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闻到那股酒味,皱着眉头嫌弃的看着他,渐渐的,那股味道有些不对劲,那里面有点点合欢花的味道,很轻微,不懂医理的人几乎问不出来。
我脸色顿时变得煞白,我喉咙酸涩的问:“你……。你被下药了。”
他对我眨眨眼,“小七儿,你真聪明。”他的眼角仿佛有泪光,稍瞬即逝,“庆元帝喜欢用药……助兴。”
他抬头望着天,皎洁的月光洒在他的脸上,他像是回忆起什么一般,缓缓的说:“人生有三大乐事,其中有一种就是金榜题名时,我当年以状元的身份进入六部,第一夜丞相就大摆筵席为我接风,那天夜里的事我已经记不起来了,只是第二天醒来时,庆元帝就站在我面前,而林贵妃扶摇而上成了林皇后。”
“是皇后做的?”
“小七儿,你真聪明。”他又接着说:“我也天真的反抗过,庆元帝后来把我带到敬事房去,如果不是我昏了过去,我就真的废了。”
“赵无极,你真可怜。”我一动不动的看着他。
他闻言哈哈大笑,“可怜?你居然我说可怜,我有东直门,我有高高在上的权利,我让你们死,你们就得死,我哪里可怜了?”
“庆元帝呢?皇后呢?你留下来你敢说不是为了报仇吗?”
他沉默了许久,然后摇头,声音颓废,“我不是,我熟读圣贤书三千,我有我的抱负,庆元帝既然能给我实现抱负的机会,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不会放弃。”
原来他和我不一样,我忍气吞声的活着是为了报仇,他的委屈才是求全吧。
赵无极虽然为人狠辣,但是不得不说,朝堂上的势力从来都是三分天下,没有一家独大的局面。
我无话可说,月光照耀下我们两的背影倒映在地面上,在这深宫的夜里,凄凉无比。
赵无极打破沉默,他的目光看着远方,“相思瘦因人间阻,只隔墙儿住。笔尖和露珠,花瓣题诗句,倩衔泥燕儿将过去。”
这是一首相思的诗,我知道他在想浅浅。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醉了,但我还是问了,“浅浅是谁?”
他转过头看着我,“浅浅啊,是我的爱人啊。”
“她人呢?”
“死了。”他又重复了一遍,“她死了,早就死了。”
他突然想起什么一般,对着我说:“你知道不知道,是我亲手杀了她。”
“她不是你的爱人吗?”
“是啊,她哭着求我,求我杀了她。”
浅浅和赵无极原本是青梅竹马,才子佳人,花前月下,郎情妾意。
年少时的感情是天真浪漫的,才能记一辈子那么长。
赵无极躺在台阶上,闭着眼,睡着了,寒冷的夜再冷也比不过他的心。
他一定是太寂寞了,所以才会找了我这么一个不合时宜的人倾诉,一个人多活了十几年,他已经三十岁了,十七岁已经离他很远很远了。
他本来应该是翩翩公子,他应该在朝堂上尽情的挥洒着他的理想,他的抱负。
人生的路有千百万种,他却遇到了最不堪的那种。
我刚刚说他可怜,是觉得他真很可怜。
过了好久,我想了想还是没有把他抬进屋里去,我原本打算用的睡蛊也没有用上,他自己已经倒了,我和云闻约定好的时间已经快到了。
今夜是燕落抵达京郊的日子,刘贵妃的人一定早就埋伏好了,我和云闻要等刘贵妃的人动手之后,才能行动。
我看了一眼赵无极,他的眉毛上落着一些微小的霜,他整个人蜷缩的躺在台阶上,嘴里还在呼唤着:“浅浅啊。”
也许他呼唤的并不是浅浅,而是一去不回的年少时光。
我抬起脚步,向外走去,因为那里有一个等了我很久的人。
云闻站在梅花树底下,他眼底闪着琉璃般的光芒,嘴角含笑的看着我,他声音淡淡的,“你来了。”
对,我来了。
☆、第二十四章 又去做什么缺德的事了?
燕落回京的有一条必经之路,云闻抱着我,用轻功一路把我带出宫外,我们很快就到了京郊那条路上,夜黑风高,的确是杀人的好时机。
我和云闻躲在树上,漆黑的夜里,树叶成了我们最好的保护障。
远处缓缓驶来一辆马车,马车的四周还是四个人护送着,我心里疑惑,怎么就只有四个人来保护燕落?
这时候,周围突然涌出十几个蒙面的黑衣人,他们的手里拿着刀,蜂拥而上,齐齐对马车上的人用了杀招。
我和云闻静观其变,没有出声。
那四个人果然身手不凡,几乎只在一瞬就解决了一半的杀手,我心道不好,今夜是唯一的机会,决不能出半点差错。
我转过头,“如果让你动手,你有把握吗?”
树上的空间有限,我和云闻之间的距离很近很近,他的鼻尖都要蹭到我的脸上,他说:“我不是他们的对手。”不过他转而一笑,“但燕落一定活不成。”
我不想理他,因为刘贵妃派来的杀手已经被那四个人杀了,我们已经没有机会了。
就在这时,我突然看见那四个人手里的剑齐齐朝马车里飞去,里面传来一声闷哼声,随后我就闻到血的味道。
我诧异不已,这是……。倒戈了?那四个人不是来保护燕落的吗?怎么还亲手杀了他?
不知不觉中,我的腰被云闻扣着,他飞身而下,将我带到地面上,那四个人一见到他,齐齐下跪,恭敬的开口道:“阁主。”
云闻瞥了他们一眼,冷声道:“下去。”
“是。”转眼之间,那四个人就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我沉默的看着云闻,然后问道:“怎么回事?”
“赵无极答应帮我成为禁军统领时,让我帮他杀了一个人。”我皱眉,他继续说:“那个人是颜渊阁的阁主,也是我的二叔云却。”
“他怎么会落到赵无极手里。”
“我不清楚,我只知道他被关在天牢里,我掐死他的时候,他偷偷把令牌塞给我,而颜渊阁只认牌不认人。”
我紧绷着下颚,“也就是说你现在是颜渊阁的阁主。”
“对。”
我边走向马车旁边说:“这是好事。”我掀开车厢的帘子,就看见一具男尸,想必是燕落了。
我仔细打量燕落的相貌,发现他长相平平,没有一点帝王之家的风范,果然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不在皇城底下长大,身上也沾不上那种贵气。
我从马车里搜出燕落的信物,我又检查一遍,确定他身上没有胎记,然后我对云闻说:“我们走吧。”
他对着燕落的尸体努努下巴,问我:“不把尸体处理掉吗?”
“不用,刘贵妃的人会毁尸灭迹的。”
他目光温柔的看着我,缓缓说:“都听你的。”
我把手中的信物递给他,“你三天之后拿着这些信物去找独孤贵妃,她一定会答应的。”
他接过我手里的信物,随手就放在衣袖里。
事情已经办成了,我就开口说:“我们回去吧。”
他拦着我,目光温柔的凝视着我,他说:“你陪陪我。”
现在已经是子时了,我就要摇头拒绝,他先一步开口说:“我们现在见面本来就难,下一次和你独自相处都不知道等要到什么时候了。”
最后他说:“小七,你给我讲讲南诏的事吧。”
我站在他身边,眸光微动,南诏啊,那是我魂牵梦萦的地方啊。
“我们南诏可好了,我们的人没有那么多心计,对我们好的人,我们也会百倍的还回去,对我们不好的人,我们也会是拿刀子光明正大的去拼命,才不会想一些恶心人的事。”
我喉咙酸涩,继续说:“南诏有疼我宠我的阿爹,我还有个温柔的姐姐,我有保护的兄长,南诏什么都是好的,我一点都不喜欢这里。”
微风吹来,拂起我耳旁散落的细发。
我回想起南诏绿草如茵的世界,那里有最善良的人,即便是国王和百姓也能相处的很友好,兄长会带我去骑马,去打猎,姐姐会教我养蛊,至于我犯错的时候,阿爹会摸着我的头,一遍遍的说没关系。
我红着眼眶看着他,问他:“你呢?”
他一愣,随后目光放空,不知落在什么地方,“我十岁之前一直在府里跟我父亲学习射箭,那时候我们云国公府的男儿个个都是要上战场的,后来,出了事,我就浑浑噩噩的过了这么多年,直到遇见了你。”
“你以后不会感激遇到我的。”
“我会,无论将来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不会后悔当初做的决定。”他缓缓说:“从你把我乱葬岗带出来的那天,我就是你的。”
云闻这个人太固执了,他喜欢一个人从来学不会遮掩,情和爱是注定要伤人的,也许他以后才会懂这个道理吧。
时间在指尖中溜走,我和云闻第一次这么惬意,他用轻功把我带上了城楼,他低声对我说,“等太阳出来了,我们再回去。”
高处不胜寒,但是,站在高处才能看的更远,我站在城楼上,俯视着底下的一切,路上没有一个行人。
天空逐渐放亮,太阳也渐渐爬起来,我第一次见日出,才知道原来日出的景观这么美,带着朝阳的气息,能让人感觉到希望。
希望,是多么美好的词语。
云闻的手轻轻触碰着我的脸颊,他颤抖的说:“要是能一辈子这样该多好啊,小七,我是真的舍不得你。”
我低垂眼眸,“回去吧。”
我回到宫里时已经是卯时,我没有回自己的小院子里,而是径直去了司礼监,赵无极还睡在台阶上,我还要去装模作样的陪着他呢。
只是,等我走到司礼监宫门口,赵无极倚在门上一脸笑意的看着我,他阴阳怪气道:“哟,你昨晚这是去哪了?现在才回来。”
我抬眸,“公公不是说,不会管奴婢做什么吗?”
他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又和云闻出去做缺德的事了吧。”
我压下怒气,以前怎么没发现,赵无极这么……。贱!
“对,公公真是聪明绝顶,奴婢做的一切都是公公教得好。”
他装模作样,唇角挂着一丝弧度,“你既然知道本座教得好,昨晚怎么能把本座留在冰天雪地里呢?恩?”最后那个“恩”,他故意拖着尾音。
瞧瞧,又用“本座”自称,一点都没有昨晚疯疯癫癫的那个赵无极来的好糊弄。
我微笑,“奴婢以为是公公自己就有这样特殊的癖好,不敢打扰了公公的好兴致。”
赵无极不知道听见那个字,突然就变脸了,他用手指轻轻勾住我的下巴,挑眉道:“你胆子不小,昨晚敢套本座的话。”
我心里一惊,面上不动神色,“奴婢没有。”
赵无极在诈我,他一定是忘了他昨晚具体说了什么,但又依稀有点印象。
他面露疑色,“真的没有吗?”
我伸出三根手指,一脸真诚的说:“奴婢发誓,否则不得好死。”我昨晚可没有套他的话,是他非要告诉我的,我问了,他就回答,这怎么能算套话呢?
赵无极还是不肯善罢甘休,他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对着我,“那本座昨晚说了些什么,你一一复述。”
我愣了愣,然后心里起了恶作剧的心思,我看着他说:“公公昨晚,一把鼻涕一把泪,求奴婢原谅你之前的所作所为。”
他指尖微动,甩开我的脸,“胡说八道!”
我应该没有看错,他脸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