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有这好东西?”狱卒打量衙役周身,似要看她把酒藏在哪了。
衙役道:“怎能随便放身上,被逮着了岂不遭殃!自然是藏在隐蔽处了,配着下酒的好料!走,悄悄喝去,免得人来满屋酒气!”
狱卒喜滋滋的站起来,拿刀拍了拍牢门,喝道:“你给我老实点!”转身跟在衙役身后走开了。
沈大松痛得难忍,又见不得狱卒的嘴脸,扭过头向着里墙。
里墙整面墙壁上,满是青面獠牙狰狞可怖的鬼怪。沈大松胆子素来很大,从不惧怕。但今日在这阴森牢房中,幽幽昏暗灯光映照下,那壁画似浮动起来,满墙的狰狞的鬼怪似都活了过来,叫嚣着扑向自己!
沈大松蓦然一惊,哆嗦着支起半截身子想要换个方向,抬头又见棺材横在眼前!吓得手一软,跌回了干草里,偏又扯着后面伤势,痛得直喊娘。
她在草堆里趴了会,又痛又累,侧耳一听,整个牢狱里面没一点声响。沈大松不安的叫了声:“喂!”声音向后传去,慢悠悠撞了回来,荡漾开。
牢房里没有人么?还是人都在那黑漆漆的瞧不见的地方?沈大松不安的挪了挪,一双眼睛没停歇的四处乱转。到底是干了亏心事,没了底气。沈大松这般悬着心半个多时辰,又惊又惧又痛又累,神智竟迷糊起来,昏聩欲睡。
平地忽起寒风,油灯噗的一声灭了。牢房陷入沉得透不过气来的黑暗中。
沈大松心里一抖,脑里转了清明,忙瞪眼四处查看。而身边都被黑暗笼罩,什么都瞧不见。唯有前头一扇小窗,透着些许微光,正巧打在棺材上,好似阴气四溢。
她不知怎地想起衙役说的,傅辰死时穿着红艳衣衫。那晚没细瞧,只记得那倒在地上的男子是穿着艳丽的颜色,莫不就是红色?老人们常说,穿红衣惨死的人死后会化作厉鬼取人性命。沈大松的心狂跳起来,死死盯着棺材板,就怕出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久到沈大松以为不会有事情发生,久到他又迷糊了神智,突然!细微的抓挠声响起来!在寂静夜里细微声响都特别明显。
那是爪子挠着木板的声音,像老鼠又像猫。沈大松呼喝一声,试图吓退这恼人的牲畜,但抓挠声不见消失,反而越来越大,越来越响!似抓透那板子,挠到人心上!板子……沈大松脑里的弦崩紧了,脖子僵着往棺材的方向看去。
那声音停歇片刻,又响起来了!比之前频率更高、更快!棺材板吱一声开了一条缝。沈大松觉得全身的血都凝住了,心跳快得像要跳出来!
那棺材里缓缓伸出一只手,尖利的指甲,乌青溃烂的手一点点在微光里显露。那手上流淌着腐肉脓血,吧嗒一声掉在棺材面,顺着滑到地上。说不出的恶心可怖。
沈大松脑子嗡的一声炸开了,身子一弹,滚到墙边,屏着气瞪着眼前动静。
但见那手慢慢推开棺材盖,铛的一声磕在地面。棺材里直直飞起一个人,不,一具尸体!鲜红如血染的衣衫无风自动,猎猎作响,一头长发披散飞扬!
沈大松瞧清了那脸,不,那已经不能被称为一张脸!腐坏烂掉的肉簌簌往下掉,眼睛只剩两个血洞!他,他脖子上狰狞交错的伤口还淌着脓血!
沈大松脑里的弦哧的一声断了,凄厉狂叫起来:“鬼啊!鬼啊!”
那尸体飞扑到粗木墙上,尖利的指甲不休的抓挠起来,木屑漫天飞。呲着嘴,一口白森森的尖牙,咬合交错,血不断从口里漫出!
沈大松觉那尖牙似咬在了自己的脖子、心口,也好似那尸鬼般,肉扑簌掉下,她拼命狂叫起来。
一根木头已被抓断,傅辰的尸身半个身子探了进来,朝沈大松伸着爪子。沈大松尖叫着奔向牢门,然而木质粗壮坚硬不是她能撼动的。
眼见尸身又挤进来一些,沈大松神色渐癫狂,疯叫起来:“放过我吧!我无心害你的!我不想杀你的啊!”
尸身却未停下动作,还在朝里面逼近。
她一味凄厉尖叫,然而尸体一寸寸越来越往里,眼见整个身子就要进来了
沈大松跌在地上,涕泪横流,狂叫:“我只想偷些钱罢了,谁叫你在那里!都是你自己不好!都是你自己不好!是你逼得我杀你的,我不想的啊!”
尸身停下了动作。
沈大松抓着身后的木棍,神经质般重复:“谁叫你不好,看到我了!我不想的,我不想杀你的!我不想的!”
尸体忽然冷笑一声。
沈大松惊恐的瞪大眼睛,止不住颤抖。
“尸体”却道:“戏演完了,出来罢。”
呼啦啦从门外涌进来一群人,陈子敬为首,县尉在身侧,我紧跟在后。
沈大松呆若木鸡,还未弄清状况反应过来。
陈子敬看着“尸体”轻笑:“游之,辛苦了。”
没错,“尸体”是陈游之友情出演的。
陈游之抖掉身上悬挂的腐肉,摘了假牙,抹去脸上可怖的妆容,皱起眉头:“太臭了,我回去洗漱,这里交给你们了。”说完往回走,我们迅速让出一条道来,他犹在不满:“偏你们想出这个馊主意,熏得我都快受不了!”
陈子敬笑着看了我一眼,我没心没肺的笑起来。因朱梅斩刑判决一传出,沈大松更不会认罪,所以陈子敬决定另备计策,装鬼的馊主意是我出的。
他敛了脸上的笑容,对着沈大松:“沈大松,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沈大松一脸木然,颓然倒在地上,半晌,痛哭起来。
沈大松为人油滑,为保全性命又忍得皮肉之苦。这样的人要由恶人来磨。所以早定下了计策以备万全,只待请君入瓮。
在堂审时,陈子敬就强调棺材里是傅辰尸首,开棺有恶臭飘出。沈大松一定不会去看傅辰的尸体,但心里对棺材已有了初步印象。关到牢里时,衙役演了好一出戏,为沈大松联想恶鬼索命做了暗示。而扮尸体非陈游之不可,首先他是男子,扮傅辰更像。其次陈游之内力深厚,能放缓呼吸,憋在恶臭的棺材内几个时辰。再则有轻功,可以纵身飞起使衣服头发无风自飘。让沈大松更确信了鬼的出现,然后极度的心里恐惧会迫使沈大松说出实话。
命案终于水落石出。沈大松供认了全部犯罪事实。
沈大松在十数前在赌坊输了不少钱,夫郎为此还与她大打出手,夫郎一怒之下回了娘家。沈大松再无赌资,又想去翻本。她起了贪念,想盗点东西充作赌资,遂带着屠刀出了门。
傅辰当日约了孙娉行那苟且之事,院门房门皆虚掩而待。沈大松摸进了傅辰家,以为这家人粗心正好下手。她摸黑从大堂进了左边房间。傅辰正在房内等候,听见声响以为是孙娉赴约,欣喜之下扑身抱住。沈大松却以为是要抓她报官,惊慌一下,拧开傅辰的手,捂住他的嘴巴,摸出屠刀割了喉。可怜傅辰白白丢了性命。
沈大松动刀后松了手,魂魄归西的傅辰倒在地上。她心里害怕恐惧,夺门而去,跑了没多远跌了一跤,慌慌张张爬起来继续逃。而沈大松等回家后才发现屠刀不见了,不敢去找。
此时色迷心窍的孙娉到了,进屋发觉傅辰已死,惊惧间碰倒凳子,清醒过来慌忙而逃。听见声响起床查看的傅辰父母发现了儿子惨死,遂报了官。
而沈大松乃沈桑原姨母,集聚屠户那天晚上,沈大松到沈桑原处刺探消息。沈桑原毫无怀疑,被套了话,沈大松惊恐下连夜逃出平春。躲在平春十里外的山上,山上有一间破屋子,几乎无人知晓。她在山上躲了几日,悄悄下来刺探消息。在茶寮一问,听人人都说凶犯朱梅落网了。她起初有顾虑,又等了几日,确信判决都下了。想着陈子敬毕竟是个男子,大约是个昏聩无能的官员,便想回家看看。才被我们逮个正着。
案情不复杂,唯世事机缘太过巧合。才会牵扯出一连串的人和事,引我们转了好几道弯,才劈开迷障,解开了真相。
作者有话要说: 案子已了
之后几章是感情戏份,种种皆有
话说,俺真心爱这章
╮(╯▽╰)╭
愿亲们喜欢╭(╯3╰)╮
☆、闲暇
几日阴雨终见放晴,冬日懒洋洋的日光照着,每个毛孔都被晒得很舒坦。
“恭喜!”我笑着将包袱交到朱梅手里。
朱梅拎着包袱,望着衙前街热闹景色,眼里却泛着空洞。
“还忧心什么?大人已遵照约定将王卓放回去了,有王宝珠护着,定不会有事。至于你,挨了四十大板,又协助破案有功,大人已不追究你的案子了。你只管安心回去,没人能拿你怎样!”我宽慰道。虽然四十大板水分很多,但赏罚分明功过相抵,朱梅安然抽身。
朱梅问:“那个沈大松怎么处置了?”
“故杀,大人判她绞刑。” 已将案子整理,等上交到郡里,再往朝廷逐级报告。虞律的故杀与现代故意杀人的定义不同。它的故杀是指无预谋、临时起意的杀人行为。若有预谋,称为谋杀,所以假控朱梅时,判的是谋杀,斩刑。而沈大松是故杀,绞刑。
“说来可笑,我竟因她逃出生天。”朱梅苦涩一笑。
我道:“你假认罪时,并非自己签名按指印,所以认罪书不成立。这事不会再牵累到你。倒是连累沈桑原受了刑罚,还好大人没罢去她仵作的职位。”
朱梅强笑道:“几家欢乐几家愁,我也不知自己该是欢乐还是愁。”
她和王卓虽然过了这道坎,但前路渺茫,王卓毕竟已定下婚约。且依照王宝珠的性子,朱梅回去少不得还要受些苦。
我拍拍她肩膀,以示安慰。
朱梅抱拳:“我朱梅幸得贵人相助。多谢褚书吏侠义心肠,救我和王卓于水火中!”
“言重。幸有大人相帮。”说起来,她和王卓落网我也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不愿当她这个谢字。我劝慰道,“一切随缘!”有情人终成眷属固然好,若求不得,缘生缘灭,亦是天意。
朱梅再抱拳,慢慢踱着步子,下了阶梯。
她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我亦转身走开。因熬夜守株待兔兼连夜审理,上午整理完案卷,陈子敬赏我一下午假期。大约是案子了结,朱梅王卓二人平安被放,我心情极好,竟一点睡意都无。踩着日光懒洋洋迈步,在街上闲逛溜达。
路过周家米铺时,见周吉在铺里拿着算盘算账。比堂审时似乎消瘦了些,不过精神还不错。还儿案结后,还是第一次见到她。我站在对街暗影里,观察了一阵。无法再孕育孩子,还好有夫郎相携相伴。不知朱吴氏现在如何,朱巧儿是否已经明白接受了自己的身世。
“在想什么?”身边忽然压来一暗影。
竟然是周文质,我笑道:“你怎么在?”
“伙计来报,有人窥视我家米铺,自然要来瞧个明白。”周文质绷着脸,眼底藏了笑意。
我被逗笑:“可瞧明白了?”
“嗯。”周文质故作深沉的点头,“原是窥视我家账房,待我去告知周杨氏。”
“不敢不敢,我可没有磨镜之好!”我拍着周文质肩膀大笑。
周文质仔细瞧了我一眼:“十数日不见,你似心情颇佳。”
“案子破了,自然高兴。”我道,“偷得浮生半日闲,正四处溜达。”
“下午无需公干了么,那去我家坐坐吧。”周文质道。
“好!”十数日来我早出晚归,顾不上褚珀小宝。他们二人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