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九急忙跑过去,隔着牢门便对琉璃叫道:“琉璃!”
听闻呼声,刘母虽看不见却也跟着转过头来,琉璃遮挡着脸的那块面纱已经被扯开,原本全是烫疤的脸上脏兮兮的,衣服也换成了囚服,手和脚都被铁链束缚着。刘煜也是这般模样,刘母也是。看见是林九,他们几乎是惊讶得说不出话来,没有想到,林九还能回来救他们。
牢门是木头做的,一根挨着一根留出了一点缝隙,琉璃就是从缝隙里伸出手来。林九到处看了看,总是觉得缺了什么。还记得那日出发之时,因害怕自己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于是把浮华托给琉璃照顾,现今一看,琉璃手里什么也没有,牢里也什么都没有。
“浮华呢?!”林九显得有些焦急了。
“恩公,那把箫被我埋在了我家的茅屋地下,真是稀世珍宝,无人可拿起,于是长知府派来抓我们的人便放弃了红箫,可是…可是却将浮华给抢走了…”刘煜跪在地上哭道。
如此一说,林九一个趔趄没有站稳,幸好谢珩渊及时上前扶住了她。
“浮华呢?!”不等缓口气,林九转过身使劲揪住了长知府的衣襟,用力之大,吓得长知府说话也开始打结。
“什…什么…浮华。”听长知府那么说,林九一甩手就将他摔翻在地,看着他疼得滚来滚去的样子,林九的心里也慌了神。
谢珩渊从未见过林九如此慌张害怕的样子,也跟着不自在起来。黄灿似乎也被林九的样子吓到,立马下令让他们将琉璃一家给放了。
“若是浮华出了什么事,我便要你去为他陪葬!”林九指着长知府恶狠狠的说,眼珠几乎就要瞪得出来了。
琉璃一案重新再审,只是这次是由黄灿亲自审问。公堂之内气氛严肃,听闻圣上来了。尚留在腐竹城的百姓也纷纷来到衙门,为的是一睹龙颜。
王恶霸被林九绳子绑了起来带到公堂之上,只见他鼻青脸肿,看来是吃了皮肉之苦。林九用力将他往前一推她就重重的跪倒在了地上,而浮华现仍下落不明。
拉了拉衣襟,黄灿端正好形容看向了跪地的王恶霸,这是一个身形魁梧的男人,皮肤黝黑,眼神则凶神恶煞。虽是活人,可看起面容时又有些略显苍白。
“诶呦,他原来也会有今日啊。”
“活该活该,恶事做多了,报应也来了。”
……
百姓们发出一阵唏嘘声,看来王恶霸的种种罪行大家也只是敢怒而不敢言。
黄灿看着王恶霸的同时,也伸手指了指林九。“你可认得她。”
“认得。”王恶霸毫不在意,懒洋洋地回道。
初看到林九的那一眼王恶霸还以为是鬼魂索命来了,那日他跟着受长知府指使的人夜间行船至东海,亲眼看着他们将装有林九的麻布袋子扔入海中。本以为就此可息事宁人,怎会料想她如此命大,竟又会回来了。
“长知府已经什么都招了,你呢?”黄灿从木椅上站起,慢慢的走近王恶霸。
长知府便是什么也没有招,只不过是黄灿想出的计谋罢了。林九有些筋疲力尽,顺着椅子做呢下去。谢珩渊看着林九脸色有些苍白忍不住说:“且不说浮华是否找到,就你再这样子恐怕也不能坚持下去。”语气中带了一丝丝责怪的意思,但依然不顾寒风将身上的浅灰色袍子脱下,替林九披上。
林九看了谢珩渊一眼,嘴上不说,心里却也不那么难过了。
王恶霸盯着黄灿,一听闻长知府将所有事情抖露出来,气得握紧拳头,额头上也爆出了青筋。胡熙见状马上上前挡住黄灿,生怕王恶霸恼羞成怒而伤了他。
黄灿轻轻推开胡熙,动作仍然十分优雅,依旧对王恶霸好言好语,他明白只要王恶霸说出真相便也就少了许多事情。但只有熟悉黄灿的人也才明白,他其实脾气并不好,能忍耐至如此总归算是难得。
僵持许久,王恶霸终于供认不讳,他所有的罪行,以及长知府所有的罪行。琉璃一家被释放了,牢里的人凡是被那长知府所陷害的也释放了,大门外观看的人群沸腾开,甚至有的人高兴之余还对着王恶霸吐出口水,有的便是跪地朝拜圣上的精明。
不料如此简单就能让他认罪,黄灿也是料想不到的,他走到林九面前笑得明朗,更突显他那天生的王家气势。
“既然了结了此案,我便要速速回上京,这里妖雾弥漫我总要与大臣商量出一个有用之策。”黄灿伸出细长的手优雅的摸了摸林九的头,语气里尽是不舍。
长知府因害怕死状惨烈卷了一些钱款便逃走了,黄灿派人去抓捕但仍无音讯,王恶霸被关押进牢中,待新知府上任之时便处以极刑。结局看似如此圆满,也不其然。
冬日里的阳光总是十分温暖,可惜的是他们身处腐竹城,远无法触摸到那一缕明媚之阳。
一行人送黄灿到了城外,许多士兵都装扮成外地商人围护在一辆稍微有些朴素之气的马车前,他们已经在此候着多时了。胡熙武功高强,有他保护黄灿,足矣让人放心。
黄灿掀开马车的帘子,吹过的风拂过他额前的发丝,是那样的不真实,他大声的问林九:“你当真不随我回宫?”
一旁的谢珩渊面无表情,似乎觉着有些尴尬,正打算走开时僵凉的手心一热,就发现林九紧紧握住了自己的手。大概是看出了他的尴尬,大概是想让他不要尴尬。
林九笑着,声音清脆的如铜铃那般:“再见,皇上。”
她其实一早就明白黄灿只不过是他随口一说的名字,但是黄灿这个名字也曾带给她了一段美好的记忆。
☆、画中之人
还有一件事未完成。不,还未找见火灵珠和浮华,应该还有许多事未完成。
被夺走的府邸也被还回,琉璃回到了刘府。林九只是随着被遣去的人到了琉璃和刘母之前所住的茅屋,原本简陋但却被收拾得干净的屋子,现一片狼藉,脏乱不堪。林九本想调动真气将声声乱取出,但又怕惊吓到其他人,只得将它从泥土挖出来。
谢珩渊拉开林九,拿过木耜小心翼翼将土铲开。因当时情急,刘煜并没有把声声乱埋得深,只一会,有些潮湿的泥土裹着声声乱便出来了。他人眼里重如山的东西,林九轻轻便拿起,不过现今却觉着它有些灼手。
林九冲着谢珩渊笑了笑,拿出一块方帕将声声乱上的泥土擦掉,就算被埋于地底,它的夺目光芒也丝毫不减。
“笨蛋!”随着清亮的一声,林九脖颈上的蛋壳碎片泛起淡黄色光芒,晴暖扑腾着紫色翅膀,慢悠悠得飞出来。有段时间不见晴暖似乎长大了一些,至少不只有手巴掌那么大了,它在谢珩渊和林九周围飞来飞去,边飞边对林九抱怨:“闷死我了!你也不让我出来!”
“是怕晴暖的样子太过可爱,到时候来看你的人一多,那我们不就不能办事了。”谢珩渊嘴角微翘,伸出食指轻轻戳了戳晴暖的肚皮。
晴暖被夸得得意极了,它冲林九做了个鬼脸然后便贴着谢珩渊白皙近透明的脸颊蹭了蹭,然后一脸陶醉,口水都快滴到谢珩渊的脖子里去了。
林九翻了个白眼,将晴暖抓开,打趣道:“那么冷的天也不见穿件衣服,就是专门光着身子出来占人家便宜的吗?!”说完顺便看了一眼谢珩渊,他与周围的风景格格不入,应是那无数美景都不及他。
“放开我!”晴暖扭动着圆圆得小屁股,对着林九竟一声响放出了绿色的气体来,林九冷不防的吸了些去,居然就快要被熏得晕死过去,她猛咳嗽起来,晴暖见此几乎立马从林九手中挣脱。
谢珩渊也忍不住捂着鼻子,看着林九和晴暖在院子里打闹。那调皮又善良的姑娘,虽然有时又蛮横无理了些,可是谢珩渊却也想这样一直看着她。那如小铃铛般的笑一声一声的传入谢珩渊的耳朵,却掀起了他心中的涟漪。
“两位恩公,琉璃寻了一位画师,想将两位恩公的容貌记下,以后好早晚为恩公祈福。”隔着简陋的竹门,琉璃好听的声音传来。林九停止了和晴暖打闹,走了过去。
琉璃一家都来了,她和刘煜扶着刘母,身后跟着一个模样清秀的画师。琉璃依旧是白纱遮面只不过不再穿着之前的粗布麻衣。
城里的人不断失踪,刘煜和琉璃寻了好几日终于在街口找见了一个年纪轻轻的画师。
林九打量了一下面前的画师,他眉清目秀,穿着一袭蓝色布衣,身后背着一个放有纸墨的竹篓,看样子更像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姑娘好,公子好。”画师双手抱拳对林九和谢珩渊打了个招呼,他的目光在谢珩渊身上停留了几秒又快速移开。
“幸会。”林九点了点头。
“恩…”刘煜正欲说话,却被突然出现的晴暖吓得后退了几步。林九见状急忙上前解释。
画师见到晴暖之时先是一怔,便感觉到有一道寒冷的目光刺在自己身上,转头看,对上的是谢珩渊那双使星辰暗淡的双眼。
虽惊魂未定,但也还是强装镇定。画师将笔墨纸砚摆出,认真的对照着林九和谢珩渊画出了好看的线条。林九不高,连谢珩渊的肩膀也没有到,她极力踮起脚尖却也还是有差距。
谢珩渊偏头看着她,笑弯了眼。下雪了,天空中飘下的雪点点随风纷飞起来,雪不大,也大。
飘扬过了高空,轻轻落在地上,落在画中人的身上。
轻扬是没有雪的,那里一年四季都如春天一般,不会有夏天的炎热,也看不见漫天飞舞的雪花。
尽管鼻子被冻得红彤彤,林九还是伸出手去。晴暖坐在林九的肩膀上,依旧坚持让画师把自己画进去。
不多会,画便画好了,里面的人活灵活现,而画中林九抬着圆圆的小脸伸手去接住空中飘下的雪,谢珩渊则一脸宠溺,全部的目光都集中在林九身上。大家都赞叹画师的画技好,于是画师便将画拿到林九面前让林九看,他的目光始终是看着晴暖的,感觉到他眼眶中闪烁着水晶般的东西。
“小心!”随着谢珩渊的一声吼叫,随即便有一根尖刺一般的东西穿破画纸刺向林九。
画碎裂成了好几片,那美轮美奂的瞬景也不过成了眨眼即逝的梦境,夹杂在雪中飘落而下。
林九正要跳起,身前就挡了一个人。谢珩渊用力握住尖刺,看清了面前的人。刚才那个眉清目秀的画师,此刻变成了一个全身红衣纱锦的妖艳女子。准确的说,便是妖。
林九瞪大眼,看见了谢珩渊手中滴下的殷红的鲜血。尖刺用力的向谢珩渊刺去,他若是一松手尖刺便会刺穿他的胸膛。
林九慌张的冲一脸惊恐的刘煜大叫:“刘煜你们快走!”说完便伸手用力握住了那尖刺,顿时尖刺就去触电般缩了回去。
“为什么?!”林九拉住谢珩渊的手着急的问。
“没有为什么,就是不愿让你受伤。”谢珩渊勉强的露出了一个微笑。
林九急得哭了,都怪她不好好学法术,尤其是复苏术。那种法术可以将任何损坏的东西还原,能够使死去的花草重新复苏,甚至可以治好大多怪病。林九不学,她即使是学了也无法唤醒爷爷,所以当看见许多弟子去向苏顷乱请教时,也只是不以为意。
直到现在,她才感觉到复苏术的重要。
口中呼出的气也掩盖不了晶莹的液体划过脸颊的样子,眼泪滴落在谢珩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