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风行 作者:潜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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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风行 作者:潜菠- 第7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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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是银杏。”他语气轻松起来。
  或许是眼睛看不见,听力分外敏感,如今我对陈子敬语气微小的情绪变化都能分辨。扶着轮椅慢慢蹲下,捡起脚边的落叶,描画着它的形状。
  “想在这待会么?”陈子敬轻声问。
  “嗯。”秋天了。我到将军府已两个多月。
  陈子敬遂引着我到了银信树下,我摸着树干,慢慢坐下,坐在厚厚的松软的落叶上。
  其实我的眼睛渐渐好了,但大夫叮嘱每日还得敷药,不能久视。三个月前,我还伤重。在平春休养了半个多月,皮外伤好了,眼睛却无半点起色。陈子敬遂决定带我到京城医治,我却犹豫。陈子敬极果断,安置好齐叔,便立即带我启程,一路拜访名医。不记得自己喝了多少药,扎了多少针,眼睛光感终于开始恢复,但每日仍要敷药蒙眼。
  是以来了将军府两个月,我还未真正看过将军府的模样。却走过了府里每寸土地。
  陈子敬每日都带我在府中散步,因他腿伤的缘故,将军府少有阶梯门槛,我虽目不能视,却依赖他的轮椅引路,得以无障碍的行走。
  每天走过的地方,陈子敬都会仔细告诉我。所以,虽未见过,却从他平日的描述里,我已在心中描摹出将军府大概的样貌——不若一般府邸红墙绿瓦,精心雕琢。将军府就如它的主人身份一般,是硬朗疏落的,没有假山、小桥、流水的雕饰,朗朗坐落在城东一隅,远离其他世家府苑,异常地自在舒坦。
  “这几株银杏是我母亲亲手栽下的,她从前在家时,从来不许人扫落叶,等叶子落了一层又一层,就坐在树下。”
  “那大人你呢?也在身旁么?”
  “或许,我记不得了。”他似乎笑了下,“母亲在家中的时日很短,一年大半岁月都在边关。”
  如果我能看得见,那现在京都的天空应该很高,离我们很远很远……远到会释放这种眷恋的伤感情绪。
  “边关的秋天怎样?大人你说过,以前常在边城呢!”我很好奇,虞国的边关是否和我国西北相似,想来,相差应不多吧。
  “很美。”陈子敬笑起来,飞扬着,“边城秋天很短,一夜间,风从辽阔草原,茫茫荒漠翻过,叶就落了。边城的树比京城的树都要坚硬,枝条也不柔软,风沙就是她的妆,像出鞘的刀剑。我记得,将士们的手是冰冷粗粝的,烧刀子是烫,歌声回响在渺无边际的大漠戈壁。”
  “父亲说,荒漠里最珍贵的树是胡杨林,活千年不死,死千年不倒,倒千年不朽……”他的声音有点低哑,一字一字落在我心上,“……你如果去,定会喜欢。”
  “我定会喜欢的。”我喃喃答。西北我去过,胡杨林我看过,神秘震撼的自然之美。可我还想去他口中的边关,去看他看过的草原荒漠,去尝尝他喝过的酒,去听他听过的歌,去……他走过的地方。
  然后两人都沉默了。只有这阳光,微风,纯净的空气。
  “公子,乔小姐来了,在厅中等候。”府中下人来报。
  听到名字的一瞬我不自主的绷直了身子,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又失笑放松。这不是第一次听到乔燕歌的名字,陈子敬回京后,乔燕歌也不是第一次来陈府,细数,唔,也不是第二三四次了。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陈子敬声音已经沉下来,平静无波的。
  “是。”
  脚步声远去了。刚才他来的脚步声我却全然未听到。
  扶着树干站起来,双手向前寻找轮椅。陈子敬握住我在半空中的手,拉到了椅背上,轻轻放开了。
  “送你回房。”陈子敬如是说。
  “好。”
  女性的直觉早告诉我,乔燕歌和陈子敬有故事,我还记得在他看到乔燕歌伤口时的失态。你看陈府下人对乔燕歌多么熟悉,我从未听他们在通报时说乔燕歌全名,从来都是“乔小姐”,仿佛乔小姐就是乔燕歌一人,不需特别说明,仿佛乔小姐是这陈府的常客贵客,不需通报,可直接引入厅堂。
  想着酸溜溜的心声,不禁嘲笑自己——阿良啊阿良,你毕竟不能置身事外了!
  陈子敬将我送回房,便走了。
  我坐在桌边发了会呆,忽觉无力,没得意思。
  章嫂倒了杯茶水放我手边:“公子嘱咐我来陪着姑娘,姑娘有啥想干想吃的尽管吩咐。”
  我拿起杯子喝了一大口,什么话也不想说。
  “公子去见客,很快回来的。”
  我只捧着杯子,沉默着。
  “要不……我陪姑娘聊聊?”章嫂小心翼翼问,“姑娘有什么想聊的?”
  一口气把茶水喝干了,慢慢放下杯子,我镇定道:“章嫂,乔小姐和大人……”
  章嫂了然的拍拍我的手:“你怎么不问公子?”
  我摇摇头,这如何问陈子敬呢?以何身份问呢?
  “姑娘,这也没什么好瞒你的,公子和乔小姐自幼相识,曾有婚约。”
  婚约?那……
  章嫂轻描淡写:“公子前两年提出退婚,这事京城里的人都知道。现在也就这样罢了。”
  退婚?!
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了,我回来了。

☆、念头

  陈子敬退婚的事,章嫂无论如何都不肯再说了。我没再追问,只是怀着心事,这几日沉默了些。
  褚珀似有察觉,这几日放了学就来与我待着,不与小伙伴玩耍了。
  进京后,陈子敬就把褚珀和阿九送到附近的学堂,每日都要上课,交了新朋友,占据了每日大量的时间精力,他渐渐不再惶惶不安了。
  “姑娘,这是最后一碗药啦!公子说,过两日大夫就会来取了眼罩,你这眼睛啊,要大好啦!”章嫂把药放到我手边。
  褚珀拍手乐道:“那太好了!”
  端起碗,一口气喝干了最后一碗药,就像干了大碗的烧酒,心里痛快极了。
  “阿姐,吃块蜜饯。”褚珀捻了块蜜饯,放到我嘴边。
  “哟,真乖!”章嫂笑道,“你们姐弟感情真好!”
  就着褚珀的手吃下,他指尖蹭到我面颊,冰冷冷的。我伸手握住:“怎么……”不待我说完,褚珀挣开我的手,站到一边去了。
  我的脸立刻冷了下来:“你手上怎么有伤?又打架了是不是!”刚才明明摸到他手上一道长长的痂痕,明显是抓伤。
  褚珀现在一点都不怕我,见我生气了,还笑嘻嘻的说:“那人家欺负我,我总不能白让人欺负呀!再说,有阿九帮着我,我们才不会吃亏呢!”
  一提阿九我就更生气了,合着他们还打了群架!
  “阿姐你不知道,那些学堂里的女生多讨厌!”褚珀抱怨。
  我冷着脸,抱臂不说话。
  “小鬼头,欺负你阿姐看不见,还偷偷做鬼脸!”章嫂提溜着褚珀往我身前一放,笑道,“看你阿姐怎么收拾你!”又对我道,“姑娘你好好教训他,我还有些事先去了。”说着就退出了房间。
  褚珀立刻撒手抱住我撒娇:“阿姐你别生气了,我知道错了!陈大人已经训过我们了!阿姐~”
  他软软在我怀里扭来扭去,我真拿没办法,可打架这事是纵容不得的,小孩子打闹起来没有分寸,真伤了再后悔就晚了。我把他拉开,勒令他站好,才道:“为什么打架?”
  褚珀见我不吃这套,才真的老实了,闷闷回答:“她们瞧不起我们男孩。”
  “人家瞧不起你们,你们就动手啦?”她们就是学堂里的女生了,褚珀在的学堂也收男生,只是男生比例很小。
  “当然不是,她们还欺负了一个男孩,把他的书本藏起来,我看不过眼,结果就……”
  自我决意做褚阿良后,我不再是这世上的过客,因我对褚珀负有责任,开始思考褚珀的教育问题。进京后,陈子敬问过我的意见,是请先生到府中教书,还是去学堂。
  我选择了学堂。
  陈子敬告诉过我,京中的孩子性情比平春县的张扬,褚珀或许会吃些苦头。
  我想褚珀虽是男孩,也不该当娇公子养着,他该多与人接触,增长见识。我并非要他功成名就,他作为男孩,在这世间求学、生存迟早会遇苦难、或将遭受不公,如果他能接受教育,有自由的灵魂,独立之人格,定能收获内心的平衡。
  记得在平春时,爹爹与我谈论还未上任的陈子敬,说起他的风采,褚珀很是向往崇拜,可褚珀不曾梦想自己如此。真的不梦想么?
  我为褚珀选择了学堂,陈子敬亦是支持我的。
  那时候,我就知道,他明白我。
  褚珀感到不安:“阿姐,你不要生气了,我…我以后一定不了!”双手扯着我的衣角,可怜巴巴的。
  想得太入神,竟把周遭给忘记了。
  我回过神,拉过他的手,抚上痂痕:“还痛不痛?”
  “早不痛了!”
  “你喜欢去学堂吗?”我记得他刚进学堂时极兴奋,大概有阿九在一起,他很适应学堂生活。不知道现在感受到轻视敌意后,是否还喜欢。
  “嗯!喜欢的!”褚珀的回答没有犹豫。
  我松了一口气,又道:“答应阿姐,以后不要和同学打架,好么?”
  这次褚珀有些犹豫,过了好一会,才闷闷回答:“好吧。”
  “你愿意帮助同学,这很好。解决问题的方法有许多,打架不是个好主意。”
  “我知道,陈大人也这么说。”
  我相信陈子敬说的话对褚珀分量是很重的,便在打架这事上过多纠缠。
  其实我有其它顾虑,抱住褚珀,低头问他:“同学瞧不起男生,你很在意吗?”
  “嗯!”褚珀哼哼唧唧。
  “那你觉得她们说的话对吗?”
  褚珀喊道:“当然不对!”
  “为什么呢?”
  他想了好久,却答不上来。
  我说:“她们的话没有影响到你学习的乐趣,是不是?”
  褚珀不开心的嘟囔:“她们那样就因为我是男孩子吗?”
  我试图简单点表达:“这个世上有许多我们难以改变的事,比如男女生差别。男生女生出生到这世上是一样的,但日积月累许多复杂的原因,让人们看待男生女生的眼光有了差别。可这不意味着女生就一定比男生强,比男生好,地位就应当在男生之上。”
  褚珀反应很快:“陈大人就很厉害!比很多女子都厉害!”
  “对。”我赞同,“可那是陈大人,你可以有自己的方式。世上只有一个陈子敬。世上也只有一个褚珀。如果她们说的不对,我们不要太在意,好不好?重要的是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才会有自己的生活乐趣呀!”
  又过了许久,褚珀回抱我,依偎在我怀里轻声说:“阿姐我明白的!”
  我不敢给褚珀灌输男女平等的想法,实现男女平等实是太艰难的一条路。在倡导男女平等的现代,在职场能深刻感受到不平等和性别歧视广泛存在,要实现平等,要走的路还很长。何况在这阶级观念根深蒂固的时代?我认为,在不可能引导时代变革的前提下,粗浅看人与人间不平等,其实是占有的社会资源的不平等造成。
  因此,我将尽力为褚珀争夺资源。却只敢慢慢告诉他要自尊、自立。
  “阿姐,云岫来信说周伯父在为他留意好人家。”褚珀毕竟年纪小,虽然知道找人家是什么意思,直截说出来一点羞涩都无。
  我倒是有些惊讶,因云岫他年纪还小,更惊讶他竟和年纪更幼的褚珀说这些。心中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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