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言，点了点头，便迈步朝着帐篷走去。
良嫔与柳贵人见此，也纷纷想要跟上。
可谁料，一向素来胆小的药童，今日却撞起了胆子“两位小主莫要为难奴才了，皇上方才吩咐，只见皇后娘娘一人……”
此言一出，良嫔二人多少有些尴尬“皇上可知晓本小主也在外头儿么？”
“回小主的话儿，皇上醒来的时候儿已经有宫人回过话儿了。可皇上说了，只想见皇后娘娘一人。”
良嫔一听，脸色收敛了不少“这样……那嫔妾等人便在外头候着。皇上与皇后娘娘若有何吩咐，便派人出来唤一声儿便是。”
我未曾转身，只是稍稍偏了偏脑袋，道“皇上既然已无大碍，你们也不必过多担忧。如今皇上需要静养，你们若累了，便回去歇着。待皇上再好些，本宫会把你们今日对皇上的情义，仔仔细细的转达给皇上。”
“皇后娘娘！”良嫔听言，心中大骇。
我见此，淡淡道“放心吧，你们对皇上的好，皇上自然会记在心里。待皇上大好的时候儿，想必也是你们承恩的时候儿了。”
言毕，再不等二人回应，便头也不回的离去。
承恩？哪里来的承恩呢？
我之所以这般随意的说出这两个字儿，不过是想把她们打发下去罢了。
浓重的汗味儿与胭脂味儿混合，着实让人难受。就算她们不顾及着自己的脸面儿，也得想想桂公公这把老骨头，还能被熏上几时？
至于恩宠……我答应了不算。我又不是天子，给不了她们想要的荣华富贵。
亦或……宠与爱……
……
帐篷里，除了浓浓的血腥味儿，还有一股让人极其厌恶的恶臭。
☆、1340。第1340章 他不太好，对不对？
罗太医早已经把旁人都屏退，偌大的天子帐篷里，只有擎苍，他，我三人。
我进去的时候儿，罗太医看我的眼神很是不忍。甚至……有着些许逃避……
而擎苍，平静的躺在榻上，呼吸很弱，没有半点苏醒的迹象。
他的一双眼睛又重新缠上了白纱。白纱上沾染了污汁，一眼看去，如同是两朵盛开的黑色玫瑰。
妖艳，又鬼魅。
“阿苍……阿苍……”我跌跌撞撞的冲到擎苍身边儿，声声儿唤他。可他睡得极深，一动不动的躺着，连手指都未曾颤上一颤。
罗太医见此，上前把我搀扶了起来。他就这般用极其愧疚的眼神看我，然后轻轻开口，用嘴型吐出两个无声儿的字眼“卿儿……”
擎苍根本就没醒……
所以，要见我的不是擎苍，而是罗太医。
他吩咐药童假传擎苍口谕，说擎苍已经苏醒，只想见我一人……
罗太医他素来稳重，哪怕后来做了很多不着边际的事儿，也都是因为我。可如今，他冒着这么大的险让我进来……
我知道……
我知道……
定是擎苍不好了。
“罗素哥哥，方才药童说擎苍没有大碍，是假的，对不对？”我紧紧的抓着罗太医的手臂，双目含泪问“你让药童引我进来，是有话要对我说，对不对？”
说到此，我又咬了咬嘴唇，才继续道“擎苍他……不好……对不对？”
我一连三个问题抛出，字字句句带着哭腔。这些话儿听在耳里，连我自己都觉得心碎，更别说是此时此刻，对我心存了内疚的罗太医。
他一开始只盯着我，并不作答，可一张俊俏的脸上皆是复杂与不忍。我知道，我方才说的都对。他不应我，不是因为我错了。而是……不忍亲口给我一个确切的答案罢了。
“罗素哥哥……到底怎么回事儿？你说啊！”我就像一个得不到冰糖葫芦的孩子，不断的摇晃着罗太医的手臂。过了好一会儿，我看着罗太医那副难以启齿的模样儿，才开始发疯似的在帐篷里翻找纸笔“对！你不能开口说话儿，你需要纸笔！你写下来，写下来给我！”
我比任何人都清楚，越是到了这个时候儿，我便越是应该保持冷静。可是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女子啊，我所爱的，我所依赖的人就躺在我的面前儿一动不动。他的呼吸如此薄弱，脸色如此苍白……
我的道行没有那么高深，我做不到！做不到到了这个时候儿，还淡定自若的欺骗自己，告诉自己擎苍一切都好。
特别是当罗太医那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一遍又一遍的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时，我便越发慌了。
我在一片慌乱之中，终于寻来了纸笔“快，阿苍现在的情况到底是如何？你快告诉我，快写下来！”
罗太医被我逼得无法，终是颤抖的把纸笔接了过去。
只见他呆呆的坐在案桌前，一只雪白的手紧紧的握住了笔。他把笔尖放在墨汁里捋了捋，想要下笔，却又没有勇气儿。
☆、1341。第1341章 筋脉断裂
他把笔尖放在墨汁里捋了捋，想要下笔，却又没有勇气儿。墨汁在分秒之中干枯，他见此，又再度把笔尖泡到了墨汁里。
可是，等了许久，他的面前儿依旧是白茫茫的一片。
如此，反复了好几次，似乎是用尽了全身上下的力气儿，才一笔一划写道“眼睛，怕是好不了了。”
哪怕在他落笔之前，我早便意识到了擎苍的情况不乐观。也强迫自己做好心理准备，莫要太过失魂。可当我的眼前真真切切的出现那几个字儿的时候儿，脚下还是没由来的一软，险些栽倒。
若没有罗太医在一旁搀扶，恐怕我此刻早已瘫软在地上，起不来了罢？
“怎么会？”我缓了一会儿，终是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儿问“方才桂公公才与我说，说擎苍嫌弃帐篷内的烛光太过刺眼。罗素哥哥，既然能感受到光的存在，不是离光明更近了一步么？怎么会……好不了呢？”
听我这么一问，罗太医终是叹了口气儿，继续拿起了纸笔。这一次，他的手依旧微颤。小心翼翼的写出来的一字一句，都让我心痛无比。
“皇上的确能感受到亮光了，只是，眼睛的恢复也到此为止。虽然眼中不再是一片黑暗，可除了白茫茫的一片亮光外，他依旧什么也瞧不见。”
写到此，罗太医许是担忧我撑不住。于是抬头看了我一眼，见我的双眼一直紧紧的盯着案桌上的纸，这才继续写道“皇上当初的伤势你是知晓的，原先的龙珠坏损不能再用。如今这一对眼珠子，是从别人的身上移花接木过来的。眼部的各种血脉，经络，能接的接，不能接的靠药物儿去调，慢慢才重新生长，有了起色。
所以早前便吩咐过你，皇上莫说是动武，他就算是动气儿也不行！这段时日以来，皇上因担忧国事儿时常寝食难安，于眼睛的安康本便不利。
加之，皇上眼部的经络和血脉的再次生长与连接薄弱不已，昨夜的刺杀又来得突然。皇上情急之下运起了内功，与刺客搏斗，这对眼睛的损伤可想而知。
今日桂公公急急忙忙把我带到皇上身边儿，我一瞧见皇上的眼睛，便知道情况不好。果然，待我仔细检查了过后，才发现皇上原本好不容易重新连接起来的筋脉，就在昨夜的搏斗中，断了大半有余。
卿儿，眼部的筋脉断裂，这便意味着皇上的眼睛跟没有移植眼珠，仅仅只有一对眼窟窿时的情况，一模一样儿！虽然没有全部断完，可也好不到哪儿去。他能在这种情况下感受到亮光，已是一件奇事儿了。”
我咬着唇，忍了许久才问“以前眼珠都被挖出来了，依旧能接回去。现在不过是断裂了一部分，只要咱们努力，肯定还能把他治好。
罗素哥哥，我求求你，你去把妙手医女寻来好不好？当初擎苍的眼睛就是妙手医女亲手医治的，她答应过我，会让擎苍好起来的……”
☆、1342。第1342章 能保性命已属不易
说罢，我扯了扯罗太医的衣袖，继续道“妙手医女医术高明，天下人皆知。她定有法子把擎苍的眼睛治好！”
罗太医见我在此刻，再度提起了妙手医女。眼中不知为何，流露出了一抹心疼“卿儿，妙手医女若能治好皇上，皇上的眼睛早便好了，又怎会等到今日？”
我摇了摇头，不愿相信木已成舟“你不是告诉过我，擎苍的眼睛久久不好，是因为后头儿恢复不佳么？罗素哥哥……求求你，就找找妙手医女吧。就算她就不好擎苍，我们也总要试一试才对啊！”
或许，罗太医根本不知道擎苍眼睛的好坏，于我而言酒精有多重要。毕竟在与慈宁宫的这场斗争中，他从未卷入其中。
可于我，于擎苍而言，这一双眼睛，却是要了命的！
于公，擎苍的眼睛若久久不好，慈宁宫那头儿便会抓着这个把柄，继续为虎作伥。闻人浩轩的野心会越发见长，云鹤等人的性命也会时时堪忧。江山社稷不稳，民心不安，天下动荡。
于私……
我不想一辈子都做他的眼睛，我想擎苍能陪着我，看尽万里江山，世间繁华。
我想他能看到我的哭，我的笑，我的嗔，我的怒。
我想他能看到我的脸蛋儿，渐渐布满细纹。我的青丝渐渐变得半斑白。
我还想……他看着孩子们长大，成亲，看着子孙满堂……
可这，仅仅只是我想罢了。
就在我那一颗心痛得死去活来的时候儿，罗太医已经洋洋洒洒的，击碎了我最后的希望。
“卿儿，我们没有机会儿试了。”罗太医写道“皇上的眼睛不仅仅只是筋脉断裂那么简单。我想，昨夜刺客来的时候儿，应当是知晓皇上眼睛不好。所以朝着皇上的眼睛撒下了毒。
那些毒已经透过眼睛的伤口，死死的锲入了皇上的体内。虽然我发现得早，也尽力用驱毒草汁给皇上驱毒。可那些毒却已经伤及了双目，再救不回来了。”
写到此，罗太医又看了我一眼，才继续往下“卿儿，能保住皇上的性命，已是我的最大的本事儿。这双眼睛，还望你莫要再难为我了。”
我浑身无力的站着，仔仔细细把案桌纸上的字儿看完。生怕，错过半点我想要看到的希望。
可当我慢慢看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儿，我知道，罗太医没有骗我。这一切，已是定局了。
是啊，归根结底，是命运对我们夫妇太过吝啬。罗太医已经已经尽了全力为擎苍医治，如此这般的结局，是擎苍福薄。我又怎能哭哭啼啼的，去为难一个医者？
于是，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努力抽了抽鼻子，微微抬起下巴，把想要往下坠落的泪眼，活生生的又给逼了回去。
我一边儿把案桌上墨迹未曾干完的纸拿起，寻了烛火烧掉。一边儿用极其平淡的声音儿问“他什么时候儿能醒？”
罗太医看着我，用嘴型道“会醒的。”
我微微一愣，随即勾唇冷笑。
☆、1343。第1343章 我会替你守住这个江山
我微微一愣，随即勾唇冷笑。
会醒的……
呵……会醒的……
这已经是最明显不过的答案了不是吗？我问他擎苍何时能醒，他却只含糊的跟我表达，擎苍性命无忧。
是啊，只要保住了性命，总有一日会醒的。
只是这一日，究竟是遥遥无期，还是今日，明日，那可就说不准了。
擎苍被刺客撒毒，是意料之外的事儿。光从昨夜他眼里流出的脓物儿，便知道那毒不轻。所以……我无力去责怪任何人，这件事情本便与旁人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