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躯忽然泛起了一阵颤抖。
胜奎一惊站起,叫道:“红姐……”
凌红看了看他道:“傻胜奎!临走之前我要告诉你一句话,对傅天豪,我虽然曾经动心,可是我没有忘记你在他之先,所以我仍然到京里来找你来了,别怪我,傅天豪跟你一样,没有—个女儿家见着会不动心……”
胜奎道:“红姐……”
凌红道:“听我说,胜奎,我来自江湖,我走之后希望你还能把我送回江湖去……”
胜奎两眼忽现异采,道:“红姐,你能不能不回江湖去?”
凌红讶然说道:“我能不能不回江湖去?你这话什么意思?”
胜奎道:“胜家祖茔……”
“慢着!”凌红道:“你是打算要我?”
胜奎道:“我始终就没有不要红姐过。”
凌红突然笑了:“胜奎!你忘了,你我立场可不一样?”
胜奎道:“红姐!以后还分立场么,你看,我不也让他走了么?”
凌红道:“话是不错,可是傻胜奎,我是个马上就要死的人了,谁这么傻娶个尸首回去!”
胜奎道:“我就这么傻。”
凌红摇头说道:“不行,我不能答应……”
胜奎道:“红姐!你何忍?”
凌红道:“眼看就要走了,我不能再害你……”
胜奎道:“红姐!你这不是害我,是救我!”
凌红道:“救你?”
胜奎道:“红姐!你要是不答应,我会悔恨一辈子的。”
凌红道:“胜奎!你今儿个是怎么了?怎么净说傻话?”
胜奎脸色一整,肃然况道:“红姐!我这是当着天说话……”
凌红截口道:“不管你当着谁说话,我不能……”
胜奎突然流了泪,道:“红姐!你忍心让我悔恨一辈子,红姐要是不答应,我什么都不顾了,我这就抢在红姐前头走。”
凌红忽然一阵急喘,过了一会儿才道:“胜奎!你可真会磨人,好吧!就算我心软了……”
胜奎一阵激动,伸手抓住了凌红,道:“红姐!我感激……”
“别忙!胜奎!”凌红道:“我有个条件,除非你先答应我这个条件……”
胜奎及眉一扬道:“红姐!你放心,我不会再找傅天豪了。”
凌红道:“傻胜奎!现在淡的是咱们俩之间的事,跟他有什么关系。”
胜奎道:“那……红姐的条件是……”
凌红道:“你得答应我,过了一年半载之后你再娶—房。”
胜奎一怔道:“红姐这是什么意思?”
凌红道:“你这个王爵是世袭的,别让我耽误了你胜家的香烟,要不然我在九泉之下也不会心安心的。”
胜奎道:“红姐为我想得太周到了,我都不担心,红姐又担心什么?”
凌红道:“别谁担心准不担心,你要不答应我这个条件,我也不会点头。”
胜奎道:“红姐!你……”
凌红忽然又是一阵急喘,道:“胜奎!时候不多了,你可得当机立断,别耽误了。”
胜奎一急,当即心一横,点头说道:“好吧!红姐!我答应……”
凌红道:“可不能说说就算啊,胜奎!可千万别让我泉下难安啊!”
胜奎咬牙说道:“红姐放心,我向来是说一句算一句。”
凌红笑了,把手递给了胜奎!她手冰凉,握之令人心碎:“行了,胜奎!凌红是你的人了!”
胜奎抓住了她的手,她眼闭上了,一颗乌云螓首也垂下来了。
阿善、阿琦放声大哭。
男人家不会轻易掉泪。
像阿善阿琦这种男人更不会轻易掉泪。
而如今,他们俩不但掉了泪,而且是放声大哭。
胜奎没出声,可是他的泪不住的流。
凌红听不见,也看不见。
傅天豪也走远了,要不然他说什么也会折回来的。
红娘子没了,红娘子就这么没了。
想想当日在车队里的情景,简直就在眼前,那种情景是永远也不会再有了。
“玉泉塔”的影子斜斜的照在地上,长长的。
风一阵一阵的刮过,吹走了阿善跟阿琦的哭声,也吹飞了胜奎那伤心悲痛的泪水!
“八里庄”在“北京城”西,是个不算大的小村庄,有几十户住家,大部份是种田的农家。
“八里庄”跟京城虽然近在咫尺,可是跟京城的繁华大不相同上泉城的繁华风似乎吹不到这儿来,市尘的杂乱吵闹似乎也无法感染它,它看上去是那么淳朴,那么宁静。
太阳下山了,“八里庄”炊烟四起,在田里劳累一天的庄稼汉荷锄踏上归途,成群的小孩儿牵衣笑迎,摇看那满是泥巴的小手,望看那天真无邪的笑脸,一天的劳累刹时间飞上了九霄云外。
还有什么比这更能安慰人的?
还有什么比这情景更感人的?
傅天豪看在眼里,心中感慨万千,尽管他是江湖上的第一人,可是这当儿他对这些日子过得苦,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一天到晚在劳累中的庄稼汉兴起了无限的羡慕,他简直不恨不生在农家之感。
他相信,任何人也会相信,这些个老少,永远闻不见血腥,永远不会有厮杀纷争,他们有的只是淳朴、宁静、与世无争、守望相助、靠双手、凭劳力养活—家老小、知足而常乐。
他叱咤风云,纵横江湖这么多年,到头来又得到了什么?他心里有一种异样的感觉,脸上的表情也是奇异的。
他站在庄口,是庄稼汉荷锄返家必经之路,也是孩子们牵衣笑迎父兄的地方,“大漠龙”
名满天下,威震江湖,而这当儿在这小小的“八里庄”口,他的存在却被漠视了,回来的也好,接人的也好,似乎根本没有发现他站在那儿,即使是看他一眼,那也是短暂的一瞥。
看着!想着!傅天豪不由轻轻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候,他身后忽然响起个话声,一个无限甜美的话声:“你什么时候到的?”
傅天豪一听就知道是谁,他没回身,道:“到了一会儿了!”
诸亚男走到了他身边看了看他道:“既然来了还不进去找我们?等了你一天了,揪心死了!”
傅天豪带着歉意地看了她一眼道:“我只是在这儿看看。”
诸亚男突然流了泪,头往下一低了
傅天豪一急忙道:“亚男!别生气!我知道你几个等了我一天,揪心……”
诸亚男仰起脸,摇摇头道:“我不是生气,我是高兴,只要你能平安的到‘八里庄’来找我们,我就知足了,老天爷对我恩厚,我还有什么好计较的。”
原来是为这,傅天豪吁了—口气。
诸亚男抬袖擦子擦脸上的泪迹,接着说道:“我知道你的感受,咱们离这种日子也不远了,不是么?”
傅天豪脸上泛起了一丝笑意,听了诸亚男这句话,他有如释重负之感,他沉默了一下,然后说道:“车子在庄里?”
诸亚男点了点头。
傅天豪道:“书玉醒过来了么?”
诸亚男道:“还没有,你不是说等你到了之后再喂她吃药的么?”
傅天豪笑了笑道:“我忘了,走!进去吧!”
两个人并肩往庄里走,诸亚男望着脚下轻轻问道:“胜奎伤得很重么?”
傅天豪道:“没有,其实那不能叫伤,我只在他左臂上划了一下。”
诸亚男道:“我知道他一定不是你的对手,可是我仍免不了揪心,我这简直是自找罪受。”
傅天豪微一摇头道:“不然!要不是凌姑娘去得正是时候,胜奎跟我都非躺下不可!”
诸亚男霍地转过脸来,睁大了一双美月,道:“怎么!凌姑娘赶去了?”
傅天豪这才发现,只不过一天半夜工夫,诸亚男已然憔悴得不成了样儿,脸色白白的,一脸的疲累神色,眼眶子都凹了,他明白,她不是悲秋,也非关病酒,完全是为了担心他的安危!
他忍不住一阵心疼,也一阵感动,另外还有点异样的感受,他点了点头,把她们离去后凌红翩然而至,以及胜奎紧跟着来到临时改地“玉泉山”,还有第二天拼斗的经过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静静听毕,诸亚男惊得娇靥更见苍白,圆睁着一及美目道:“胜奎真有这么好的一身所学?”
傅天豪点点头道:“他是我生平唯一劲敌,的的确确是名不虚传,尤其他兼擅‘密宗’,我要不激他用剑,就非伤在他拳掌下不可!”
诸亚男道:“怪不得他能内震朝廷,外慑武林,多亏了凌姑娘了,要不然……”
他机伶一顿,没有说下去。
傅天豪了一口气道:“不谈了,不管怎么说,事情总算已经过去了,他不欠我,我也不欠他……”
诸亚男突然说道:“我有件事儿要告诉你……”
傅天豪道:“什么事?”
诸亚男道:“婉贞姐走了!”
傅天豪听得一怔道:“婉贞走了,这是为什么?”
诸亚男道:“何必问,你想想也知道,她对你用情根深,可是她不能跟你!”
傅天豪当然明白,苦笑一声道:“她这是何苦,我怎么会计较……”
诸亚男道:“我也说你不会计较,她也明知道你不会计较,可是她汁较,而且看得很严重!”
傅天豪的心情沉重了一份,脸色也变阴沉了,道:“她什么时候走的?”
诸亚男道:“昨儿晚上!她说她不能等你,可是她知道你一定能平平安安的到‘八里庄’来。”
傅天豪道:“可知道她上哪儿去了?”
诸亚男道:“不知道,我问了,她不告诉我,我怎么问她都不说,怎么!你打算追她去?”
傅天豪摇摇头,道:“她不会再回来的,要不然她就不会走了!”
诸亚男沉默了一下道:“我哭着求她都没用,只差没给她跪下了。”
傅天豪没说话,但旋即又道:“如今书玉一个人在车里?”
诸亚男道:“你放心,书玉姐不在车里,好人在车里躺上一天也受不了,何况书玉姐还带着病,我怎么能让她老待在车里?昨儿晚上我们找了户民家借住了一宿,到现在书玉姐还在人家炕上躺着呢!”
说着她抬手往前一指,道:“你瞧!就是马车停在门口那一家!”
傅天豪已经看见了,前面不远处一户民家门口停放着鹰王府那辆马车,两个小孩儿在那儿爬上爬下玩儿得正热闹,一见诸亚男跟傅天豪走了过来,跳下车撒腿就跑了。
傅天豪摇摇头道:“小孩儿毕竟是小孩儿!”
说话间已到那户民家门口,里头有个老头儿跟健壮中年汉子,看样子那中年汉子也是刚从日程回来,脸上、手上、腿上溅的泥星儿还没洗呢!
诸亚男为傅天豪介绍了,傅天豪跟老少俩客气了几句,随后就跟诸亚男到后头看沈书玉去了。
怪不得那中年汉子连衣裳都没换,农家穷苦只那么两间屋,沈书玉就躺在人家屋里,人家怎么好进屋去!
屋里有个中年妇人在看着沈书玉,经诸亚男的介绍,傅天豪知道她是外头那中年汉子的媳妇,老头儿的儿媳。
妇道人家没见过什么世面,傅天囊这里客气着道谢,那中年妇人却局促不安地退了出去!
中年妇人走了,傅天豪把一双目光落在沈书玉脸上,沈书玉人是瘦了些,倒没显得怎么憔悴,真要论起憔悴来她还远不如诸亚男,可见精神的折磨要比肉体的折磨来得厉害,沈书玉虽然人在“病”中,昏迷不醒,没吃没喝,毕竟她人是在安眠的状态下,既不劳心也不劳力。
诸亚男从怀里摸出了那装解药的小瓶子,道:“现在是不是让书玉姐把药吃了?”
傅天豪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诸亚男把瓶子往傅天豪手里一塞,道:“等等!我去要碗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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