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回他都将自己写在纸上的东西给撕了,没有一次是他留下来过的,我有时候在想,他撕掉的那瞬间,心里会不会痛?
这些事都是我在当赵无极的对食宫女时,所看见的,我从来没有说出来过,都说人死之前,脑海里会想起自己印象最深刻的人和事。
我的意识幻灭之前,停留在我脑中最深刻的就是赵无极那双盛满悲伤的眸子,那个清冷深幽的背影。
我为什么还会想到他?我不知道,也没机会弄清楚。
我喉腔中的窒息感越来越强烈,我明白,过不了多久,我就要死了,赵无极还一直抱着我,他突然伸过头,往我的嘴里渡气,我涣散的意识又慢慢的清晰起来,可是没用的,忘忧湖那么深,我们都活不下去。
我们往下沉的速度突然快了起来,就像是湖底有什么东西将我们吸下去一般。
我闭着眼,第一次主动将手篡紧了赵无极的衣角,赵无极身子一僵,放在我腰上的手,就更用力了,紧接着我们就被吸进一个漩涡。
原来那般平静的忘忧湖底下会这么汹涌,原来传说真的没有骗人,忘忧湖中没有活物,原来面对死亡之时。我能如此平静。
不过,我们没有死,忘忧湖下是座城。
漩涡的底部是瀑布的最上方,我们顺着水流掉了下去,我们掉在瀑布下的小河里,我感觉到自己的身子很疼,我睁开眼。仰望着天空,我伸出五指,阳光透过缝隙洒在我的脸上,我从水里站起来,往远方看了一眼,连田阡陌,鸡犬相鸣。
我震惊,死也想不到忘忧湖底下竟然有这样的绝世桃源。
赵无极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他说:“小七儿,你没良心,本座都起不来了,你居然不来扶一把。”
我转身,低头看着赵无极,他方才说话的声音很沙哑,应当是伤到了喉咙,我想到他在湖里给我渡气的场景,就跑过去,把手放在他面前。
我催促道:“起来!”
赵无极的手放在我手上,借我的力站了起来,他的身姿还有些摇晃,我沉下脸,方才在湖里,他将我保护的很好,我倒没有受伤,现在看他的样子,应该伤的不轻。
我也说不出关心他的话来,我想起他毫不犹豫跳下的那一瞬,我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忘忧湖下是这样子的?”
赵无极闷声笑起来,“本座又没有同别人跳湖殉情过,怎么会知道?小七儿,你为什么就单纯的想一想呢?”
我总是不愿意将赵无极说的话,做的事往善良的那一方去想,我对他的偏见用会扰乱我对他的判断,其实我问了一个蠢问题,生在南诏的我都不知道。远在皇宫中的他又怎么会知道?
我望着远处升起的炊烟,我反问,“单纯想什么?”
赵无极的一只手放在我的肩膀上,让身上的一小部分的沉重给我负担,他说:“单纯的想想本座是陪你一起死的。”
我的肩被他的重力压的有点疼,我说:“可我们没有死成,你是不是觉得很可惜?”
赵无极捂嘴咳嗽两声。然后说:“不可惜,不做亡命鸳鸯,就做浪迹天涯的侠侣。”
我皱眉,没再搭理他,我环视四周,没有找到云闻,我和赵无极掉了下来,他应该也在这附近,怎么会找不到?
我迈开步子,却忘了我赵无极的半个身子还挂在我身上,我根本走不动,我抬头,赵无极冲我挑眉,他问:“想去找云闻?”
我回:“这还用问?”
他点头,“你觉得他也掉了下来?”
“不然呢?我们能站在这里,他也一样能站在这里,他就肯定就在附近!”
我挂念着云闻身上的伤,心里有些着急。
“指不定他运气不佳,就溺死在忘忧湖了呢?他可没有我们这么好的运气,我们是天作之合,老天爷都舍不得分开我们。”
我瞪了他一眼。“不会,云闻比我们先沉下来,他不会死的。”
我抬脚,又仔仔细细的将周围看了一遍,四周一览无遗,可我还是没有看见云闻。
我还想往更远的地方跑的时候,赵无极一把拉住我。他说:“继续往前跑你就要跑到农户家里去了,我们属于外人,贸然惊扰了他们,对我们没有好处。”
他语罢便自顾自的脱起衣服,我惊呼道:“你做什么?”
赵无极淡淡扫了我一眼,“脱衣服,这么湿的衣服,人穿了是会生病的,而且粘在身上,可不好受。”
他话说完的时候,上衣已经脱光了,他裸着上半身,毫无顾忌的在我面前晃荡。
我侧过身,不去看他。
赵无极偏生要来给我添堵,他往我这边靠了靠,然后说:“你不脱?”
我盯着他,“不脱!我舒服的很!”
他“哦”了一声,勾唇笑道:“你身上有什么地方是本座没有看过的吗?瞎矫情个什么劲,难道还要本座亲自动手帮你脱?”
我撇嘴,“说了不脱就是不脱,风这么大,一会就干了,要脱你一个人脱。”
“本座已经脱了,你不脱?生病了,这里可没有药给你治。”
我张嘴,话还没吐出来,就对着赵无极打了一个喷嚏,他眸子立马闪出促狭的笑意,“还不脱?”
我只觉得这个喷嚏打的真不是时候,我脸色微红,“我不。”
赵无极的手就伸到我的腰带处,想把腰带给拽下来,“你不脱,本座就亲自来帮你,小七儿。你不会就是故意这样打算的吧?”
我死死护着自己的腰带,“赵无极!你松手!你疯了是不是!?”
赵无极的力气愈发大了起来,“自己脱还是本座来?”
我的腰带就要被他揪下来了,我只感觉头一昏,赶忙道:“我脱!我脱还不行吗?我自己来,不劳烦你的手!”
赵无极闻言松开了手,双手环抱着胸口。眼睛直勾勾的对着我。
我将湿透的外衣缓缓的从身上扒了下来,身体轻松了不少,我当然不能和赵无极一样脱光,我穿着里衣,只觉得赵无极都要将我看透了,我不满道:“你转过去。”
赵无极捡起我脱下来的衣服,随手往一旁的枯树上一丢。“等风吹干了再穿。”
他袭地一坐,将视线从我身上移开了,我们两人都没再说话。
在这里,没有人想过去,没有人想未来,有的只是微风正好的生活。
不知过了多久,我身上的里衣都干了。我跑到树边,想将风干了的外衣也拿下来穿上,我够了许久,手都够不到。
一直在假寐的赵无极突然睁开眼,看着我蹦啊蹦的样子,笑出了声,随后他走过来,一伸手就把我的衣服拿了下来,然后往我的头顶一扔,我被衣服遮住了视线。
我拿下衣服,对着他的后背轻声骂了一句,然后就赶忙的开始套衣服,还没等我将衣服套好,我就听见一阵脚步声。
赵无极往我面前一挡,我凑出半个头看了一眼,这一眼真是天昏地暗。
一群光裸着上身的男子拿着棍棒站在我们面前,在看见赵无极的那瞬间,就将棍棒给扔了,其中一个人对着后面的人笑道:“是自己人,自己人,不用紧张。”
此时的我已经套好了衣服。我从赵无极身后出来,看看他们,再看看赵无极,我终于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把赵无极当成自己人了,因为他们有一个共通点,上半身都是裸着的。
赵无极冲我挤眼,用眼神示意我道:看看,本座多么有先见之明。
☆、第137章 私奔的小夫妻
那些人中其中有一个对着赵无极问:“你们两人怎么没见过?不是我们东村的吧?”
赵无极镇定道:“不是。”
那人拍手,对着身后的人高声道:“我就说!他们两人一定是西村的!”他说罢,又指着我和云闻,问道:“你们西村的人怎么跑到我们东村来了?”
我不知怎么回话,手足无措时,赵无极揽过我的肩,对着他们无害一笑,“说来话长了。”
那人顿了顿,打量了我们片刻道:“我知道了,你们小夫妻一定是来我们东村看戏来吧!?”
赵无极听见“小夫妻”三个字,眉头挑的老高,然后说:“不不不。我们夫妻二人是逃难来的。”
我横了他一眼,不明白他为什么不顺着村民的话说。
“噢?何出此言?”
赵无极长叹一口气,装作很惆怅的样子,“实不相瞒,今日我夫妻二人是私奔跑出来的,他父母瞧不起我,不愿意将她嫁与我,奈何我们情投意合,实在是分不开,没有办法之下,只能私奔逃了出来。”
我听的一愣一愣的,还没回过神来,赵无极掐了掐我手上的嫩肉,他用只有我们两人才听得见的声音,在我耳边道:“哭啊!”
我皮笑肉不笑,“哭什么?”
他用力掐了我一下,“顺着我的话哭!”
就目前的情形来说,我不得不听赵无极的。于是我想到我以前所受过的委屈,一把鼻涕一把泪道:“是啊,我们二人真是无路可走,才会跑到东村来,我……我……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那人一听,满眼不平,“西村的人还是那副臭德行!不像我们东村这般通情达理,你们放心,你们既然来了东村,我们一定会好好护着你们,我看你们二人也可怜,不如先去我家住着?以后若是你父亲还未回心转意。你们只管待在东村!”
我大喜,这摆明了东村和西村不和,赵无极这个人精,给他一点蛛丝马迹他就能看出来。
我的眼角还有尚未收回的泪水,我点头,“那就叨扰您了。”
赵无极的手一直捁着我的肩,他笑道,“真是不好意思了。”
我们往村里去的路上,赵无极开始慢慢套那名村民的话,他先是问:“不知阁下姓甚名谁?”
那人爽快答道:“赵五,我是东村的村长,唉,自东村和西村断绝往来之后,两边的人都没了消息,你没听说过不稀奇,不过,我倒是好奇你们是怎么夸过通天山,跑到咱们东村来的?”
从村长的话里,我们可以猜出,东村和西村之间隔着一个通天山。
赵无极故作无意道:“通天山其实也就那样,我们被逼的退无可退之时,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村长赞扬的看着我们,他说道:“这通天山可不是一般的高,直插云顶。唯一勾连的路都给封了,你们啊,也算本事通天了。”
我讪讪一笑,看着他们光裸的上半身问:“我们西村的人都穿衣服的,你们东村的怎么不穿衣服啊?”
我说西村的人穿衣服都是瞎编乱造的,两边既然已经不往来。中间又隔着通天山,那肯定是不知道彼此的风俗习惯了。
村长闻言哈哈大笑,“我们当然都是穿的,不过近两日是我们村子里唱戏的节,男子上半身是不可身着一物的,这也是方才我们看见你丈夫,认为是自己本村的人的原因。”
说完这些,他又感叹一句,“唉,两个村子断交已经几百年了,你们后一辈都不知道我们前一辈的许多事了。”
我心里大吃一惊,两个村子竟然几百年没有往来了!而村长竟然说是上一辈的事?
我吞了吞口水,问:“村长,您今年贵庚啊?”
村长捋捋胡子笑了笑,“我年纪不小了,不过我可是东村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村长。”
村长的眼睛炯炯有神,面相也不老,看起来不过四五十,我问:“多少?”
“我今年整整三百五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