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络笑着点了点头:“自是要到了。”
茵陈满脸的不可置信,她和风止也算是相识有几千年之久了,也不见他什么时候大度地送与自己几坛酒。如今,与胥络不过是方见面,便大方地赠了他,其中定然是有些门道的,遂向胥络讨问法子。
胥络沉思了会:“许是论颜值的吧。”
茵陈:“……”
自桑淮那儿回来也有数日,却不见他给自个儿请的老师,算了算天君的寿辰,也不过仅有一月。心里着实有些慌,随手招来一个宫娥,吩咐她跑一趟东海,给桑淮捎个话,问他给自己请的老师何时能到。
小宫娥喏了下来,不一会儿又匆匆忙忙地跑进来:“殿下,绿萝姑姑方才拦住奴婢,说是神君给殿下请的师父已经到了,正在后花园赏花呢!”
茵陈不禁感叹这老师好兴致,定然是个不凡之人。从椅子上起身,理了理裙角,正了正衣襟,信步前往后花园,她倒是想瞧瞧这位舞师究竟长什么模样。
来到后花园,入目之处,花团锦簇,浅水假山,花柳复苏,遍地开满了扶桑花。许久未来此赏花,竟被眼前之景迷楞。后花园中央有棵高大的梨树,听闻那是她出生时自己生长的,与她年岁一样大。梨树下立着一个少年郎,皤然色的长衫随风摆动,满树梨花与之相得映彰。
绿萝不知从哪里跟出来,走到茵陈身旁指了指少年,说:“他就是神君为殿下请来的舞师。”
少年闻声,缓缓地转过身,向茵陈笑着点了点头。
此人,正是胥络。
作者有话要说: 疲q:fúyǐ
☆、醉酒
黑幕罩下,窗外阵阵虫鸣,西海神宫皆是老神君根据人间用幻术幻化而成,就连抬首可见的明月也有阴晴圆缺。绿萝猫着步轻轻地走进屋内,给茵陈点上熏香。
见茵陈曲着手臂撑着下巴,另一只手端起淡青色的茶杯反复转动,出神地看着它茶烟袅袅。绿萝笑盈盈地走近:“殿下怎生这么晚了还不休息?”
茵陈顿时像焉了一般,垂头丧气的说:“我方才算了算,胥络来我这已有十余天,可只是一个劲的让我把这些书看完再去找他……”一脸委屈地指了指面前一摞书,“这么多,我怎么可能看得完。”
绿萝抿了抿唇,轻声地笑了出来,从袖口拿出一张请帖:“今儿下午胥络仙君差人送了张帖子过来,说明早邀您去后园赏花,想殿下有什么不懂的地方也可以指点一二。”
茵陈顺手接过烫金的请帖,打开,落款处是胥络二字,鸾翔凤翥。
茵陈收好帖子,想着明早也要好好讨问一下自己那几坛桃花酿什么时候能给她。那日在梨花树下见着胥络,说不激动是假的,上前一把抓住他,“我那几坛桃花酿可有带过来?”
胥络怔了怔,原本的笑容渐渐收起来,不动声色地抽出被她拽着的衣袖,依旧温和的说:“阿茵,我是来教你跳舞的,不是喝酒的。”
当晚,胥络就命人送来一摞书,说只有读完这些书才可教她跳舞。她自然是满心不情愿的,第二天就去找他寻个说法,结果被他随便找了个理由避而不见。这情况若是放在往日,她定然是要发点小脾气以宣示她的不满。但胥络是桑淮找过来的,想必一定是有不同寻常人的地方,况且时日也不多了,若是一个不小心把胥络给气跑了,吃亏的可是自己。如此想着,茵陈觉得自己还是要包容他的。
第二天清晨一大早,茵陈就收拾收拾兴致冲冲地跑到了后园,见胥络已经好整以暇地坐在那品茶了。茵陈不等他招呼,大步上前一屁股坐了下来,按捺住心中的情绪委婉道:“你前些日子送过来的书我不过才将将看一点,你也知晓,距离天君寿辰也不过仅有半月有余。若是将你送过来的这些书都看完的话,估摸着天君寿辰都过去好几个月了……”
顿了顿,咳了两声,靠近继续说:“你看,能不能先教我点?”
胥络放下手中的杯盏,气定神闲地看着她,“听闻神君说阿茵你向来不学琴棋书画之类的物什,我便想着既然是学舞,自然是先要学学其中的韵。就如同一向执剑之人怎可断然跳好一支舞,即使舞步正确,此舞也非舞。”
茵陈琢磨着胥络说的一番话,准备开口辩解,胥络又沏了一杯茶给她:“阿茵要不也来一杯尝尝?”
茵陈怔怔地接过杯子,还想着嘴里要说的话,抿了一口客套的说:“好茶好茶!”
胥络一遍把玩着碧釉瓷盖的手顿了顿,“这是桃花酿……”
为了检查茵陈口中那所谓的将将一点的成果,让茵陈即兴舞上一支,若是可以,他便教她舞步。茵陈心心念念着她那两坛桃花酿,深吸一口气,拼了!
茵陈一边回想着这几日她所看的书中的动作,机械生硬地动作看得胥络忍不住勾起唇角。动作停停顿顿,像是在打太极拳一般,却是一脸认真地模样,煞是可爱。
整个舞虽然不能称之为“舞”,但胥络依旧含着笑从头到尾看完了,并未打断。茵陈见胥络一脸的阳光明媚,想是自个儿那两坛桃花酿算是有着落了,满心欢喜的问:“如何如何?”
胥络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似是要穿过她漆黑的眸子看向内心深处。许久,笑着摇摇头:“阿茵,你是当真一丁点儿都记不起了吗?”
茵陈没听懂胥络话中的含义,也没摸清他如今是赞许了还是否定了,呆呆地“啊”了一声。
胥络轻笑起身,拂了拂袖,拉着迷迷糊糊地茵陈,随手捏了个诀:“不如,我带你去人间转转。”茵陈尚未回过神,只感觉到眼前一阵眩晕感,脑中只有一个意识:胥络术法了得!等回过神时,周身已是莺莺燕燕的歌声。
茵陈觉得依照胥络的术法,想在九重天上谋个好差事不成问题,又何必来抱自己的大腿。还未想清,不远处一个又矮又胖的中年妇女穿得花枝招展,左手插着腰右手执扇一扭一扭地向他俩招呼,“哎呦~两位官人今日来这是想要哪位姑娘伺候着?”
胥络扫了她一眼,语气清冷:“花魁。”
茵陈纳闷地瞅了瞅四周,顶上挂着火红的灯笼,莺歌燕舞,台上舞女们一个个舞动着曼妙的身材,台下都是大老爷们拍着手大声叫好。
原是个舞楼……
那中年妇女上下打量了面前的两个人,随后一脸的为难,刚准备开口,胥络从袖口里变出两碇白花花的白银扔了过去。白银在空中划出个好看的弧度,稳稳妥妥地躺在了那妇女的手中。顿时,眉开眼笑,谄媚一笑,掐着嗓子说:“老奴这就安排,这就安排!”
茵陈默默地看着她渐去渐远的身影,忍不住为她拍胸庆幸,幸好她今天遇到的是胥络,若是桑淮,指不定今天从袖口变出的是什么了……
桑淮平生有个忌讳,最忌讳别人用打量的眼神看他,这个忌讳的源头也是始于他自个儿。桑淮自诩是仙界第一美男子,一天闲得抽风,拉着茵陈跑到人间。一身的衣衫褴褛,大放厥词说是让茵陈看看他的魅力,茵陈一脸不以为然的跑到树荫下乘凉。
远远地看着他在烈日下晒着,忍不住心疼他,准备叫他也过来凉会儿。这时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子撑着十六骨伞袅袅的走过来,茵陈心想,桑淮的机会来了!桑淮嘴角上翘,一甩凌乱的头发,单手撑着墙,一脸的悔不当初,“姑娘,千万不要看我,我怕你会爱上我!”
那姑娘明显受到了惊吓,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满是嫌弃地皱着眉头:“哪来的疯子,真恶心!”
虽然距离有些远,但那姑娘说的话一字一句都落在茵陈耳中,桑淮此时如同一座石化的石墩,一动不动,脸上的表情捉摸不定。尽管如此,树荫下的茵陈已经捂着肚子蹲在地上笑得差点岔气。
突然一声尖叫,茵陈抬头看去,原是方才那姑娘摔了个狗□□,好巧不巧的摔在了路边卖肉的小摊上,好巧不巧的上面端放着一个猪头,那姑娘好巧不巧的与那个猪头来了个亲密接触……茵陈在一旁默默地为自己擦了擦汗,也为那姑娘感到节哀。
那小贩被吓到,愣了半天,问:“姑娘,猪头买吗?”
那姑娘捂着嘴,哗哗大哭,赶紧跑回家找娘亲了。
自那以后,桑淮最忌讳他人用如此眼神瞧着他。
其实转念想想整件事都不怨那姑娘,纯属一炮灰而已。茵陈暗自感叹,幸好自己生而为仙,若是身为凡人踩了狗屎运遇上像桑淮这种时不时哪根筋不对的神仙……啧啧啧,想想就觉得背颈发毛。
舞楼里的侍女将茵陈二人领到了一间房中,等了半天也不见人,茵陈一时坐不住,有点不耐的起身四处转悠。紫檀木的雕花大床,金丝楠木做的梳妆台,上面仅放置着一面大理石方镜和一盒鈿兰香盒,墙角放着几颗夜明珠。整个房间的布局格调高贵而不失简洁典雅,开玩笑说:“花魁不愧是花魁,让客人等着就算了,房间也这般简单、大气。我在考虑要不要回头回去时也把房间给改成这样。”
随手拿起桌上苹果,咔擦一下咬了下去。
等吃完个苹果,传说中的花魁才姗姗前来,一身素净的白衣,头发只是随便绾了个髻,眼角下的泪痣若隐若现,却有几分摄人心魂。嘴角含笑,直接开门见山,淡声问:“今日公子想要看什么舞?”
“我抚琴,你跟着曲调跳就可以了。”说完,去门后抱过来一把古琴。
茵陈用胳膊肘戳了戳他,挑眉:“挺熟的,常来?”
胥络不置可否,一拂袖,坐下。
茵陈单手支夷,偏着头看着。胥络修长的手指在琴弦间跳动,叮咚悦耳,她虽学艺不精,但还是大抵晓得胥络弹的是三十六指法。花魁应着曲调,翩翩起舞,长长的水纱袖在空中飞动,如同一只晶莹剔透的蝴蝶一般。
郎也才,女也貌。不知道是不是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的缘故,总有点刺眼。拿起桌上的酒给自己斟了几杯,人间的酒虽不比桃花酿味道浓醇,后劲却足得很。不过几杯茵陈的脸上就泛起了红晕,头也有点昏昏沉沉……
茵陈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神宫中的,等醒来时已经身处后园中,鼻尖有淡淡的梨花香飘过。
头顶有低沉的声音响起:“醒了?”
茵陈揉了揉眼睛,抬头意识模糊的问:“我这是睡着了?”
“你说呢?”那个低沉的声音顿了顿,“今日那个舞你可学会?”
借着将醒未醒的酒意,踉踉跄跄的站起来,两手捧着脸,眨巴着眼睛真诚道:“当然了,我现在就可以跳给你看……”
胥络被她那副样子逗乐了,伸手摸摸她的头,像是在哄一个小孩一样:“正好我这几日研究出一首新曲目,我弹给你听,你跟着跳就行。”
茵陈憨憨的笑:“好~”
☆、醉舞
皎洁的月色下,水面波光粼粼,湖水靠岸的泥泞处生长着许多水草。水草的根脉常年在水中被腐蚀,每当春末初夏之交时,那些腐草就会化生为流萤,今晚恰逢腐草化流萤最旺之时。
胥络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中跳动,自琴间汨汨流出幽远曲调,潜伏在树丛下的流萤似被这袅袅琴音吸引一般,纷纷颤动着翅膀飞了出来。一只只小流萤尾端发出盈盈绿光,微微弱弱,无数只聚集在一起,振动着薄弱的翅膀飞舞着,煞是幽美。
偶有微风拂过,飘下来几朵梨花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