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不想他死。”我凝视着那道笔直的身影。
“你可想清楚了?”
“嗯。这件事让我来做,你不阻止我便是帮我了。”
半年后,阿蓝告诉我坊间流传的有关洛水镇的故事,皇帝真的狠心焚城,可是火还没烧起来,天便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雨越下越大,那火就这样渐渐地灭了。云安在洛水镇中与人们共进退,日日夜夜不眠不休,终于为疫病研制出解药。整个洛水镇的人们都好起来了。所有人都说云安是天神转世,下凡来庇佑人们的。洛水镇的人甚至专门为云安塑了金身,建了云安庙,以香火供奉。
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不经意间扯到了背上的伤口,疼得我倒吸了一口冷气。
“也只有你还笑得出。”阿蓝在牢狱外讽刺我。
“也没什么,我这不是快出来了吗。幸亏爹爹对我还是留了点情面的,不然可得被抽骨扒皮!”我想来也是有点后怕。
“逞英雄的时候倒是痛快,”阿蓝数落我,“那时我们接到的第一个任务便是去洛水镇的水源处下毒。教主与谢王爷达成联盟,从洛水镇下手,动摇新皇政权。洛水镇瘟疫爆发,不焚城瘟疫便会扩散,焚城便会影响新皇的民心。无论如何,按照教主的计划,谢王爷总会坐收渔翁之利。如今被你彻底破坏了,即使教主不舍得动你,谢王爷却未必。”说毕,阿蓝掀开食盒,把我最爱的如意糕和烤鸭腿递给我。
“我靠,阿蓝你是要给我送行吗?”我边吃边嚷嚷。
“别乱说,你这瘟神哪有这么容易送走。”许是牢狱内光线有点暗,我竟在阿蓝脸上看出点慈眉善目的味道。
“也是。我千辛万苦救了那臭道士,不去邀邀功我可舍不得死。对了,我让你帮我给云安的纸条你给了没?“
“没出息,等你出去问问他便知了。”
第十九章 春城飞花
我从牢里出来的第二日,便收拾了细软直奔云安的五清观。
去到五清观,发现到处都是一模一样的屋子,而且许多都是紧闭着房门,根本找不到云安。我跃上屋顶,发现有一间堂内似是有声音,去到一看,便见着两个小道士正傻里傻气地不知在争论什么,而坐在众弟子上首的,正是云安!
“静心,静修,你们论的都有道理,不过要切记——“啪”的一声,我扔了纸条至云安跟前,打断了他的话。
他眉头微蹙,还是把我那纸团捡了起来,却直接塞进袖中,并没有看,而后接着与堂中的小道士们说课。
MD,老子大老远跑来这他给我看他说课!看着他那眉梢都不抬一下的连贯动作,我被气得在屋顶上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再睁眼时,已经日落西山。我往堂里看去,发现已经空无一人,“NMBD云安!”我边骂边跃下屋顶,赫然发现那道熟悉的身影正站在屋檐下。我差点便撞了上去。
“你,你在这儿做什么?”
“那你在屋顶做什么。”
“我在上面等你啊!”
“纸条是你扔的?”
我羞涩地点点头。
“上面写的是什么?”
“天啊,你不识字吗?”我讶异。
估计是被我说破了他的秘密,他脸色有点不善。我只好耐心地教他,“纸条给我。你看看,这个人画的这么漂亮,明显就是我呀。这个是屋子。你看,这个人儿站在屋顶上,不就是我在屋顶等你的意思?真是笨死了。”
“那也比你在屋顶上睡了一个时辰要好。”太阳的余晖下,他的眉目似乎被驯化了般柔和,本来想要反驳的话,蓦地被融化,只剩下满腔再见的喜悦。
“你这般笑得倒像我前日见过的阿三。”他引我进堂内,倒了杯热水放在我手上,我才发觉在屋顶时睡着的时候似乎被凉到了,手上冰冷。
“阿三长得很好看?”
他摇摇头,“阿三很可怜。长到二十岁了,行为举止却像三岁的痴儿。”
我怒不可遏,才要反驳,他却突然道:“明儿你来,我教你写字。”
我闻言,瞬间转怒为喜,虽然我顶顶厌恶书生做的事儿,不过有如此机会与他相处,那自是极好的,我连连点头。
“你这小妖女,又来骚扰云安!”老道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手提着衣裾,一手举着扫帚,冲着我喊,那架势颇有千军万马的味道。
我连忙放在杯子,扔下一句:“我明天午后过来!”便从屋顶跃走。
正直春日,杨柳抽了新芽,各家红杏早已迫不及待攀出墙头,城里的人热热闹闹地赶着集市,就连空气中弥漫的也尽是生机的香气。然而这一切都与我无关。
安安静静的观园内,连麻雀落地的声音都能听见,苦逼的我,正在院中练着大字。本想着云安手把手教我,写累了还能顺便靠在他身上揩揩油什么的,谁知,他在内堂给弟子说课,而后命弟子搬了张桌子出来,让我在庭院中写。这番下来,我着实领会了一把看得见,摸不着的痛苦。
心中越想越是郁闷,写出来的字也是歪歪扭扭的,于是扔在地上的纸团也铺满了一地。
云安走过来,真像个先生似地教训我:“若我再发现你往地上扔一个纸团,以后便不要来学了。”
他说不要扔,我便偏要扔。在纸上歪歪扭扭地写了“云安”二字后,我便抓成一团,往空中一抛,云安刚要皱眉发作,但见那团纸在空中渐化作艳红花瓣,被风一吹,飘散空中,落在白纸上,落在他的肩膀上,他俊朗的眉目,似乎刹那间也被花瓣柔和了七分。
我伸手,想要捻起他肩上的落英。
“小妖女,你又在做什么!”我猛地一缩手,又是那老道士吹胡子瞪眼地举着扫帚向我跑来,“这次竟还动上手了!看我不教训你!”
我又准备跃上屋顶逃走,却见云安正看着我,我笑笑,把地上的纸团都幻化成花瓣,地上似是扑了一层花毯,“我明日再来!”
“你还敢来!”老道士气得胡子都歪了。
可是第二日,我并没有去练字,因为五清观上下都披上了素服——老道士死了。他出殡那日,我跃上了屋顶远远地看着,无喜无悲。
又过了数日,五清观传来消息,云安承了老道士的天师尊号,我打算去瞧瞧他。
是夜,我轻易跃进了云安的屋内,却发现他屋内亮着灯。
我心中一喜,“你在等我?”
他正坐在桌子边,烛光跃动,辨不清他神色明暗,“嗯。”
“我知道你师傅死了你心里必定不痛快,不过日后你要处理的事务繁多,时间长了,便觉得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边琢磨着话儿安慰他,边搓着微冷的手。
他突然起身,拿了件棉袍披在我身上:“春寒料峭,你穿得太单薄了。”
可未等袍子上的暖意暖遍全身,他却忽然道:“师傅是不是你杀死的?”
我心下一怔,手脚更是冷了三分,他怎会怀疑我?于是下意识解释道:“虽然老道士经常说要赶我走,可是我每次来五清观却是顺顺利利,显然他也不过是装装样子罢了,我怎会无端对他下次毒手?真的不是我。”
他抬头看着我,神色仍是一如往日的漠然,可眼神中却掺和了太多我看不懂的复杂。
“你不信我?”
“洛水镇的事是不是因你而起?”
我抓着棉袍的手紧了紧,半响,才轻声说:“是。”
“师傅其实早便猜到是你所为。后来瘟疫突然好了,他老人家又说是你仍心存善念,便和我说此事过去了就过去了,一切作罢。”
“他倒是个好人。”我嘴角上扬。
“那你值得我信你吗?”
良久,我才道:“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不会信我。”
“是吗?赤炎教的圣女。难道你来这里不是有所图?就像上次你出现在洛水镇一样。”他语气有点冷。
我愕然,他知道了我的身份。
霎时间,平日里我甚是瞧不起的小道士们个个都像神力附体般,满脸凶狠憎恶地从四面八方走出来,急速地布起了阵法。我想要跃起逃离,却被一张布满铁蒺藜的网拦住。于是我抽出佩剑,先从阵眼的小道士攻起。
论剑术,小道士哪里是我的对手,就在我要刺破他腔膛之时,一道蓝光迅速地蜿蜒穿过,紧紧把我捆住,“铛”的一声,我的剑落地。
我凝眉,原来云安的术法已达真人之境,怪不得那老道士当他宝贝一般。他还是是那副高高在上,对所有事情的漠不关心的模样,直至此刻,仍是没有一点情绪外漏,哪怕是怨或恶。我却突然觉得自己甚是可怜,做了这么多,连个屁都比我回响都要大。
“啊——”我猛地冲过去,把他扑到在地。
一个小道士义愤填膺地一棍子招呼在我身上:“妖女,竟敢冒犯天师!”
我虽翻了个身,却躲避不及,硬是熬了一棍。在翻滚之际,我看到了那张我在教中入狱受罚之前托阿蓝给他的纸条落在地上,上面画着一个小女孩,可怜兮兮地坐在牢狱里面看着外面,意思不是很明显吗。我在牢狱里等你啊,等你发现我的好。
第二十章 圣女落难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我嘴上哼着小调,坐在阴暗的角落中掰着手指算了算,离上次进牢还没满一个月呢,这地儿我来得着实频繁了些。估计是洛水镇的事情被五清观中某位怨恨我的弟子走漏了风声,所以经常有洛水镇的人们不顾千里迢迢也要来这儿骂上我一番。也因此,牢狱里其他的地方,早已堆满了被人扔进来的各式各样的东西,有发臭的鸡蛋,有腐烂的青菜,甚至连猫狗的粪便都有,整个牢房被恶臭浸淫。
现在约莫是夜半时分,那些嚷嚷的人们终于消停了,安静的牢房中突然响起了不紧不慢的脚步声,直至一抹蓝色的衣裾停在了牢房外,我抬头一看,果不其然:”阿蓝。”我就知道是你。
“堂堂赤炎教的圣女竟可以落得这般下场,我决定收回之前说你脑子不好使的话,”他顿了顿,“你简直是把脑子落在粪坑里头了。”
一直以来,我都不觉得委屈或伤心,所有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怨不得人。可是阿蓝的三言两语,却把我说得眼泪啪啪直掉:“阿蓝,救我出去……这里臭死了,他们还一直骂我……”
阿蓝蹲下来,看着我,从怀中拿出一块手帕,把他触手可及的位置都擦干净,而后向我招招手:“哭什么。过来。”
我小心地避开那些污秽之物,挪到阿蓝跟前。
他神情变得凝重,对我道:“小悠,我现在救不了你。云安的法术比我们想象的要高深得多。这牢狱他似是设下了什么屏障,我解不开。所以,如果想要活命,你便要靠自己,可明白?”随后,他压低声音,在我耳边与我说了许多,我默默记在心中,最后,我第一次见他如此郑重认真的模样:“小悠,无论什么,也比不上你的性命重要,答应我,一定要活下去,知道吗?”
我抹了抹脸上的泪水,点点头。
是夜,我刚要睡着,听得牢狱外有细微的说话声。
“天师,您打算留她到什么时候?她一手酿成了洛水之祸,害得洛水镇成千上万的人们丧命,如今,更是杀害了你的恩师,这等妖孽还是尽早铲除的好,以免载声怨道,也避免夜长梦多。”一把苍老的声音说道。
“我不会杀她。让她这辈子在这里悔过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