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这里等着,我很快回来。”我把布巾塞回她嘴里,把她藏到稻草堆里,屋内的血渍也用稻草掩盖住。手脚本就被绑着,受了伤,她没办法逃。做完这一些,还是不放心,可实在无法在施。她呜呜叫喊,我权当没听见,奔回县里。
不敢去医馆,幸好家里还有一些伤药绷带,是上次受伤时剩下的,陈子敬给的药膏想来不会差。
我翻箱倒柜的找着,褚珀和小宝怯怯的站在门外,我只得停下,把他们赶回床上:“乖乖睡觉,今晚衙门有事,一会我把门锁了,你们不用等门。”
褚珀可怜巴巴揪着被子:“阿姐你衣服上怎么沾了血,你受伤了?”
我不由放柔语气:“不用担心,就是寻常事。夜里要是怕,不熄灯就是。”我低头看,衣摆上的确染了血渍,我才注意到,大概是跌坐在地上的时候染上的。
“阿良姐,可是我,我爹爹他……”小宝眼睛立刻红了。
“没有的事。”我截断她的话,“你爹爹明日就回来,阿良姐明日就带你回家。”
“真的?”她犹不敢信。
“当然。要听阿良姐话,乖乖睡觉。”我把被子给他们盖上。
四只眼睛巴巴看着我。哄他们躺下,才敢把伤药拿出来,取了银两,布袋一兜,背着就要走。略略思索,还是换了身衣衫。门在外面锁上,我其实不放心两个孩子在家,但实在无人可依靠。
走出半条街,还是叹了口气,转头往齐叔家去。依照他的性格,只怕不会请大夫。
到他家,果然如此。
他手臂上还是我给裹着的布巾,齐叔妻主远远躲在屋子另一角,不肯近前。我心里焦急,不敢再耽误,把伤药塞进她手里,就奔了出去。
那山妇似是怕事无能之人,若施加恐吓,再给些银钱打发她回去,大概是可行的,无论如何不能让她报官。可我今日所做之事……我不由苦笑。
兜个大圈子,是为用律法解决此事,我终究不想违背它。可时到今日,已经不容我思考了,现实推着我一点点走到了边缘,什么律法规矩,我没有办法去考虑,如何尽最大可能保护身边人,忽然成了最大的愿望,即使手段卑劣,也在所不惜。
对,抑或不对,我都管不着了。
可现实总与计划相悖,常常一个大棒当头打下,躲避不及,打得人发晕。
远远看到破屋里有光,已觉得不对。出来时,为了避人耳目,我是吹熄了烛火的。不应该有灯光啊。我不由慢下脚步,屈身躲在草丛里谨慎靠近。
那一丝灯火似幻觉,晃了晃,熄了。没有星子月亮的夜晚,漆黑一片,我的心如雷在鼓噪。
草丛里的虫鸣蛙叫依旧,可夜色压抑得人透不过气,我几乎想拔腿退回去。可是想到齐叔,我没有办法就这样走掉。
实在想不出是什么人会在晚上来此地,路过?皱眉想了想,把膏药就地掩埋,捡了根粗树枝握着,就这样悄悄的挪到屋子附近。
摒气蹲了许久,屋里似乎没有人,可那丝火光绝非幻觉,我手心的冷汗令我几乎握不住树枝。
屋里很黑,我在草丛里根本无法看清,只得屏气等待,跟屋里人比拼耐力,如果屋里确实有人的话。
意志左摇右摆,即使我等得住,可那山妇呢?她的伤口怎么办?而且如果有人真的发现她,此事如何再私了?等下去也不是办法。屋里似无人般,我决定先探明虚实,可又不能贸贸然进去。
悄悄退到远处,站起身,假作过路的夜行人,哼着小曲,树枝打着草丛一路走过来。装作不在意,眼睛却时刻盯着不敢放。
直到屋前,黑洞洞的,我手心的汗滑腻腻,几乎没有勇气走进去,嘴里却道:“咦,有个屋子,那先歇歇脚再走。”手里紧握着树枝,暗暗警惕,心跳如雷。可我安然的走了进来,甚至掩盖血迹的稻草也似之前一般,我立在屋内,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挨个角落搜查?直接确定山妇还在不在?不,一一否定,可我也不敢坐下来,万一有人袭击就反抗不得,跟个傻子似的站在屋中间。
脑子飞快转着,终于道:“呀,好黑,夜路难行,生个火照路得了。”
摸出火折子,拢起干草,心扑腾扑腾狂跳。
火折子一下,两下没有点燃,手心滑腻得几乎抓不住。突然,黑暗里伸出一只手,抓向我肩膀,我猛一转身,手中树枝狠狠打下。
那人吃痛,呼喝一声,我还待要动,身后刀光一闪,一把刀就驾到我脖子上。两人迅速上前捉着我的手,翻脚一踢,我摔倒在地,脸重重的砸下,痛得我眼冒金星。
火光一闪,屋里的火把都亮起来。
“褚阿良,你好大的胆子!”
“大人……”
☆、逼供
“大人……”
我的血猛的上冲——怎么是她?
县丞极威严模样,眼神咄咄箭般锐利。
冰凉的刀锋压在脖子上,热气一寸寸逼退,心有些慌。我不由看向原本藏着山妇的地方,稻草散乱着,显然没人在。
她的目光随着我转过去,冷哼一声,盯住我脸,喝道:“褚阿良,你夜半来此作甚?”
“我自先父坟上来,正往家去,见有屋子,便来歇歇脚。大人怎在此?”我茫然问,心底忐忑难安,那山妇是自己逃了,还是被县丞抓住了?县丞又是为何夜半来此?
县丞眼角斜来,显然不信:“夜半去上坟?满口胡言!你究竟为何来此,从实招来!”
“大人,小的句句实言!先父驾鹤西去,夜里常常梦见,悲不自胜,恐我父亲地下挂念难安,才到坟上相告。大人夜里在此,想是为了公务。阿良误入此屋,可是搅了大人布置?若是如此,若是如此……实在难辞其咎!”我没有料到是县丞,原先的计划不管用,拙劣的编着借口。
“哼!你还不肯说实话?”县丞厉声喝道。
“阿良不敢欺瞒。”
县丞踢开地上稻草,湿润的血迹露出来,她指着那摊血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啊,这……”我吃了一惊,并非作伪,是当真心惊,莫非山妇在县丞手上?县丞是如何知道消息的?她夜半来此地,难道真是为我?
“说!”县丞喝道。
我看着她,黑沉沉的脸,瞧不出什么。不由偷瞧押住我的衙役,她们俱是皱着眉黑煞神般,如对疑犯。一共来了四名衙役,皆是县丞平日亲近的心腹。我的一颗心翻腾着,掉落了。
她要对付我。为什么?我只是一个小小书吏,与她从无过节,她这样的阵仗,我真看不懂。
“我不知道,刚刚进此屋,连灯还未点,实在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暗暗叫苦,只得硬着头皮把戏演下去。
“哼,哼!”县丞喷鼻冷笑,“褚阿良,你好大的胆子,身为公差,竟敢知法犯法!”
“大人冤枉啊!我只是路过,确不知发生了何事!”我真未料到自己竟有喊冤一日,更不知她安什么罪名到我头上。可瞧她神情,来意不善,如何是好?
“带回去审!”县丞挥袖便走,带起风飒飒。
“大人……”
我一句话还未出口,她却不打算再让我开口,喝道:“把她嘴巴堵起来,带走!”
“不……唔,唔唔!”
粗麻绳勒住嘴巴,狠狠系起来,手被反剪在身后,紧接着被人从地上提起,推推搡搡的往外走。我只能含含糊糊讲话,粗麻绳磨得牙关皮肤好痛,隐隐尝到腥锈味。
她们根本不听不理,只粗暴的推着我往前走。
山妇不在队伍中,我稍稍放下心,可她们如对嫌犯般的态度令我紧张。县丞她为何半夜来此?李达曾提醒县丞在关注过问,要我小心,我还是大意了。事到如今,我弄不清县丞的意图,又该怎么应对?
回平春的路,如此漫长,她们推得粗暴用力,我屡屡绊到自己的脚,连摔好几跤。她们拳脚如雨落下,我躲闪不得,咬牙硬捱,打到肩膀腰背旧伤,痛得叫喊不出。她们如提孩童般一把把我抓起,推着走。
跌跌撞撞,头发散落蓬乱,沾了满身尘土污泥,脸上手上俱是伤口,我狼狈模样想来与一般被缉拿归案的案犯已无二致。
远远瞧见县衙大门灯笼高悬,我的心却又沉了几分——有皂吏在外守夜,县丞显然是早有计划!
走过题着“民具而瞻”、“恪慎天鉴”的牌坊,我竟在极度压抑心情下,想起与周文质一同来看榜那日,是我来平春后一家人最开心的一日,我求的不过是一个平顺安宁。愿安住乐土,世上却无乐土。美得像梦一样的安宁却真的如梦一场,会消散。
当日递上拜帖时,从未想过自己会被人押进来。可我却如案犯般被押进县衙。
那守夜的皂吏看到我,大吃一惊,揉了揉眼睛,再瞧,看清还是我,一脸活见鬼的神情。
被她们一路拖进衙门,拖到牢房,如破布般,我被丢弃在地上,两人在旁看押。我挣扎着坐起,两柄刀落到脖子上,刀锋寒意更甚。
“我能不能坐着?”我含糊道。
“老实点!”
如一般没有创意的恶吏,她狠狠踢了一脚。这下力气真狠,我一头撞到地面,额头擦破皮,大概血沁出来,辣辣的疼。
县丞的打算我虽然还没有弄清楚,但这样的手段,我隐约明白她要害我,不仅仅是针对,不单纯是打压,真相与我原先想法相差甚远。
听得两声咳嗽,我又被她们提着胳膊,拖进一个房间。墙上琳琅挂满刑具,显然是监狱刑讯室!我遍体寒意。
屋内设一案一椅,县丞独坐,她冷然喝道:“褚阿良,你夜半到县外做什么?”
“大人,我……”我嘴巴被勒住,说出来的话含糊不清,却没人有为我解开粗麻绳,让我回话。
“大胆,本官问你话!为何不答?”她拍案喝道。
“大人,不敢……”我努力让她听清。
她若未听见,阴沉沉道:“别怪本官没有给你机会!再不从实招来,本官可要用刑了!”
用刑两个字听得我心惊肉跳,我急道:“大人,小的确实是……”
“看来不用刑你是不知道厉害了,给我打!”
变故太快,我甚至来不及推想反应,立刻被人按在地上,我挣扎着想要辩解,厚板子已经重重落在身上。
“啊!”疼痛来得太意外,我昂头嘶声痛叫。
几板子落下,落在皮肉,痛在骨里,我咬紧牙关不愿再叫喊,却咬到麻绳上,指甲抓进泥地里。
县丞手一挥,板子停了。
“褚阿良,你招,还是不招?”县丞阴测测的问。
“呼……”我缓缓吐口气,试图撑起身答。
“打!”县丞又喝道。
板子又落下。
她要打死我!我咬着牙死死抠住泥土,任板子落在身上,痛在身体的每个角落放声狂嚎,眼泪无法控制的滚落。什么骨气勇气,我统统无法想,刑罚痛苦让人尊严都失掉。我只能咬着牙,不让自己崩溃得彻底。
一下、两下、三下……十五、十六……刑罚好像永远不会停止,可是……
“停!”县丞喊道。
她原来没有打算把我活活打死,我迷迷糊糊的想,疼痛让我几乎无法思考。
“褚阿良,你可知罪?”
我哆嗦着撑起上身,昂头看她。
县丞使了个眼色,有人上来把我嘴上的麻绳割开。我咬着麻绳死死盯着她。
她眼里有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