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帮他们逃掉了,我便乖乖和你回家,不然的话,这一路上我一定弄出些事端,不让你省心。”他这话说得莫名其妙,听来竟是在和老五方才的话赌气一般。
那追哥道:“胡闹!这几个人既然与人结仇,便终须有报。即使咱帮他们逃了一时,又逃得了一世么?这种闲事,管它做什么?”那人笑道:“逃啊……能逃一时也是一时。”他的声音听来岁数不大,却懒懒的有几分萧索。
老五听这说话越听越不是味,振钩道:“大内侍卫捉拿劫囚的要犯,无关人等不要多事!”那人懒懒一笑,道:“要犯?几个兴高采烈把自己跑到半死的人,我不信他们有什么坏心,能犯什么大不了的事。”
老五怒道:“他们有罪没罪,是你说了算的么?你是什么东西,多管这闲事!”
突然间一道黄光从树林里激射而出,那使护手钩的挥钩去格,“噔”的一声闷响,却是一片枯叶,撞在铁上“啪”地碎成了几片。
只听那追哥道:“他是什么东西?是什么东西,也不是你能教训的。”
那一片薄薄秋叶竟能撞出如此声响,令那老五虎口发麻。这追哥的手法实已是惊世骇俗。老五再不敢大意,向后一退,双钩掩在身前,道:“鬼鬼祟祟只会暗箭伤人,算得什么好汉!有本事的,就出来打!”
那追哥冷笑道:“你嫌活得长么?”
突然间几声细不可闻的破空声响起,老五双钩摆动,烂银铺开如屏。“铮铮”声中,老五身子一晃,左手钩脱手坠地。他侧头望去,只见自己的双钩上几线灰痕,粘着断开的草梗。往自己的左手上看时,见肩井穴上一根孤草瑟瑟飘摇。这看似脆软的秋草,竟冲破他的银钩“飞瀑如帘”,钉进了他的肌肉。
这人距他至少有三四丈的距离,竟在这一挥手间摘叶伤人,这等暗器手法实在不是他能抵挡的。他突然间想起江湖中的一个神秘世家,不由颤声问道:“你……你是……唐……唐……”那追哥叹道:“跑吧!”
使护手钩的汗如雨下,喃喃道:“跑?”追哥冷笑道:“我那一击,虽然不见出血,已震破你的血管。这草不能拔,否则创口扩大,瘀血内凝,会压住你的经脉,迟了便废掉你一只手。为今之计,便是全力奔跑,加快气血运行,将瘀血冲散,顶出秋草方可。跑吧,不要骑马,跑出三十里,也如他们一般出一身汗,当可无恙。”
那使护手钩的咬紧牙关,一步步退后,道:“你……你真是唐……好,咱们后会有期!”突然之间他抓起地上银钩,背在身后。牵两匹马,挥掌一赶,转身便往来路跑去。那二马还在奇怪,不知道主人放着彼此不用、偏要自己奔跑,是抽的哪门子风。
直至他远得没了影子,舒展才放下一颗心来,拱手道:“这两位朋友,多谢你相救之恩,且现身一见,容我等当面致谢。”
树林中静了一下,追哥道:“我没救你们。”
脚步声响,林中两人既已暴露了行踪,也就不再掩饰,向树林深处走去,
那先开口的人大声道:“你们啊,下次别这么容易被人抓住了呀!”听来嘻皮笑脸,满是嘲弄之意。
李响等人这时已可走动,这时面面相觑。
突然间,李响大叫道:“喂!要逃的话,一起呀!”他此言一出,众皆大惊,树林中脚步骤停。叶杏暗拉他的衣角,道:“你胡说什么?”
李响大声道:“那位兄弟是被追哥抓回去的吧?他不想回家?他为什么不想回家?兄弟,你干什么不开心?不想回家的话,跟我们走啊!”原来方才那人要追哥出手时的一句话,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已给李响记住。
林中一片寂静,静得树叶落下发出的沙沙声都清晰可闻。
那人颤声道:“你们……你们别胡说……我为什么不……不回家……”他嘴上虽如此说,可那样激动紧张的语气,却清清楚楚地印证了李响的猜想。
常自在振臂出刀,一刀遥指林中,道:“那什么追哥!你放那位朋友出来!”
突然间那追哥放声大笑,声震林木,将枝间飞鸟惊得扑棱棱飞起。
只听他道:“一个让我们出来,两个让我们出来!我们见你们过来,便躲在树林里,乃是不愿惹事,难道还怕了你们么?”他话随招至。“当啷”一声,常自在的钢刀大震,脱手坠地。
那追哥道:“别让我再看见你们,不然的话我把你们全都废了——滚!”
他是用什么暗器、什么手法打落常自在单刀的,李响四人竟无一人看得清楚。常自在如临大敌,毛裘无风抖动;叶杏脸色惨白,咬紧了牙关;舒展不知所措,茫然顾盼。
突然,李响向后退去,退开五步,低下头来,喃喃自语道:“我要做一件事情。这件事非常危险。林中人的暗器,非常可怕!可是那个兄弟心中的不甘,我已看到。他帮我逃,我也要帮他逃。”他抬起头来,对叶杏道,“这是我自己的决定!与你们无关。不要稀里糊涂地跟着我送死,”他的视线一一扫过常自在、舒展,“你们的选择不需要受我影响。”
李响此举大大出乎众人意料,颇有破釜沉舟之意。他一语即罢,上步道:“你厉害便怎样?唐门暗器厉害便怎样?这天下事,未必就是谁强谁对。我今天偏要告诉你,我要带这位兄弟走!”他竟是正面邀战了!
唐门久居蜀中,为天下暗器鼻祖,向有问鼎中原之意。门中以族血为系,构筑唐家子弟兵。每个唐门传人都在一身神出鬼没的暗器功夫之外,兼具‘精忍狠’三字处世诀,难缠难惹。江湖中人谈起,莫不闻风丧胆。
叶杏在那守卫老五逃走时,已猜测到林中二人出身唐门,可是终究未曾确定。这时李响一语叫破,叶杏登时面白如纸。若那两人不是唐门弟子还罢了,若真被说中,今日这事怕就非得有个结果了。
果然,林中追哥怒极反笑:“看来你是真不想活了!”他话里话外,竟已认了自己的唐门出身,“你知道我是谁?”
叶杏叹息道:“唐门唐追,人送绰号‘千树万树,除死无路’,盛传为唐门这一代最可怕的子弟,精通外房十七暗器,在唐门中司家法,掌奖惩。不过据说惩多赏少,铁面无私。这几年来,废在他手上的唐门弟子,倒比废在江湖里的还多。”她既知此人出身唐门,又被人追哥追哥地叫,此前闯荡江湖时收集的资料登时浮现在脑中。
她一介女流,居然都知道唐追的大名。唐追不由得意,笑道:“既然知我是谁,那就别再废话。你们……”
突然间李响道:“唐门算老几?唐追算老几?便是天王老子来,他也不能随意决定别人的去留。”那唐追直气得眼前一黑。他此次出来,乃是专门追捕一名唐门极重要的叛徒。好不容易在长安将之找到,正要带回家,背后却被李响一行赶上来。唐门行事向来隐秘,因此二人才躲进树林,静观其变,哪料那叛徒多嘴,终于惹来麻烦。
唐追一世英名,被李响这样的乞丐将军,这口气怎能咽下?当下冷笑道:“九弟,侮辱唐门暗器,蔑视唐门威严,家中规矩,应该怎么处置这人?”那九弟战战兢兢,结巴道:“千……千镖贯体,十劫散魄……”
那追哥大笑道:“小子,你跪下受死吧!”
那九弟叫道:“追哥!”话还未落音,噗的一声,李响左腿上鲜血飞溅,一枚钢镖已赫然钉在他右腿上。李响大叫一声,腿一软,几乎跪倒,好在他反应敏捷,猛地借势向前一扑,伸手去扶路边的大树。
只见血光动处,他的右臂上又中一枚钢镖。这么一来,李响单边的手脚齐伤,再不及调整重心,扶不住树,站不住身,猛地向地上坠去。
蓦地里,旁边一人伸手抄起他右臂,往颈上一架,挺身道:“别跪!”正是叶杏插手了。
李响叹息道:“你不该来!”叶杏咬牙道:“这种事情,不是只有你一个人看不惯的!”她心中乱如纠麻,骤然间惹上这样的强敌,心中有几分害怕,又有几分轻松。
她压低声音道:“逼他十招之内定胜负!”李响大笑抬头:“追哥,你们刚才说的什么十劫散魂,是不是说十招就能杀了我?要是你杀不了我呢?你敢不敢放了那位兄弟?”这话逼得紧,林中人一时气结,寂然无声。
良久,那追哥方道:“我这弟弟违背家规,你们何必为他拼命?”李响笑道:“嘿,没办法!我们从来不信家规大过道理,偏看不得处处拿规矩来压人。”
林中唐追再次沉默,片刻后忽然哼道:“看你靠女人帮忙,能撑到几时!”此前他语气缓和,看似已经被李响、叶杏说动,可这时突然动手,竟更是狠辣。
蓦然间,李响二人身前黑影闪动,正是常自在持了好大一面盾赶来,一下子将三人完全罩住,“叮”的一声,将一记不知什么的暗器弹开,缩身其后大笑道:“你看不见旁边还有男人么?”他回头道,“小两口逞的什么英雄?出风头么?”
他与三人并不熟悉。只是在长安城里见二人联手对敌时招数莫逆,一路奔来嘻笑怒骂,这时面对唐门高手又并肩扶持,因此不由先入为主地认定了两人的关系。
叶杏满脸飞红,啐道:“胡说什么!”唐追冷道:“又一个不想活的,我就成全你!”
常自在嘿了一声,回身专心持盾,道:“两招!我至多还能再撑两招!”
那唐追已有三招徒劳无功,却叫他如何不怒?只见红光一闪,那九弟惊叫道:“开天雷!”
“轰”的一声,那暗器竟是会爆的。火光硝烟里,常自在的盾牌被炸得粉碎,残片乱飞。三人为气浪所推,腾腾腾一齐倒退数步。常自在垂下手来,那持盾的一条手臂衣袖焦碎,血嘀嘀嗒嗒地淌下来。
唐追笑道:“我便让你撑足三招!”本来以唐门暗器来说,能够绕过盾牌,对常自在作致命攻击的办法有的是,可是这唐追已给三人激怒,因此这一记“开天雷”便存了立威之心,以无上声势毁去他的盾牌。
这时常自在摇摇欲坠,李响问道:“兄弟,怎么样!”常自在右手“啪”地一拍胸脯,道:“铁盾没了,还有肉盾!”
突然,舒展战战兢兢地跑过来,将他扶住,咬牙道:“我们两个挡着……你们!”他回头看看,突然间落泪道,“为什么我扶的却是个男人!”
以开天雷的声势,不仅不能将李响之流吓退,更连那书呆子都抢上来送死。唐追心中的震骇无以言表,冷笑道:“你们真不怕死啊!”
舒展结巴道:“我……我们不怕死……怕死事不成……事成不肯藏姓名……”他脑袋一时都木了,便顺着话,溜出半句元稹的《侠客行》。当此关头,舒展说话还这般押韵,简直便是在火上浇油。
唐追怒道:“大好性命无端端为一个陌生人断送,你们还真是讲义气啊!”
舒展这时脑子多少活络了过来,道:“我……我们与他讲……讲的什么义气?又不认识……我……我叫舒展,他叫常自在……”他原来是想起上一句说,不肯“藏姓名”的。
唐追简直气得七窍生烟,喝道:“多嘴!”
只见常自在猛地将舒展一掩,大氅展动,三道金光闪烁,尽数射进他的毛裘。毛裘猛地膨胀,里边叮叮当当金声大起如暴雨,常自在的脸色瞬息万变,待到金声渐止,吐出一口血道:“早知道,便跟余老头多学两天了!”
那九弟讶道:“九曲融金大法!你竟是余老人的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