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舟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眼见天色不早了,她听潭渊公主讲了大半天的故事。她欲留潭渊公主吃饭,潭渊却只说:“我在这里吃饭,焱哥哥会不高兴的。”末了,又补充道:“你要记着是王府后门出去的那个酿酒厂,你要直直地跑进去。”
“谢谢你。”庄舟拖着半病的身子,送她到门口。这句‘谢谢你’出自真心,她若真的回到现代,真的会感激她一辈子。
潭渊看了她一样,才走出去。
她要是真正的神女,那么无论她用什么办法都不能伤害到她。脸上慢慢浮现出冷冷的笑容。
当年是因为有绮臻在,她什么都比不上绮臻,容貌,武义,聪慧……她什么都输给绮臻,所以那时候她心甘情愿认输!可是现在没有了绮臻,却来了这个貌不惊人一天到晚疯言疯语的女人,同样让她输得这么惨,她知道耶律焱这一次动了真心,除了绮臻他从来没有这样在乎过一个女人,她输得不甘心!
出了王府大门,她上了马车,心里还愤愤不平地想着,突然身后伸出一只手来,搭在她肩上,她刚想尖叫,却听见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
“潭渊……。”
庄舟送走了潭渊公主又坐回去,茉莲准备了一些补品放在桌子上。
她现在必须要养好身体,为那天逃跑做好充足的准备,否则没有任何气力,跑出去了也是徒然。
她规规矩矩坐在桌子边,把桌子上的东西都一扫而光。茉莲看得目瞪口呆。
吃完东西之后终于感觉困了,抬头对着茉莲甜甜地笑:“谢谢你啊茉莲,在这里你对我最好了。”
茉莲一边收拾着桌子上的东西一边说:“王妃要小心潭渊公主才是,她处处想加害于你,奴婢虽然没听见您和她的谈话,但奴婢也知道她绝对不会让王妃过舒服日子的。”
庄舟像是没有听见,大大打了一个呵欠:“你出去吧,我睡觉了。”她身上的伤没好,今天累了一天,胸口处隐隐地痛着。
茉莲只好出去了。
她把自己的东西都翻出来,衣服和随身物品一一都放在床脚下。
手机还有一格电,只好留着用作回去时候的通讯工具了,如果按照原位返回,她应该会回到那片沙漠里,过了这么久彻涵他们肯定不会留在那里了,她必须要能联系上他们。
爬上床没多久就睡着了,半夜醒过来居然下雨了,淅淅沥沥的声音,敲得人心里头一阵忧郁。她起了床走到窗边,轻轻推开了窗子,扑面的湿气冲过来,清爽透顶。
她伸出手去接雨点,这个地方很少能看得见雨水,这样瓢泼的雨倒是十分少见,她是天生喜欢雨水的,家乡一年四季都有雨水,每次骤雨方歇,天空都是那种碧蓝的样子,清透地没有半点儿杂尘,让人心安。
雨水打落了院子里的花,一地的触目残红。庄舟忽地抬起头,瞥见被藤蔓爬满了的亭子里坐了一个人。
一盏孤灯,一壶酒,一片风雨倾斜,一个断肠人。
跳跃的火焰拉出一道倨傲萧然的影子,投在雨水里,被打得摇摇晃晃。
她看向那个人,许是窗户突然发出了声响,亭子里的人抬起头,也看见了她。
淡漠的眼珠,疏离的冰冷,风夹着雨水,把一股刺鼻的酒味送到她的鼻尖。
庄舟皱了皱眉:“这么晚了,你还不睡觉么?”
“你过来。”耶律焱朝她招了招手,眉目间像这雨水一样混混沌沌,锁了一夜的寒冷。
那样子如同一个迷路的孩子,醉意熏熏的眼里是化不开的情愁,浇灭了灯火的绚烂。庄舟心里忽然寂寥地痛了一下。
她什么都不想,转身就跑出去,一打开门,雨点就扑啦扑啦砸在脸上身上,寒意侵袭。她抬手挡着雨水和风,忽然感觉身前多了一道黑影,一股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
他把她拉进怀里,小心地护着,然后一起跑到院子里的那个亭子中。
耶律焱坐下来,递酒壶给她,她不接,坐下来道:“我不会喝酒,酒是不好的东西,喝多了伤身,不喝又伤心,你们男人就怕伤身和伤心。而且酒后乱性,酒后吐真言,都是可怕的事情,酒醒了后悔都怕来不及。”
耶律焱微微怔了下,她的一番说辞倒是新鲜,酒是不好,伤身又伤心,可是他偏偏离不开这个东西,上了瘾的是一分钟的事情,要戒除可能是一段漫长的时光。
“酒可以忘记,可以糜烂,我就想喝了酒以后长醉不醒,那样便最好了。”他仰头咕咚咕咚喝下一大口,喝得急了,被呛得咳嗽几声。
“忘记也只是暂时的,醒来之后不还是一样难受么?长醉不醒,呵呵,要是长醉不醒那还不如死了好。”
他的身子猛地一阵,最眼朦胧地看着她:“你说什么?死了好?死了有什么好?”
“死了可以解脱。”她茫然地说,想起自己,想起那位绮臻公主,死了才是解脱不是吗?一辈子活在痛苦里,又有什么意思?
“绮臻也这样说过。”他眼中闪着疯狂的痛楚,嘶哑的声音低沉地响起来,“她是没有死,她大哥带着她逃跑,我当时疯了,把他们追到悬崖边,我杀了她哥哥,她就在我面前说:‘这世界上有耶律绮臻就不能有耶律焱’。然后她又笑了,又说:‘在你面前我只有死了才可以解脱’。她就从悬崖上跳下去了。”
“她真的死了?”庄舟难以置信地捂住嘴巴,原来外面的人都不知道,绮臻公主没有连同家里的人被抄斩,而是被耶律焱逼得跳了悬崖!
第四章 人生长恨水长东(3)
“那下面从没有人下去过,深不可测,她即使没死,也永远不可能回来了。”耶律焱忽然笑起来,眼睛里晶亮晶亮的光芒闪烁着,“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如果……。”庄舟试探性地问,“如果她还活着回来,你会怎么样?”她想这个男人也有柔情的一面,她对绮臻公主的感情,果真是深似海的,否则他不会半夜三更在这里喝酒,只想长醉不醒不再痛苦。
可是她没料到他竟然会冰冷地说:“杀了她。”
他脸上没有一点儿感情的踪迹可以让她寻到,冰冷得仿佛南极大陆下封存了几亿年的寒冰,寒气入骨,让她打了一个寒颤。
“我们的感情早已没有,只剩下国恨和家仇,我不杀她,大辽国就不会安宁。”他操着政治家的口吻说,眼睛望向她,“庄舟,如今我的心里,只能容下这个国家,其他的一切,都不能留存。”
她捂着胸口吸了一口气,除了国家,他口中的‘其他’,包括他的感情吗?
“你果真很恐怖,你们姓耶律的男人,都很恐怖。”她努力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很轻松,可是笑容挂在脸上,她觉得是一件痛苦费劲的事情。
“把仇恨看得淡了,有什么不可以,她父亲杀了你父亲,可是你同样杀了她的父亲,不,你杀了她全家,其实这恨,早就扯平了,你又何必耿耿于怀,让自己痛苦呢?”
啪!
他把酒壶狠狠摔在地上,冲到大雨里站着,仰着头对天大吼:“现在一切都来不及了!”
他错得太多了,当年的罪本来就不应该涉及她的家人,一切都只是她父王的错,可是那个时候父皇的死,年仅四岁的小太子失踪至今下落不明,是生是死都不清楚。这一切都让他疯狂了,嗜血的本性被激发,那场屠杀,泰宁王府几百人无一幸免,全都做了无辜的冤魂!
他颓然地坐在地上,转过头看着她,眼神迷茫无助:“庄舟,你是神派来我身边的,你给我一个办法,让我把这一切都忘了吧。”
她低下头,漆黑的发被风吹得上下飞舞,仿佛一只随时都会展翅飞走的蝴蝶,缥缈虚幻。
“我没有办法,人生长恨水长东,这时间回不了头,你也回不了头。”
“人生长恨水长东……。”他轻声念出她的这句诗,“人生长恨……。。”人生长恨啊……
庄舟慢慢地走到他身边,雨水小了些,柔柔地落在发梢上,她把他拉起来,笑着说:“只要活着,没有什么事会绝望的,像我这样都能挺过来,你还怕什么,你若是长醉不醒了,这个国家怎么办?你不是说你如今的心里只有这个国家吗?”
他怔忪地看着她,这样一个女子,却能说出这样一番清醒的话来,她不若平常女子的浮躁,也不若大宋女子那样心思缜密,她是特别的,说出一番话来,总能让他震撼。
“庄舟。”他情不自禁将她楼进怀里,潮湿的衣服贴在她的身上,吸取了她温暖的体温,“这辈子我可能最庆幸的事情,就是遇到你这样神奇的女子了。以后再也不能让我这样震撼了,我会舍不得放你走的。”
庄舟的心紧绷起来,他身上酒气熏天,这一番话自然也是酒后迷迷糊糊说出来,可是酒后吐真言,他说的话却又是事实,她对于他们,在思想上肯定要胜一个层次,也能保持清醒地看待历史的问题。可是这样的后果就是——她让他们觉得她太神奇了!
她轻轻挣扎开,不敢看他的眼睛,怕一看进去就会深陷其中,她不愿做这场莫名穿越中无辜的情感牺牲者,她应当是回到自己的世界过自己的生活的,这里……始终不是她长留的地方。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人生漫长,大王是英明之人,一棵树上怎么能把大王给吊死了。”她笑着说。
“好一句‘一棵树上怎么能把本王吊死了’!”他拍手称赞,“一棵树是吊不死本王,但如果本王愿意,一根草也能把本王勒死了。是吗,庄舟?”
她不解:“大王会让一棵草勒死吗?”
他目光深远,声音低沉浑厚:“会的。”
“我明白了。”她点点头,心里竟然有些伤心,他会让一根草勒死了,不正是说的是绮臻公主吗?只要他心甘情愿的,一根草就是他的致命伤。
庄舟笑得凄然,忽然觉得来到这个地方真是一种煎熬,自己为什么还不能快些逃离,快点远远地离开这个男人!?
“太晚了,回去睡觉吧。”耶律焱嘱咐道,“别再把被子踢了。”
她点点头,突然发觉有什么地方不对:“你怎么知道我踢被子?”
他耸耸肩,一抹邪佞的笑容染上嘴角。
庄舟脸色发白,此刻头脑里唯一的想法就是找根草把这个男人狠狠地勒死了!
“大色魔!你偷看我睡觉!”幸好她晚上还有穿睡衣的习惯,要不然这个亏就吃大了!
“你别忘了你我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并且当初我们约定了,你要为本王生一个孩子。”
庄舟火冒三丈:“放屁!鬼跟你生孩子!你当我是什么?”
“你骂人?”这个小女子居然出口如此恶劣!看来真是养不教,‘夫’之过了。
“骂人怎么样?你管得着吗你?”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你们汉人说得对。”他拍拍额头,觉得头脑昏沉,意识也模糊,“今晚本王不走了。”
“谁管你。”她翻着白眼,又一惊,“你不走去哪里睡?”
“夫妻同床共枕,你们汉人不是这样的么?”他迈开步子走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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