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妻,实在是从不敢妄想的念头啊……可是我不曾料想到你我还会有这样未断的缘分……我现今并不知该用怎样的言语说来让你听得更明白些,只是按捺不住心底的热情,想要尽快早些、再早些,到你身边来说与你听……”年轻的洪家二公子只是这样一直喋喋不休地说个没玩没了,话至此处方才察觉到他所爱恋着的女孩儿神色已经不是一般时候常日里的模样。
“……婷儿?你怎么了?……”洪临川有些茫然失措地看着对面的人儿,一时拿不准该说些甚么话较为妥帖,“你这是……在思虑些甚么?可否说与我听……抑或者是我说错了些甚么?你来告诉我。”
堇媛郡主这才稍稍回过了神儿,只太息道:“……没有甚么,你所说的话,我都在听着;你话中的意思我听得十分清楚,也明明白白,还有甚么别的事情,你且告诉我就是了……我,都尽数听着……”
她言谈之间的冷淡疏离让洪临川听着诧异,不禁追问道:“如何了?你现今为何如此清冷淡漠,全然不似以往那样活泼,也不似前两日……那般天真刁钻,究竟是甚么事情让你不顺心如意了?可是后悔前来放弃了与壅族联姻而选择了我吗……”
“我并未曾那样想过,”堇媛郡主急忙道,“你不要多心……”
洪临川蹙着眉头又想了一会子,这才似乎想到了甚么重要的事情,于是拊掌叹息道:“我明白了!那你便必定是在为即将要嫁入我洪府的事情烦心犯愁。”
“……?”此言一出,倒是问着了姜允婷。
是了,他们虽然是男未娶女未嫁,可是他洪家也是名门望族的仕族人家,上有老下有小的一大家子人……如今又有了刚过门儿不久的长孙孙媳……他并不是完完整整只属于她一个人的……
好不容易脱离了一个人际浮沉的帝王家族,又陷入进了一个新的侯门仕族之中纠缠不休。
想到这里,堇媛郡主不知为何只觉得自己胸中憋闷,有无数委屈不能发作出来。
见她低下眼睑,眼圈莫名其妙地红了一圈,洪临川心中更是有数不尽的心疼涌上胸腔。他只认真地瞧着面前的这个女子,伸出手来拉住她的袖口。
“……洪临川?你作甚么……?”堇媛郡主一时难以言喻地紧张羞愧,有些话再也不能说得出口。
但见洪临川将姜允婷拖着一同走出大门之外,双双跪在湛湛星辉之下,干净脆亮地朗声道:“苍天在上,我——洪家次子洪临川,此生唯爱堇媛郡主姜允婷一个人,一生一世敬重她、爱慕她、保护她,此志不移!如违此誓,天地人神所共愤、为诸神所厌弃!——苍天大地为证,以此立誓!”
“……”堇媛郡主的心神瞬时间难以自控,再无法云淡风轻。
洪临川转过头来望着她,眼睛亮晶晶、笑眯眯地望住她的眸子、攫住她的心神:“婷儿呐,我知晓你心中担忧甚么,不用怕,我会保护你的。——你既然是我名义上的正室妻子,又是出身尊贵的帝王之女,我们洪府自然是绝对不会愧对于你的。但是你一定要信任我——你才是我心中唯一挚爱的女子——永不会有改悔。你……愿意相信我吗?……”
☆、第七十六章 被搅乱的计划
洪临川的眼睛是那般明亮,他的笑容犹如孩童一般纯净、直指本心。
看得姜允婷的心都要醉了。
便再也顾不得头昏不昏。
“我——堇媛郡主姜允婷,愿意嫁给洪府次子洪临川,为洪临川之妻——一生一世尊敬他、信任他,至死不渝!……以此立誓,皇天后土实所共见!”
立誓之后,姜允婷便被她的夫婿动情地拥抱在怀里,沉溺于爱恋难解的漩涡之中,再也难以自拔。此时,至少是停留在这一刻,她再不记得自己肩负有多少的使命与责任,娘亲临终之前的多少交待叮咛,更记不得自己母妃更对她说过的一句话:
……情是穿肠毒药,色是割肉钢刀……莫要触碰最好。
这日里翰林夜宴毕后,“金鳞才子”唐慎之只觉头疼不已。
原本想要把与自己同心同德多少年的至交好友洪临川留下来给自己做个好妹夫的,结果最近实在是忙得无暇四顾,回过神儿来再仔细一瞧,果然已有人等在那里。
“唐大人好兴致,”霍祈哲笑得心不在焉,“这样晚了还惦记着来我这边问候。”
唐慎之笑得更是畅快,直言道:“犹记得洪临峰洪大人这边存着一种尚好的酒水,此时来讨上一杯,可还有吗?……”
霍祈哲唤来侯在房间之外的侍从奉茶进来,说道:“酒水就没有了,只是洪二公子的郡主媳妇儿来这里之时的茶水还存着不少,不如你先尝尝。”
唐慎之接着茶水,笑道:“尚未行过婚盟大礼,你倒是急着一口一个‘郡主媳妇儿’叫得顺口。”
霍祈哲应声道:“不必说我,那么唐大人你呢?昨日守着自己亲妹妹,还能气定神闲装着不认得我——若不是识得你厚黑品性也有些许时日,真是要连我都被你蒙骗过去。”
唐慎之道:“不是为着欺骗她,只不过这事情牵连甚广,少一个人知晓就总是好的。况乎本就不关她的事情,又何必牵累于她令其忧心……”
霍祈哲摇头道:“洪二公子的这个心上人,真是执著得紧,有了这一出,原本瑶儿妹妹的大好姻缘和夫婿人选也落了空了。”
闻听这话,唐大公子立时恼火见于面上,随即弃了茶杯,厉声道:“不许拿我家妹子的事情打趣。”
霍祈哲连忙颔首,应声称“是”。心道:虽然诸多事情上头都需要小心谨慎地防着这位‘金鳞才子’唐慎之,但看来在唐瑶儿的事情上,这位的兄长之义一片肝胆倒是真的。
唐慎之不知霍祈哲现下正在转着什么心思,只道:“我与洪临峰洪大公子二人不过在同一件事情上为着同一个目的有着共识罢了,旁的事本公子可不敢与他那样的人深交,以免落得昔日那般惨淡结局……他们洪家的人,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霍祈哲端着杯子的手不自觉地一抖,茶水洒出大半——
……那般惨淡结局的昔日诸位……
那是甚么时候的事情呢……
……对了,就是在那一年……
那一年,豆蔻葱花,流年如画——
那一年的京城,冬季格外地寒冷漫长,整整六个月,唐慎之都躲在自己的破烂儿营帐里头,蜷缩着不能出门。
他天生畏冷——且为极度地畏冷。但凡是常人觉得冷一分,他必会觉得冷五分;旁人若觉得冷了七分,他必然会感到冷上十分;若要待得到了大伙儿都言说十分得冷——他就真是要活不成的了……
因此这个漫长的冬天,他一个不受任何人待见的小杂碎过得格外艰辛痛苦,旁人的冷嘲热讽简直就像一把把锋利无比的尖刀,刺得他脆弱的小心肝儿疼得颤抖——不过比起心灵上的创伤,身体上的不适更加令他难受百倍。
就在他身心俱疲的时候,天杀的“小混蛋”洪临川竟然仍旧不怕死地来招惹他。
“……那些人他们都是老泰斗了,无论他们说甚么,你只消点头哈腰哼哼哈哈也便过去罢了,何必一定要与他们理论,分辩出个上下高低的呢。”洪临川嘲讽地瞧着他面前被一位将军等几个人捆了扔上马背,给烈性野马摔得狼狈不堪入目洪临峰——摆出一副明摆着的“活该”模样,毫不怜悯地讽刺道,“你呀你呀,就是这个臭脾气,对谁都是不肯服输——也着实难怪人家都讨厌你,想着法子的来对付你,我倒是也乐得平白看一场笑话罢了……”
洪临峰忍住痛,不理睬他。
洪临川说得无聊,便道,“喂喂喂,长兄长兄!我在与你说话啊,你怎地一概都不搭腔?哑巴了吗。”
洪临峰“哼”道:“既知你在消遣我,我又何必理会你。”
“呵呵,就是这个样子,还是这副神情,”立在一旁等着看好戏的“金鳞才子”唐慎之唐大公子闻言不禁摇摇头,叹息道,“每每见到你即便处在极狼狈的情况之中都显出这么一副‘盛气凌人’的倨傲神态的时候,真是对你半点儿同情都生不出来了。心里想着的就是一句话——你所遭受到的一切,尽数都是活该。”唐慎之在洪临峰他们兄弟面前说这句话的时候,并不显得生气恼怒,反而是一副自得其乐的模样,他继续笑道,“霍祈哲,你可知道吗?在绝大多数情况之下,那位洪大公子所带给旁人留下的印象,多半都是‘不好好打压一下这股嚣张的气焰,就直教人良心未安’呐……”
洪临峰听罢又是“哼”了一声,继续不理会这个说话不走大脑、颠三倒四的“金鳞混账”,兀自忙活自己手头上的事情。
洪大公子真心觉得,若是要跟这两个二货计较起来,就算是生有十个肺,也得一个不留地都被气炸了。
☆、第七十七章 洪府嫡亲长孙媳的尴尬
洪临峰这几日过得并不清闲。
洪府上上下下都在为着二公子洪临川的婚事忙得脚不沾地,上至太宰老大人、下到洪家的奴婢仆从,并没有一个人不在为着这桩婚事而操心费神儿。因此也就没有人在意洪家大公子与新婚大少夫人之间的关系近况如何。
洪夫人跟着孙姨娘一直操劳着洪临川的婚事,因为要娶的新娘正是身份不一般的帝女,因而孙姨娘自然也格外地在意此事,里里外外张罗着许多事情。
洪夫人忙得事情也同样有很多,她的儿媳妇自然也不好意思再在晚上留宿在她的住所里多加打扰。苏文翡因此被迫搬回到洪临峰的住所,再也没有办法避免每一天每一天地与自家夫君面面相觑……
洪临峰此番表现得倒是很大度能容,只跟她说将里间的床榻让与她睡,自家便在外头的地面上“安营扎寨”了起来。
突然察觉到洪大公子如此大的转变,苏文翡却只觉得五内不安、很不自在。
洪临峰最近翰林的事情很多,常常都无法很早就入眠。因而七天之中有五天夜晚,苏文翡都是瞧着外间儿灯火通明着发呆愣神儿,然后入睡的。
具体洪临峰究竟每一晚都是什么时辰才入睡的,苏文翡从不知道。不过当她次日醒过来的时候,洪临峰却已经整理好衣裳、梳理好发髻,等着她起床梳洗、一同去给母亲请安,顺便共进早餐去。
苏文翡从来都自诩并不是一个很懒惰的人,她也并没有嗜睡或者晚起的习惯——不过却不知道为什么,她数度都感觉自己在洪大公子洪临峰的面前,简直就是可以称得上是一头嗜睡的蠢猪。
洪临峰实在算不得是一个温柔体贴的男子,但是跟在他的身边,无论说什么话、做什么事,似乎都永远不会出错。
虽然苏文翡心中并不怎么十分地想要承认,但是在洪临峰的面前,她的确行动处从未出现过任何可以让别人挑的出来的足以指指点点的“闪失”。
纵然并不想要承认他的能力,但是苏文翡不得不点头赞同:洪临峰他,确实是一个很有分寸感的男子。
而这种分寸感,恰巧可以弥合她身上许多不成熟的地方。
“如果他的行为举止能够再柔和一点儿、如果他的笑容能够再多一点儿……”苏文翡偶尔也会在心底深处默默地这样想一想,“或许那样,我也不会像之前那般讨厌他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