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我的疑问,安安吱吱唔唔顾左言右了半天,最后还是招了,她说,没办法,心中就是放不下。我很为安安感到不值,这算什么,只是因为放不下这份感情,以前的隐瞒和欺骗就一笔勾销了么,她怎么就为了这么一个男人这么委曲自己。
而且我很纳闷,以安安一贯的火爆性子,根本容不下感情中的一丝瑕疵,怎么现在能如此安然地接受了这些委曲。
安安看着我,叹气,不再是嘻皮笑脸的样子:“既然决定了要跟他过,那为什么还要跟自己过不去,我再怎么想过去是怎么回事,对现在也毫无用处,他现在对我是真的好,我也是真喜欢他,再去纠结过去,那就是自己找堵。”
我不服:“你这样是自欺欺人,只不过是为放纵自己找理由,你难道真能完全放开,完全忘记这些事情吗?”
安安不响了,好一会儿,才抬手拍拍我的肩,脸上忽然多了种叫做沧桑的东西:“丫丫,我年纪大了,找一个自己中意对方也喜欢你的人不容易,如果年轻五岁,我可能还有力气折腾,现在,我真没心情再重新去找了。这社会上的男人我见多了,没一个是单纯的,哪会有事事都如你心愿的男人啊,找一个大致满意的就行了。”
我被安安的语重心长迷惑了,似乎她说得也有些道理,不过不知为何我心中始终感觉哪里有点不对劲。在洗漱完毕爬上床时,我忽然想到了哪里不对劲,这样的隐瞒之后,难道还可以若无其事地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么?我忍不住开口问安安:“师父,经过这次事情,你现在对他的话还会象以前那样相信么?”
安安默不作声地脱了衣服,钻进我旁边的被窝,啪地关了电灯,黑暗中传来了她平淡的话语:“不相信又能怎么样,别固执了,现在我想通了,没事不要自寻烦恼,没让我看到的事就是他没有做。”
她的声音平淡得接近死板,这样的平淡语气却让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她在面对那个男人时的甜蜜笑容来。
虽然我不太认同安安的话,我觉得她这是在逃避和自欺,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衡量判断标准,说不定在安安心中,这就是宽恕与尊重,只要安安她能说服自己,跟她男人过得开心,那样就比什么都强。
我往被窝里缩了缩,这晚上,太冷了。
我发誓我绝对不是有意的,我只是想调个闹钟罢了,我在被窝中打开了手机。伴随着一串短信提示音,六子的电话第一时间冲了进来,以这种及时程度,我不知道他到底反复打我电话了多久。
“丫丫,你和老三到底怎么回事,他在这边闷头灌老酒,你在那边不接电话。你们俩有啥事不好当面说清楚的,要这样折腾。你快点过来啊,我不行了,从晚上六点开始老三他就拉着我猛喝,一直喝到现在,我实在顶不住了。”六子气急败坏地在手机那头吼着,这大段话吼得又快又急,在晚上听着格外大声,我皱了皱眉,把手机往外移了移。
“老六,这事一时半会说不清楚,等明天他酒醒了,你问他自己去。我已经睡了,不过来了。”我往被子里继续缩,程家嘉不是海量么,不会那么容易喝醉的。
“问个屁,他刚才清醒时就没说过一句话,现在喝糊涂了,更是一个屁也放不出来,”六子很是着急,一迭连声地催促,“你倒是快过来啊,如果我自己能拖他走,我才懒得管你们的事呢,他现在就一酒鬼,死活坐着不肯走,谁也劝不动了。”
我默不作声地钻在被窝中,六子的催促还在继续:“快点,无论什么事,你先把他拎回家再说,回家后随你怎么执行家法。”
“丫丫,”见我不作声,六子忽然难得地正经了起来,“你到底还有什么想不通的,老三他是真喜欢你啊,这么多年,我从没见他为哪个女人这么费心思过,就算是当初……”
六子忽然停了一下,又接着说:“今天过来他什么话也不肯说,一个劲地闷头喝酒,现在醉了也只是红着眼睛说对不起你。我看了都不忍心了,他什么时候这样为了女人这样难受过?你们有什么事好好地说,别闹,这样子闹对谁也没好处。”
“我们在明松路的一家小海鲜店里,没店名,是他非要到这家店来的。你看看吧,能过来就尽量过来,看他这样子估计想在这里坐一晚上了。你如果过来,打我电话,我去接你。”六子叹了口气,挂了电话。
打电话时间太长,握手机的手有些酸,我缩回被窝里转了转胳膊,一转身,正对上安安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她对我眨眨眼:“去吧,大冬天的,别让他在外边折腾了。”
我咬牙:“不去。”
安安撇了撇嘴,眼球一转,眉头皱了起来,有些不确定地说:“明松路,不是你家小区前边的那条路么?”
我心中一跳,明松路,明松路上的无名海鲜店,难道是我跟程家嘉第一次约会时我带他去的那家……
我转了个身,背对着安安继续钻被窝,我的手机安静地躺在我枕边,不时闪上一闪,那次约会的场景不由在我脑中出现,那个阳春白雪的程家嘉,挥洒自如的程家嘉,那时他也是装的吧,我心中开始隐隐作疼,象有根细细的针刺进那里,尖尖地若隐若现地疼,我换了好几个姿势都睡得不太舒服。
我再次翻了个身,黑暗中安安正瞅着我撇嘴呢:“你烙大饼啊,一刻不停地翻身,这一夜我看你是别想安生地睡了,你还是赶紧去吧,省得在这边闹得我也睡不着。”
我咬着牙不吭声,寂静中手机叮的一声,我心中一跳,倏地回头,一把抓起了手机,却只是一条无聊的广告。安安忍无可忍了,一脚把我踢出了被窝:“你给我起来,躺啥躺,明明心中惦记得要死,还死撑,你不睡我还想睡觉呢。”
我在安安的威胁之下乖乖地下床,出门。我没让六子来接我,他也喝了酒,酒后驾车太危险了,而且,我莫名地想一个人去那家无名海鲜店,看看程家嘉到底在不在这家店中,如果他真在……我也没想好他在那里我会怎么样,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想看看他看到突然出现的我会是什么反映。
安安一听我说自己过去,就想从床上爬起来,说要送我。我当然不让,这深更半夜的,又那么冷,让她从这么热被窝中爬出来,太不人道,这里是市区繁华地段,出门打车很方便。
我顺利地坐上了出租车,城市的夜并不因为冬夜的寒冷而变得萧瑟,到处是灯红酒绿,霓虹闪烁,我很难得地多愁善感了一回,在这璀灿繁华之下,有多少红男绿女天天都在上演着种种悲喜剧目啊。这时的我没想到,很快我便亲身体验了一把啼笑皆非的情感剧。
我到达那家海鲜店时已经是深夜零点四十分了,当我忽然地出现在那家海鲜店时,店中所有人都楞住了,然而,所有人的吃惊加起来也没有我受到的震惊来得多。
在店中,我见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女人。
第四十九章
我刚下出租车隔着马路就看到一个年轻姑娘匆匆进了那个店,我掏出手机看了看,十二点半了,这么晚了居然还有人来这家小店,我边奇怪着边不在意地往小海鲜店走去。
我走进店里时,刚才看到的那个姑娘正侧面对着我,杏眼圆瞪,柳眉倒竖,大声地在埋怨六子:“六子哥,家嘉哥怎么会喝成这样,你怎么也不拦着点。”
这个声音!晴天霹雳啊,这是崔南那个青梅,程家嘉他妹,小青!!!
我愣愣地站在门口不知所措地看着那个苗条的身影生气地指责着六子,一时都不知道该不该离开。
六子对这位青梅姑娘显然也很是头疼,他忙于应付青梅,一时没注意到店门口站着的我:“小青,老三不是叫你别来么,你怎么还是过来了。”
“我不过来?电话中我就听出家嘉哥不对劲,他醉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了,我能不过来么?如果今天我不是恰好打电话过来,都不知道他会这个样子。这都是怎么回事,家嘉哥从来喝不醉的,现在怎么成了这个样子?”青梅气乎乎地弯腰去扶歪靠在座位上的程家嘉。
我这才看到她身边的座位上靠着醉得不轻的程家嘉,店堂中的灯光不太亮,但还是看得清程家嘉无力地歪在座椅背上,低垂着头,额发垂落着,看不清他的脸,他的领子歪歪地松开了两个扣子,整个人显得很颓废很失神,让人看了心中很是不好受。
我心中突地抽了抽,往日的种种忽然地就塞满了我脑中,每次起床,他总是无赖地不扣上最后两颗,非要我给他扣上,他知道这个样子最诱人,每次都摆这个样子来电我,扣着扣着,最后我们俩总会又扣回到了床上去。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踏进了店堂。怕什么怕,来都来了,干什么不进去,她是她,我是我,凭啥她来了我就得躲开,该来的总是要来的,这些事早晚都要面对,我李二丫没做任何对不住人的事,有什么好怕的。
青梅姑娘听得声响回过头来,脸上还保留着斥责六子时的一脸怒气。她的目光一接触到我,就象是被针刺了一下,倏地收了回去,整个人僵僵地站在那边,我看到她的杏目睁得更圆,柳眉竖成了八字,脸上风云变幻了好几次。
这青梅不是凡人,只片刻她便收敛了震惊,不再瞧我,只是回过头,用胳膊肘儿戳了戳六子:“这女人怎么来了?”
六子正在应付老婆打来的查岗电话,听得青梅的话,一边使劲向老婆保证立刻回家,一边漫不经心地向我这个方向看来。
看到是我,六子大喜过望,当下就挂了老婆的电话,顾不上回答青梅,欣喜地迎了过来,一把攥住了我的胳膊:“丫丫,你总算来了,老三可算有人管了,快快快,快把老三给拖回去。”
我被六子拖到了程家嘉身边,程家嘉这次是真醉了,背对着我无力地歪靠在椅背上,他似乎喝得迷糊了,我们的动静一点也没引起他的注意,连我现在站在他身边了,他都没看到,还是自个儿闭着眼歪歪地靠着椅子,这么个大男人迷迷登登地歪在椅子上,看着很是脆弱和孩子气,我心中有些酸涩,不再去想之前的不快,准备先拉他回去再说。
没等我挨上程家嘉,一只手早我一步去搀程家嘉:“六子哥,我送家嘉哥回去了,你也跟我一起去吧,不然他妈看到他这个样子肯定又以为是我给闹得。”
六子这时有些忐忑不安,他不自然地看着青梅开了口:“小青,这事,这事你不用插手了,丫丫是老三的女朋友,老三这次是跟她闹别扭了,让他们俩自己解决就成。”
“女朋友?不可能吧,家嘉哥不是跟我说只是玩玩的吗?”青梅好象把我当作了空气,她的声音中有点挑衅的意味,她夸张地对着六子作着惊诧的表情。靠,表情这么丰富表演这么逼真,不愧是实力演技派。
我承认,尽管我努力无视此人的表演,尽管我进店之前就作好了准备,但她的话还是击中了我的要害,我强大的小心灵此时完全成了颗玻璃心。
可能是因为在乎吧,越是在乎的东西,被人践踏,便越承受不住。以前崔南回头时,无论她的话多么恶毒,我都能一笑置之,轻松回击,那只是因为我不在乎,可现在她只是这么轻轻一句,我就有些承受不住。在感情中,投入了,便给了别人伤害你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