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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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鸟- 第3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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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穿著一身白色的褂子,很像是哪个大医院里出来的小护士。她正安静地站在街边的冰淇淋站旁,斜靠在一个灰色邮筒侧边,一只手插在口袋里,两只眼睛很不乐意地瞪着镜头,视线的角度略微倾斜,简直像是在藐视人一样。

弗凯说:“啊,李现在养得不错啊,完全看不出是以前那个难民营来客了。”

杨颇自豪地点头。

……

埃里斯担心地推推奇斯,大声地问:“奇斯,你怎么哭了?你哭什么啊?有什么好哭的?啊,你倒是说话啊!”

【杨与李的偶遇'上'】

杨从超市里出来,他买了一大袋方便面,还有一些罐头肉、超市鲜榨的果汁。

Z刚从他家离开,犹如蝗虫过境。冰箱里所有食物都被清空,连过期食品也不例外。经鉴定,Z绝对是一个外星生物,消化系统能容万物,对所有类型的食物中毒免疫。

Z来的时候两手空空,回去的时候则带着新购置的时尚彩壳笔记本电脑——其实那台花里胡哨的东西配置根本就是糟糕透顶,用杨和Z两个人都能理解的话来说,就是绣花枕头草包芯。Z则说:“黑客技术高低与否跟电脑配置如何并无直接因果关系。”言下之意,该非人类OTAKU即使用奔2处理器也照样能进五角大楼兜风。在杨的住地逗留的两周内,Z查出几个通用软件的漏洞,在瑞士某网站上挂号销售,单是出售漏洞数据就入账三百多万欧元。

这几年,杨和Z来往甚频,在她的影响下,杨也开始偶尔到黑客联盟里一逛。

这是一个水很深的世界,常人往往以为黑客离自己很远,殊不知这个特殊行当的从业者们离所有人都很近——只要你上网,他们就在你身边。

每个行当都有自己的潜规则,黑客也是如此。他们称自己为自由职业者,不用按时上下班,有自己的时刻表,可以依照自己的心情工作,而且是高收入人群。比起研究木马程序的“发明者”、散布病毒和木马程序的“传染者”、捕获肉鸡的“捕猎者”,这群自由人中有一类是传说一般的存在。

这类人具有超高的技术与极其丰富的编程知识,他们几乎与电脑语言融为一体,几乎一眼就能查均软件编程中的漏洞。他们只是寻找漏洞然后出售,自己并没有直接攻击任何人的电脑,所以并不犯法。

他们被称为网络世界的“探索者”,他们处身于黑客金字塔中的顶端,不但其他黑客要向他们购买漏洞数据编写木马,正版软件开发商也在寻求他们的帮助。

Z就是“探索者” 这群人中的尖端人物。可是现实生活中,这样的尖端人士其实却是一位冰箱终结者,万能消化者,真人版午夜凶铃,走廊里的深夜游魂……总之,杨觉得应该没有什么人能够忍受得了与她共同生活在同一屋檐下。

他慢慢地走,回想房间里还有什么地方需要收拾。鉴于Z昨天刚刚享用过他的浴室,杨决定回家后立刻对浴室进行全方位清洁。

以Z年均五十二次澡的人品推算,她在昨天那次入浴时的新陈代谢物厚度绝对超过两毫米,为了确保安心,杨决定第一遍清洁绝对要用盐酸。

他记得从这里往左拐的一条小巷里有专营化学试剂的店家,于是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

巷子很深而且狭小,刚刚下过雨,地上很泥泞。

洛杉矶地处美国西南沿海,常常被暖湿气流影响而阴雨连绵。所幸城市清洁做得不错,大部分街道上的积水都是清澈的,然而这个巷子是贫困区域,地面凹凸不平,破损的水泥路面上积攒了不少灰尘,一旦下雨就变得糊涂一片。

杨不怕脏,他只是受不了自己的家被污染而已,Z称他是“局部洁癖病症罹患者”,“典型爱家男人”。潘朵拉的其他成员都称赞Z的取名才华,声言这是非常能说明本质的称号。

小巷曲折幽深,很长一段路都没有人,杨低头慢慢走,也不着急。直到他看见了地上躺倒的一个人。

他停下了脚步。

一个东方人侧躺在水泥路面的灰浆里,略长的短发被人为揉得很乱,发丝间沾满沙泥,白色的褂子仿佛发了霉的奶酪,沾了斑斑点点的污秽。

大概是个女人,他冷漠地俯视脚边的人,心里想。

杨不是一个慈善家,他只是一个道德水平在社会水准以下的年轻人。如果遇见快要死掉的伤病员,最多只会拨打一下综合热线911或分流热线311。报告完地点掉头就走,大多数情况下对医疗人员在电话那边交代急救办法听而不闻。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风格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这女人好像已经死了啊,胸口不见起伏,脸上白得像墙灰一样。杨蹲下去,把超市纸袋抱在胸前,腾出一只手戳戳她的脸。

冷得和冰棍一样。而且,好脏……

他收回手,看着自己指尖的一点泥污,决定就让她这么躺在这里好了。反正死都死了,他还是赶快撤离,留在一具尸体旁等待警察找上门来做例行公事的问话可是很傻的事。

杨正要走,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掏出来看,是Z的来电。

“嘿,有办法弄到眼角膜吗?A型血的。”Z说。

“……你可以跟医院申请。”

“来不及,有很多人排队,现在申请也不知道等到何年何月。”

“什么人这么急?”

“罗诺诺亚,我的朋友,一个雇佣兵。”

“哦,雇佣兵啊,难怪这么着急,这可麻烦了。”

“怎么办?”

杨再度蹲下,腾出一只手撑开尸体的眼睛,发现它的瞳孔扩张,角膜部分澄澈并不浑浊。

“Z啊,你在电脑旁边吗?”

“在。”

“帮查查角膜浑浊是死后多久才会发生的状况?”

两秒后——“一到两小时。”

“再查一下角膜的保质期。”

立即回答——“六个小时内取下,二十四小时内移植。”

“我身边有个很新鲜的尸体,在保质时限之内。型号有可能符合你的要求,要不要我带回去?”

“啊,不管怎样,你先带回来再说。我去黑市上看看这两日有没有合适的角膜出售。”

杨把死者拉了起来,让它坐在地上,靠在自己手臂里。

普通来说,稍有同情心的人都会用他或她来指代已经往生的人,但是杨分得很清楚。死了就是死了,没有生命也没有灵魂。不论遇到怎样的遭遇都不会反抗,是冷冰冰的玩具。

他习惯把尸体归类为“它”。HE和SHE都不能用在毫无灵魂的冰冷事物上。

他对尸体有一种独特的怜爱感情。

它身上湿了个透彻,看来是一直在雨里浇着。

那身沾满泥污的褂子太招人眼了,他把自己的立领外套一脱,盖在它的外面,然后转身背负上肩。杨单手抱着超市购物袋,单手扯着它冰冷的手臂,一路小跑回到自己租住的仓库,路上遇到几个和杨有点头之交的人,都被他以朋友生病的接口成功忽悠过去。

门打开,杨立刻知道自己家里来人了,果不其然,Z从厨房里晃荡了出来。她的头发一如既往的乱,穿着发黄的麻布长裙,手里抱着新购置的小型电脑:“我正想打电话给你告诉你不用麻烦了,黑市上正好出售新鲜的角膜,我调出了死者生前资料,无病史,很可靠。价格也比较合适,我朋友那边已经先付款了。”

杨把鞋子脱在玄关外,换了室内拖鞋进来,一路冲进浴室,把肩膀上挂着的人放在立式浴柜的浴盆里,才直起腰说:“你有时间去黑病例库,就没时间通知我一声?现在我把它带回来了你说怎么办。”

他对于居室装修比较挑剔,浴室保持了格外的干燥整洁,立式浴柜把湿气都阻隔在磨砂玻璃内,浴柜外的地面铺了一层织花地毯,只是如今也被从尸体上流下的水滴弄脏了。

杨不愿看到这惨不忍睹的一幕,因为这意味着他又要搞一次卫生,于是扯着Z离开了浴室。

Z才说:“谁弄来的谁负责。”

杨恶狠狠瞪她半晌不能言语。

“正好前一段时间我在哪个网站上看到三步骤处理尸体方案,好像先要王水再要什么的,总之能够用化学药剂把人完全溶解,一点渣都不剩。”

“然后呢?然后把那些溶解了肉体毛发骨骼的溶液倒进我家的马桶,从我家的下水道冲出去?”

“……”

“我告诉你,我宁愿把我自己的血涂满墙壁,也不愿意让别人一滴鼻涕沾染我家的地板,何况是这么恶心的东西。”

“那你现在都把‘它’带进来了,你说该怎么办吧。”Z很不道德地说。

他们都是一类人,道德水平在社会基准之下,也不知道是谁传染了谁,或者是相互传染。

两个人正在说话,浴室那边突然传来窸窣声响。不论是杨还是Z都闭上了嘴,仔细倾听。

Z问:“你家有老鼠?”

“不可能。就算你这只万年蟑螂死了都不可能。”

“……那是什么声音?那里还有什么东西吗?”

“……”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背后发寒。

“你确定你带回来的‘它’已经死了吗?”

“你认为我会看走眼吗?”

不可能,Z知道杨是什么样的人,严谨认真,一丝不苟。他也常常与死人打交道,还是个死人制造专家,不可能会认错。

基于来自同一国度的文化底蕴,他们两人猜测到了一个可能性,被雷得全身发麻。

杨龇牙咧嘴地说:“那么就是……诈尸?!!”

这个可能性不是没有,杨不信教,即使信也是信的魔教,比如太阳神教之类的那种。对于有可能遇上诈尸这样罕有的案例,他感到的不是害怕而是兴奋。他不可能会觉得害怕,如果你天天面对Z这种午夜游魂类型的非常人类,那么即使黑山老妖再生也不可能会觉得可怕。

至于房间里的飘行者Z本人就更不用说了。她抱着莫大的好奇心说:“先去看看什么回事。”

“想不到除了电脑语言之外,世界上还有让你感兴趣的事”

*** ***

最喜欢的是一个人呆在属于自己的空间,最讨厌的是别人任意糟蹋自己的空间——杨的习惯让人一目了然,他圈划了自己的地盘,认同的人可以随意进入,反感的人就算肝脑涂地也只能涂在他家门口外。

他过着像头狼一样的生活,只是身边没有自己的狼群,他是独自生活的头狼。

他容得下任何垃圾填充在自己的房间里,但前提条件必须是他自己带进来或自己制造的。尸体没有生命,算是一宗大型垃圾,但如果尸体还没完全死透,并且突然复活了,那就变成了杨无法忍受的大活人——何况眼前这个会动的尸体凄惨万状,让他一眼看到就心生厌恶。

“讨厌”是最能恰当形容他当时心情的词语。

那已死的尸体变活了,它变成了她。这个事实让杨从心底泛起恶感。那个完全不认识的人靠在立式浴柜的磨砂玻璃壁上,脸色青白难看,皮肤上混杂着不知道是雨是汗的液体。

真是肮脏,要赶快丢出去。杨想。

他刚俯身下去要把它抓起来,紧接着就发现她正在轻微地抽搐,淡淡的血色液体从嘴角滑落。几乎是几秒内的事情,她开始猛烈地抽搐,剧烈到杨以为她会在痉挛中把自己舌头咬掉。他维持着俯身的姿势,动弹不得。眼睁睁看到她的冷汗涓涓不绝地渗出皮肤,仿佛皮肤变成没有阻滞力的薄膜,无法把□禁锢在人体之内。

Z大喊道:“抓紧她,这是戒断症状啊。”

他呆立了几秒,忽然重重摔倒下去,额头磕在立式浴柜的浴盆边沿,发出沉闷的声响。Z张大了嘴,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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