的所有人都困在了死亡的囚笼之中——当然,其中甚至包括四大门派的掌门。
或许从那时起,这些素日里自视甚高的武林正义人士们才真正意识到,天生门为什么能伫立于江湖而久盛不衰,为什么明明被称为魔教,且在势力并不占优势的情况下,依旧能狂得不可一世。
是真真切切的、力量上的压制。
事实证明,千万不要在听到对方说自己是魔教少主之后,就因为一时头脑发热而冲上去,结果往往是先伤先死,连点转圜余地都没有,譬如现在。
战筝每当陷入战斗境地时,往往戾气横生,不懂手下留情为何物,不过短短两个时辰,她已将西苑彻底变成了人间炼狱。粘稠的血液顺着台阶汩汩而流,脚步踏上去会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微响,听得身后风声异动,她看也不看直接伸手将暗器抄入掌心,见果真又是一柄精致的柳叶飞刀,她随手将额前乱发撩至耳后,回眸一瞥寒冷彻骨。
“楚小姐的暗器手法不错,虽说实在是太熟悉了。”
楚云蔚被数名年轻高手牢牢护在身后,纤长指间还夹着另一柄柳叶飞刀,前者见偷袭不成功,神色颇有几分恨意:“你早就该死。”
“我是该死,不过死法可不是你能决定的。”
言毕反手将飞刀掷出,又快又准,正中迎面冲来的一人肩膀,战筝仔细瞧了瞧那人的脸,不禁冷笑,“呦,赵大侠?两次都伤了你同一部位,真是不好意思了。”
赵孟飞咬牙切齿:“妖女,死到临头还在逞口舌之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