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解道:“我洁身自爱,却做了两件错事,就是把名声弄得太大与收徒太多,收徒众多
则难免于滥,名声太大则众徒有势可倚,以前我还不发觉,出了孙大为这件事后,我才深深
感到可怕,孙大为是刚好遇上二位,才出手予以惩诫,我其他的子弟门人也许还有许多不肖
之徒,作了许多不法的行为,我自己事情太忙,有时两三个月不归家,耳目不免会所蒙蔽,
因此我郑重托付二位,如果以后再发现有类似的行为,二位就替我剪除掉。”
白秋君道:“这……我想不会再有了。”
郭解叹口气道:“那很难说,这个请求我只托二位,绝不告诉任何人,二位打听确实后
也请在暗中为之,不要让人知道,现在我斗胆在二位面前展示一下陋技。”
说着取出一个布囊,摊开后,里面却是一排薄如纹片的短刃,后面穿着丝条,他取起三
柄,交给白秋君与罗东扬每人一柄,笑道:“这上面镌有翁伯二字,是我的贱号,发出时也
有一定的手法,请二位略略留心一点。”话说完,手指轻弹,短刃在空中转了一个圈绕了回
来,钉在背面的柱子之上,然后道:“二位也请试一下。”
罗东扬兴起,将手一扬,柱上笃的一声,白秋君则笑道:“我恐怕没有罗老伯与郭兄的
功夫。”
说着手轻托一送,柱上又是笃的一声,郭解道:“祥儿,去把三柄刀取下来,同时看看
三柄刀的位置。”
郭祥才十二岁,天性好武,听得最起劲,连忙过去把三柄刀都拔了下来,送回到父亲的
手上,咋舌道:“爹!真了不起,三柄刀都钉成一平排,各距一寸。”
郭解道:“那一柄最深?”
郭祥道:“左边的一柄,中间的一柄最浅。”
郭解又问道:“你知道那一柄是谁的?”
郭祥摇了摇头,郭解哼了一声道:“这点眼力都没有,你还敢说行侠,告诉你,最浅的
一柄是我的,白大叔的那一柄最深,在我们三个人之间,你老师的武功最好,这也是我要你
拜他为师的原因,但是我不要他教你武功,而是要你知道他的本事,以后你再敢横行不法,
我已经授权给白大叔,叫他取你的性命。”
郭祥脸色一变道:“孩儿不敢了。”
白秋君闻言心中微怔,因为他是个行家,知道三个人中,以郭解的功夫最深,可是郭解
居然推到自己头上,这时才明白他的用意。
郭解这时叹道:“这孩子去年居然也杀了一个人,被杀的是一个恶霸,用的也是这种兵
器,却不是我的手法,因为我这飞刃是回旋手法发出的。正面破窗而入,被杀者一定背后受
刃,我跑去一看现场,就想到是他所为,因为别人不会有我这种兵刃,而其他的门人也没有
隔窗杀人的本事,白老弟,我很后悔教他一点武功但又没有时间去匡导他,因此我才非借重
你不可。”
白秋君这才真正地明白郭解的用心,笑笑道:“小弟敢不尽力,以后绝对不叫他任意行
凶杀人就是。”
郭解正色道:“娘子!你也看见了,假如祥儿再犯了过错,受了白老弟的惩诫,你可别
找我给他报仇,因为我也不如白老弟,死了是他自作自受。”
郭大娘子一笑道:“官人,你放心好了,我们家有一个人行侠,我已经受够了,绝不希
望祥儿再走上你这条路,以前我管不住他,有了白老师惩治他,我是求之不得。”
郭解道:“但是你以前极力叫我教他武功。”
郭大娘子一叹道:“官人!我有我的苦心,你在外面结仇太多,我是怕总有一天你会吃
亏的,到时还会牵连到我们母子,我要你教他武功,是想他在紧急时,能自己保全自己,你
也记得我没有要你教他更深一层的武功,现在有白老师这么一位高人保护他,我就放心了,
以后就请白叔叔督促他的文事,绝不要在武功上让他更进一步。”
说完竟又深致一礼,白秋君连忙避席还礼道:“大嫂!这一礼小弟怎么敢当,小弟既蒙
重托,一定尽心就是。”
郭解开心已极,哈哈大笑道:“罗前辈,白老弟,这十二柄匕首就交给二位了,以后有
我门下不肖之徒为非作歹时,请二位就用这些匕首去惩诫他们,我知道二位都有一身的绝技,
但务必请屈就用我的手法。”
罗东扬道:“这是干吗呢?杀个把人老头子还担得起。”
郭解诚恳地道:“前辈已经封剑归隐,白老弟则需要安心苦修,行侠之事,就由我一肩
承担吧,二位就算帮我一个忙,替我争点侠名,再说惩治不肖门徒,应该是我的责任,只是
假二位之手代劳,二位也不好意思掠我之美吧。”
他口中虽是这么说,但白秋君与罗东扬都明白,这是郭解怕给他们惹麻烦,白秋君本来
就不想出头,罗东扬则因河上一战,知道郭解的功夫较自己一高得多,这也是他的一片诚意,
因此两个人都不再争竞,互相一笑,每个人取了六柄匕首,算是接受了他的请托。
郭解兴奋异常地道:“多谢二位,尤其要感谢白老弟,我以前因有家累,还不敢太放手
行事,今后有了白老弟照料我这一条根,我就没有顾忌了。”
一顿酒喝得尽欢而散,第二天开始,郭祥依约前来授教课读,郭解则专程跑了一趟,把
白夫人接了来。
匆匆几年过去,郭祥在白秋君的教导下,文才大有长进,而郭解的名气却越来越大了,
白秋君对郭解的了解愈深,也更钦佩他的为人,可是也深深为郭解担忧,因为他名动公卿,
私下找他求助的人越多,仇人也越结越多。
奉承他人多,衔恨他的人也更多。
有一天,郭解又出去了,郭大娘子则因为门人猎得一头鹿作为孝敬献给她,郭大娘子为
了感激白秋君对郭祥的教诲,特别奉准罗东扬与白秋君夫妇来煮酒尝新,正吃到高兴头上,
郭祥胸前滴着血冲了进来。
郭大娘子连忙问道:“祥儿!发生了什么事?”
郭祥道:“外面来了个汉子要找爹寻仇,刺了我一刀。”
罗东扬最暴躁,跳起来道:“你打不过人家?”
郭祥看了白秋君一眼道:“孙儿不敢还手。”
罗东扬一怒拍桌子叫道:“岂有此理,秋君,我不知道你跟翁伯两个人是怎么教的,把
孩子教成个窝囊废了。”
叫着已跳了出去,白秋君连忙跟出,那汉子又刺倒一个人,持刀冲了进来,刚好迎上了
罗东扬,那汉子一言不发,持刀迳刺,罗东扬随手一招,就把他给抛了出去,可是那汉子武
功颇有根底,滚身之际,扬手就是六枝飞刀,罗东扬一来是上了年纪,二来是酒喝多了,身
子未免僵硬,躲过了几刀,却被一柄飞刀刺中了肩膊。
白秋君见那汉子跳起来又要行凶,忍不住上前施展空手入白刃的功夫,跟他对搏起来。
那汉子虽然凶猛,可是白秋君这几年不但从事文学的深造,武功也浸淫更深,五六个照
面后,他已经劈手夺下了对方的刀子,反手一掌,击中了他的顶门,将他击昏了过去,罗东
扬恨极了,抢过刀子就要砍下去。
白秋君连忙拦住了,道:“老伯,问问他是为了什么?”
罗东扬怒道:“还要问他什么?不管他有什么理由,他在这儿已经杀了一个人,要他抵
命也不为过。”
这时郭解的弟子们也闻讯赶来,有两个是在有司当捕快的,一见了就道:“罗老爷子,
这个人交给我们好了。”
白秋君问道:“你们认得他?”
那门人叫徐超,连忙道:“白大侠!我认得他,他是泰山的盗魁杨二金,犯案累累,到
处都要抓他,他的哥哥杨大金更是罪大恶极,除了抢掠之外,还好奸淫良家妇女,去年被郭
爷剪除了,想不到他又敢到这儿来行凶。”
白秋君皱皱眉道:“既然他是个盗贼,又在这儿行凶杀人,就交给你送到官府去办吧。”
徐超连忙恭应道:“是的,就是官府不办他死罪,我们也饶不了他,他竟敢杀死我们一
个弟兄,又伤了郭师弟。”
郭祥已裹好了伤出来,他受了白秋君几年教导,气质变化了不少,连忙上前道:“徐大
哥,他杀了人,自然有官府去定他的罪,你们却不能私刑拷打他。”
杨二金已经醒了过来,大声叫吼道:“老子杀人犯罪,郭解杀死我兄长怎么没有罪,老
子被你们抓住了,技不如人没话说,可是你们等着好了,杨家有十个弟兄,迟早会来找你们
报仇的,看你们是否杀得尽。”
几个人已经把杨二金捆了起来,徐超踢了他一脚骂道:“你还敢发横,迟早有你受的。”
杨二金一口唾沬吐了过去,喷了徐超一脸,哈哈大笑道:“老子敢来拼命,还怕你们这
批王八旦不成。”
徐超怒极又要打他,拳头伸出来,却被白秋君伸手挡住了:“郭祥,这个人横得很,你
徐大哥恐怕架不住他,你帮着他送到官府去,同时留在那里看着他等你父回来。”
郭祥明白了白秋君的意思,连忙道:“是!弟子遵命!”
罗东扬道:“祥儿受了伤,你怎么还要他去?”
郭祥道:“罗爷爷,孙儿只是受了点轻伤,不要紧的,我得去看着他,如果叫他跑了,
恐怕更麻烦。”
说着催促徐超把人押走了,郭大娘子等他们进去,连忙找出药来给罗东扬治伤,同时又
叫人把砍死了的门人抬去收殓,忙过一阵才叹道:“我就担心这种事,想不到今天果然发生
了,白叔叔,祥儿压得住吗?”
白秋君道:“没问题,祥儿的功夫比他扎实。”
罗东扬道:“那为什么还叫他刺了一刀?”
白秋君道:“那一定只以为他来寻仇的,想找他问问清楚,不留神才遭暗算,老伯的肩
上伤势怎么样?”
罗东扬道:“不要紧的,一点小伤而已,我老头子真是不中用了,连一个小毛贼都摆不
平。”
白秋君道:“老伯是豪侠胸怀,那里会想到他暗算呢。”
罗东扬一叹道:“不!我还是老了,否则那几口飞刀算得了什么!唉,美人名将,都是
不能在人间见白头的。”
言下无限落寞,郭大娘子道:“所以我很担心翁伯,他这几年还撑得住,将来总有老的
一天,那时只有任人宰割了,白叔叔,我真感谢你对祥儿的教诲,使他变了个人。”
罗东扬道:“唉!挨了人家一刀不还手,还要感谢吗?”
郭大娘子居然笑了起来道:“是的,至少他将来可以不必担心有人会上门寻仇,祥儿这
一刀是他老子欠的债,祥儿受了白叔叔的教诲,我们的孙子就不会挨这一刀了。”
罗东扬嗅了一口气,没有再说什么,他心中是不服气,但他自己今天肩上的这一飞刀,
使他闭口了。
英雄一世,垂老受挫于肖小,这是游侠的悲哀,窈娘最了解他的心意,轻轻一笑道:
“老爷子,您别泄气了,当游侠能活到您这一把年纪的有几个人,还不是归功于您封剑得早,
所以您必须承认郭大嫂与白秋君的想法是对的。”
郭大娘子道:“翁伯当年把局面闹得太大了,弄得现在想收场都不可能,他最羡慕的就
是您老爷子。”
罗东扬只得苦笑一声道:“临老还挨了一刀,有什么可羡慕的,你们别拿我老头子寻开
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