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完,哈哈大笑起来,那放浪姿态让在座老者都脸红羞惭,淳于仲廷也忍不住出言提醒,她却依旧我行我素,最后索性将身姿摆得越发撩人,一双媚眼在众人身上滑溜,继续道:我们就别再自欺欺人了吧,现在只有这个傻子肯站出来收拾残局,也只有她有这份能耐,各位就好好缩在家里享福不好么?至于你们对她的那点私仇旧怨,就等风平浪静后再算不迟,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她冥思苦想了好一阵,才恍然道:攘内先安外,驱赶了豺狼,再关起门来算自家的账,既不丢人,亏赚也在自己家里,总不至于让别人捡了便宜,你说好不好,四皇妹?
淳于月终于正眼看她,眼中转着无数的意念,见她那妩媚的笑容竟是坦然,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不管有几分真假,终究是赞同的:二皇姐只怕也有很多账想跟我算吧?
淳于芯毫不掩饰的点头:要算的可多呢,这些年你的人可毁了我不少安逸的日子,不是么?
淳于月坦然点头,悠然道:二皇姐可要想清楚了,我做了皇太女,你往后的安逸日子会更少,这样也可以么?
淳于芯娇声一笑,拍手道:四皇妹真是坦白,你放心,过去你欠了我多少,未来你还会欠我都少,皇姐都会记得清清楚楚,我们后边慢慢算。
淳于月诚然点头:若我真欠了你,一定不拖不欠,等你慢慢算清楚,不过现在。。。
淳于芯碰的一声拍案道:现在谁敢阻你的路,我淳于芯第一个不放过他!
淳于芯放浪荒诞不假,可是她这些年拢集的人脉可不容小觑,上至达官显贵,下至商贾世家,与她因为各种交情建立起来的联系,绝对有着不可忽视的力量,她支持淳于月,皇室宗亲反对的气势少了一大截。
还有些反对的心里也在开始各自盘算,正犹疑不决,一直雍容含笑的皇后林凤瑶忽然开口道:各位宗亲,本宫只是内宫中人,本不该干政,只是,国家危难人人有责,不得已也想说一句肺腑之言。
林凤瑶是先帝正妻,又是当今皇帝的皇后,自她接掌凤印后,广纳贤名,对宗亲家眷又甚是体贴照顾,所以,一开始还对她服侍两代君王有着贞洁方面的非议,经她一笼络,也逐渐接纳,原本支持她的更是大为称颂,此时听她有言,无不洗耳恭听。
林凤瑶给了淳于月一个友善的笑容,才看向众人道:其实这些年大家都误会月儿了,她明里委身服侍南宫逸,暗地都是在帮助淳于,否则淳于也不会在南宫逸魔掌之下存活下来,若说胆色气魄和治国之才,她更是少有人及,诸位回想一下,内乱那年的淳于是怎样的荒凉惨景,如今的淳于又是如何安居乐业?这些都有着不少月儿的心血,或许她的处事强硬了些,伤及了各位,也请各位念在她毕竟年轻,对人情世故少有历练,才会损及亲情,多多体谅一下。
众人听她这么一说,无不露出赞赏的表情,不过这表情不是对淳于月,而是对林凤瑶,淳于月看着这一出精彩万分的戏码,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淳于芯忽然好似坐得不耐烦了,起身向着淳于仲廷行了个礼:父皇,我看经皇后娘娘这么一说,大家想来也不会有异议了,就下旨立四皇妹为皇太女吧,儿臣也乏了,这样规规矩矩坐着真不是人受的,就先告退了!
她说着,也不等淳于仲廷恩准,扭着身姿就走,惹得淳于仲廷脸上一阵尴尬,正要发火,淳于月整衣起身,行礼道:儿臣这些日子整顿军务还没好好休息过,实在困乏的很,何况当事人在此,也不能让诸位宗亲畅所欲言,就先行告退了!
淳于月给足了淳于仲廷面子,直到他点头答应才起身离开,不过,她提到了‘整顿军务’一事,却让这些宗亲变了色,兵权都到手了,他们不答应又能如何?
可有感情?
出了宗庙,淳于芯还未走远,似有等她之意,她紧步上前,轻笑道:皇姐方才可是把父皇气得不轻呢。
淳于芯给了慵懒的笑容,语调也散散的:放心,他不会气太久,毕竟身子要紧不是?何况,这么多年气着气着也习惯了,这些年我的行径将他皇室的颜面丢了个干净,他恨不得没有过我这个女儿才好,若不是子嗣本来就少,偏偏被他虐死了一半,他绝对不会容忍我在面前晃悠,大家相看两生厌,还不如早散了好。
淳于月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忽然记起一事,半真半假的问:皇姐果真觉得我接手这淳于是犯傻?
淳于芯耸了耸肩,没有否认,她又问:淳于虽破,到底被称着国,一国皇权在手,尊荣无比,为何在皇姐眼里却变成了傻?
淳于芯撇了她一眼,不以为然的狂笑起来,身子转着圈的打量皇城内外,衣袂飘飞间有着炫目的美,脸上却挂着不屑一顾的笑容:这样一盘散沙的地盘也能称之为国?不知道这华丽的笼子里藏着多少明枪暗箭,稍错一步就万箭穿心,送给本宫,本宫也不稀罕,何况江湖遨游得如鱼得水的淳于月?放弃安逸潇洒的人生,处心积虑来扭转错乱的河山,不是傻又是什么?
淳于月看着她飞扬的姿态,渐渐的收起虚拟的笑容,正色道:看来二姐也没怎么变嘛,为什么却要做出现在这般姿态让人误会?
淳于芯笑容凝了凝,继而笑道更恣意放肆:误会?四妹,误会的是你,我淳于芯现在才算是活得多姿多彩、潇洒惬意,别人怎么说,怎么看,与我何干?四妹不也是这么想的么?不过追求不同罢了。
淳于月看着她笑容里隐隐透露的伤痛,并不似她所表现出来的那样无所谓,终究忍不住多问一句:有个问题一直在我心里萦绕,当年你那样爱着二姐夫,费尽心思才与他结了良缘,却为何在他死后坏他声名?这实在不像当年我所认识的那个痴心不改的二姐。
淳于芯笑容瞬间冷凝,呆愣了片刻才又恢复:痴心不改?是痴情错付吧!我一片痴心付明月,可惜明月照沟渠,不计一切下嫁的结果,便是他的背叛,他看不上我,却爱上我的丫鬟,为了她不惜与我反目,她病了,他怪我苛刻,她死了,他就说是我害死的,我告诉你,我一直在忍耐着他的残忍,等着对他死心,那样我就可以将所受的一切屈辱痛苦百倍偿还,可笑的是,他竟早一步战死了,他生不能偿还我,我就让他死后身败名裂,到地狱也不得安宁!
淳于月被她的恨意震慑,竟不知该说什么,这几年听了不少她荒唐的传言,多数也只是淫秽的污名,却也无实质性的恶行,若真说有,大概也就是柳庄平那一件了,所以她也并未理会她太多,却不知她竟这样的为情所伤,这大概就是师傅所说的:对人对事皆不能以表面而下定论的缘故吧。
淳于芯看着淳于月眼里的情绪,心里也禁不住感慨,她们两姐妹竟这般相像,一样的被人唾弃,一样的无可奈何,这大概也是她方才愿意站出来帮她一把的缘故吧,不过,她却不会与她一样傻,舍掉自己去全什么大义,不给她使绊子已经算是尽了姐妹之情了。
她懒得跟淳于月在此吹冷风,转身带着侍从离去,走了几步忽然又顿住脚步,并不回头看她,只问出心中所想:你与南宫逸周旋多年,真的没有丝毫感情么?
思念被刻意压制,表面似乎能消匿无形,可一旦被揭露一角,便会潮水溃堤、泛滥成灾,淳于芯看似无意的一句试探,戳破了淳于月心里所有的固防,往日种种的恩怨纠葛都席卷而来,喜怒哀乐,爱恨苦痛,全然入心,她不愿败给自己,拳头在袖中紧紧攥着,借以支撑面上完美的笑容。
方才座间的一席冷眼旁观,除了几个是她先前早已说服的人外,其余那些无论是赞成还是反对的人都有着各自的盘算,其中到底谁是只为自己的小私小利、谁又是受了别过的收买,她一时之间还真难辨清,不过有些已经漏了丝丝痕迹,稍待时日便可摸清,至于隐藏的稍深一些的,看来得另想计策了。
正思索间,林闽匆匆来报:宫门口有一人自称冷子轩,千里迢迢来拜见公主,已经等候多时,不知公主是否。。。
他话还未说完,面前的人影已经闪离,后边的话断在了喉咙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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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伐急促却姿态稳重,威冷的气势笼罩四周,让十米之外的宫人都俯首帖耳,不敢侧目,这便是此时冷子轩眼中的淳于月,她再不是与他嬉笑耍闹,使些小把戏捉弄他的那个比风还洒脱的女子了,此时的她,是拥有帝女的无上权威,有着杀伐决断、俯视群雄的凌厉霸气,有着气吞山河的傲然,这样的她,却让他生出欲哭无泪的凄怆。
彼此对视良久,都暗生沧海桑田之感,淳于月清幽含笑,走出宫门,抬手做请,邀他同游皇城大街,冷子轩静默相随,冰雪消融后的羊城大街,春意盎然,洋溢着无限生机,如今的淳于,在丞相骆忠和其子兵部侍郎骆子睿的共同努力下,虽不能和鼎盛时期相比,却也丰衣足食,安居乐业。
行至绕城河畔,两人上了游船,亲自执桨,手腕轻动,拨水而行,船到了河心,冷子轩才起了话题:最近发生的事我已听闻,月儿,你真的打算与尤国正面为敌么?
淳于月执桨的手凝了凝,瞬间又恢复,桨动之处,水纹一圈绕着一圈,在远处缠绕成网,谁都似围住了前者,又被后来者围困,一如当前的局势:如果没有选择,我会义无反顾!
她清冷的声音无波无绪,他却听出了山呼海啸之音,如果曾经她的执着只是为了淳于万千的生灵,今日她执着的,大概就是那些为她出生入死的朋友,他无法置评她的选择是对是错,毕竟,生而为人,立足于天地间,总有些必须要守护的东西,有着必须要做的取舍,谁也不能例外。
他不能劝说,无法阻止,至少,想要站在她的身边:既然如此,让我留下来帮你,你身边,总得有个知心可靠的人才行!
淳于月怔怔的看着他,眼中满溢感激,却无半点动摇:不,你有着自己的幸福,那是我所渴望却无缘拥有的,你只要替我保护好就行,你为护城墙设计了精妙的机关,又给卫越提供了充足的兵器,已经为我做得足够了,接下来的路,我已经决定自己走,那些已经卷入太深的人,我只能说声抱歉,而你,我不允许再深陷。
他就知道她会拒绝,忽然露些小计谋得逞的笑意:可是我这样大张旗鼓的来找你,已经向所有人表明了姿态,我会支持你,你拒绝也无用,我已经进入这个圈了。
淳于月笑容里多了些无奈,却毫不留情的指出:参与密谋的人会光明正大的接头么?
冷子轩愣怔片刻,脸上有些挫败的失落,他虽在江湖闯荡多年,却以行事光明磊落而得名,在权谋算计上好似涉世未深的孩童。
淳于月停住划桨,伸手握住他的手,那浓浓的暖意传递过来,软化了她的心,笑容破冰而出:哥哥,你掌控着各国的兵器制造,就算明知道你支持我,那些人暂时也不能去动你,但是,乱世一起,生灵涂炭,任何人都逃脱不了,你们夫妻一定要尽早想好脱身之计,我若有幸在这乱世存活,我们江湖再聚,若不幸身死,你们替我幸福下去。
她的这一声‘哥哥’叫得他心疼神伤,反手握住她消瘦见骨的手,动情探问:真的要到这一步吗?争乱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