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叶晨转回身,便看到了站在她斜后方的秦升。
秦升语气清冷,“走吧。”
她很想帮他,但她所能做的就只有握紧他的手,陪在他身边。
叶晨以为她会随着秦升去峒城最好的医院,而后如果她觉得尴尬,还可以躲在病房外不必进去。
然而,秦家比叶晨想象中的要有钱得多。他们所谓的医治从来都不需要医院的参与,他们有自己的私人医生,整个治疗过程都会在秦家进行。而他们口中的住院,便是住进自家专门为休养而修建的别墅中。
秦家一整套别墅的建筑面积,几十栋写字楼加起来都不可与之同日而语。纯白色的墙壁与金色花纹的巧妙结合既不显得庸俗,又凸显了整片建筑的高雅。金色的尖形屋顶雕着龙与凤的图样,雕工精湛,惟妙惟肖。不仅不会让你觉得这些图样很突兀,反而起到了画龙点睛的作用。
当年秦升的太爷爷秦国兴为了一家人的和睦与互不相忘,买下这片地,建造了属于秦家的宫殿。并且下了死命令今后只要是秦家的人,成家之后都要搬到这里来住。
早在很小的时候,叶晨也有听说过秦氏纵横商场的传奇,也见过不少人此生只以嫁给秦家人为终极目标。
现在看来这些人的想法也没错,如果真能嫁入秦家,不仅是她,连带着那些与她沾亲带故的人一辈子的花销都不用愁了。
而叶晨此刻就站在秦家的地盘上,左手边牵着她的是秦家倍受宠爱的小孙子。她看着这座富丽堂皇的宫殿,却像是看见了一个金丝的牢笼。她甚至觉得之前是她太高估了自己,与秦家比起来,她连只蚂蚁都不是。
她只是随着他走罢了,像是一只木偶空有一副皮囊,没有思想,左右不了方向。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两人来到其中一个门前。刚刚跨上台阶,便有人前来迎接,那人是一个看上去三十左右岁的女人。女人妆容精致,头上盘起利落的黑发,身着纯黑色的连衣裙,每一个细节都似乎是计算好的,没有一丝偏差。
她见了秦升,微微点了下头,当是打了招呼。随后目光便在叶晨身上流连了几番,红唇微张,“阿升,这位是?”
“我未婚妻叶晨。”秦升脸上没有太多表情,看不出悲喜,“奶奶呢?”
“在最里面的房间,去吧。”女人笑着向叶晨伸出右手来,“很高兴认识你,我是秦升的堂姐,秦秋。”
“很高兴认识您,秦秋……堂姐。”叶晨握了握秦秋的手。
“我先过去。”秦升说罢,牵着叶晨便要走,却是秦秋抬手拦住了叶晨。
秦秋拉过叶晨的手,轻轻拍了拍,“阿升,让她留下来陪我解解闷。”
“相信我,她进去,没有任何好处。”秦秋朝秦升勾了勾嘴角。
这个叫秦秋的女人,连面容甚至嘴上的笑容似乎都是一早订制好的,说是假,却似乎又都是恰到好处。
“叶晨就拜托你……”秦升眸光微敛,“姐。”
“放心。”秦秋依旧笑着,直到秦升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叶晨迷茫地看着属于秦家的建筑,不知道自己是想跟着他走还是留在这。跟着他走进去吗?秦家就像是一个迷宫,她怕再走一步就会万劫不复。
留下来?这个所谓的堂姐城府太深,她怕秦秋只要动一动手指,就可以置她于死地。秦家太可怕,而她只是粒微不足道的尘埃,一不小心闯了进来罢了。
“是出去走走,还是坐在这?”秦秋笑着看着叶晨,而叶晨的手还僵硬地搭在秦秋的手心。
叶晨微垂下眸,“听堂姐的。”
“那就出去吧。”秦秋拉着叶晨的手便朝门外走。
秦秋一走出别墅,便松开了叶晨的手,与叶晨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你们认识多久了?”
“还不到一个月。”叶晨垂着眸,声音也小得很。
某一刻,秦秋突然扯过她的胳膊,她抬起头来才发现是自己一直低着头,刚刚险些撞上了凉亭的柱子。
“你就这么怕我?”秦秋眉峰微挑。
叶晨连忙摆手,“不……不是的……”
“叶晨,你就算不相信我,也该相信阿升。”秦秋嘴角微微扬起,“他那么宝贝你,绝不会把你交到敌人之手。”
“所以你们是朋……”
“盟友。”秦秋嘴角的笑纹渐深,“在秦家没有永远的朋友,却有永远的利益和敌人。而我们就是在利益的驱使下结了盟。”
秦秋拉着叶晨走进凉亭中,缓缓坐了下来,“所以阿升从不叫我姐,除非……”
叶晨突然想起刚刚秦升那句姐,后背隐隐发凉。
“有重要的事求我。”秦秋眸色微沉,“看得出他的确很在乎你。当年他求我说服爷爷让他独自创业的时候,都没叫过我一声姐。而你这么聪明,一定看得出阿升有多在乎迅豹。”
心脏猛地为之一颤,涌上的暖流暖遍全身后,撕裂的疼痛渐渐取而代之,并让她几近窒息。她以为自己的童年不够幸福,却没想过像秦升这样本可以坐拥整个峒城的人,从出生便注定了要孤独,是有多无助。
犹豫再三,叶晨还是问出了口,“堂姐,那你们这样不会觉得累吗?”
秦秋笑了,“我以为你会更关注阿升是不是真的在乎你,看来是我小看了你对他的感情。”
叶晨的脸颊开始微微发烫,她捂住脸颊,拄在石桌上,尽可能掩饰住自己的羞赧。
秦秋将目光投得很远,“累这个字永远只能藏在心里,说出来,就意味着认输。但我的累与阿升比起来,还不及他的十分之一。”
“阿升是秦家最小的孩子,从出生开始便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他偏偏又是秦家最优秀的一个。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秦秋轻笑出声,“他就是众矢之的。”
“阿升在秦家待了十五年,便出国留学了。”秦秋慢慢敛起笑容,“那你知道他在这十五年里都经历了什么吗?”
叶晨摇了摇头,紧握的双手,手心已满是汗水。她的眉心紧皱,被咬住的下唇微微泛白。
“他经历了十次生死劫。”秦秋的脸色变得很冷,“每一次是意外,也不是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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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荡荡的病房,只听得到心电图的滴滴声。秦升走近了,便看到戚闵捷沉静地睡在病床上,脸上扣着氧气罩,双臂接满了器材和针管。
秦升在病床边缓缓坐了下来,“演永远是最累的。”
果然,在秦升说出这句后,本还在“昏迷”中的戚闵捷缓缓睁开了双眼。她抬起手摘下脸上的氧气罩,叹了口气,“老了,斗不过你们这些年轻人。”
“怎么不走?”戚闵捷侧眸看向秦升,“每次知道我骗你,你都会直接走人。怎么今天改性子了?”
“我有话要问您。”秦升眸光微敛。
“问吗?”戚闵捷笑笑,“不如我直接说怎么样?看看这一次奶奶和你是否又想到一块去了。”
秦升思忖了片刻,“您说。”
戚闵捷慢条斯理地拔掉手臂上接着的东西,靠着床头缓缓坐了起来,“关于叶晨,我只能说我很遗憾。”
☆、第28章 爱或是恨
“您觉得遗憾的事。”秦升缓缓站直身体,脸上没有太多表情,看不出悲喜,“一定不会发生。”
他俯身为戚敏捷掖了掖被子,“奶奶身体不好,有些事不必劳神。”
戚敏捷冰冷的眸光在秦升脸上打量了一番,“你认真了?你难道不知道一旦对某个人某件事特别用心就会被人抓住软肋?”
“你是我的孙子,我当然知道你不会对穆晓凡有情。但也正因为如此,我才想借穆晓凡的手保住你在秦家的地位。”戚敏捷拽住秦升的手,眉心的皱纹深了些,“虽然穆家在商界不算很有名气,但它却是秦氏的大忠臣,秦家任何人都不会动穆家的人。你对穆晓凡无情,娶了她也不会分散心思,这样你才能走得长远,你倒是懂还是不懂?”
“懂。”秦升缓缓抽出手来,后退了几步,“只是做不到。”
秦升微鞠一躬,“您多休息。”
说罢便转回身,朝门口走去。
戚敏捷猛地一巴掌拍到床头柜上,发出一声闷响,“你给我站住!”
秦升停下脚步,“您如果有别的话想说,我愿意奉陪。但如果依旧是这件事,您既已知道答案,就不必再继续。”
“如果你只是不喜欢穆晓凡,我可以妥协。”戚敏捷眸光微敛,“但绝不能是叶晨。”
尽管在穆晓凡说过后,秦升便推测过,也得出了这件事极有可能属实的结果,但亲耳从戚敏捷口中听到,他还是感觉到了一盆冷水临头泼下的冷意。
“理由。”秦升转回身,双眸漆黑如渊。
戚敏捷重重叹了口气,再看过来时,双眼竟有些湿润,“你想知道的答案,就在你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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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次……”叶晨轻轻复述了这个词,一颗心被恐惧和担忧占据着,一寸寸变得冰冷。
“但这些远远不够。”秦秋抬起食指,如痴如醉地在半空中划出四个数字来——2005。
秦秋看向叶晨,眸光沉得可怕,“那年寒假,阿升留学后第一次回家。毫无防备的偷袭,却是他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阿秋!”
两人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过去,便见到一个穿着黑色西装深色衬衣的高个子男人站在不远处。男人的目光在叶晨身上简单过了一遍,原本插在裤兜里手突然抽出,随后丢过一个装着小东西的密封袋来。
秦秋抬手接住,缓缓摊开手来,眉心微皱,“阿城,这又是从什么地方淘到的垃圾?”
好奇心的驱使下,叶晨坐直了身体,刚好大概能看到秦秋手心中东西的轮廓——一个做工粗糙的绿色吊坠。
“这可不是垃圾。”秦城走近了,一侧嘴角微微勾起,“我听说你在警局那边有个蛮厉害的人,帮我查一下,重重有赏。”
秦秋提起密封袋对着阳光仔细看了看,“怎么看都是小孩子的玩物,查它做什么?”
对着阳光,叶晨终于看清了密封袋中的物品——一个猴子形状的项坠。细碎的画面闯入脑海,她眉心微皱,双唇微张,不自觉地吐出几个字来,“是哪呢……”
秦城闻言缓缓看了过去,眉宇间的情绪似有似无,“你知道这东西?”
叶晨点了点头,“但是一时间又想不起来是什么了……”
“不急,慢慢想。”秦城靠在凉亭的柱子上,双手叠置胸前,目光有意无意地瞥向叶晨。
秦秋的目光则一直落在秦城身上,某一刻,她骤然敛回目光,将项坠放入口袋中,“好,我帮你查,等着你的重赏。”
“我想起来了!”叶晨突然恍然大悟般,“是小叮当方便面2010年的珍藏版十二生肖。”
叶晨看向秦秋,嘴角隐匿着笑意,“秦秋堂姐,可以给我看看吗?”
秦秋瞥了眼秦城,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从口袋里拿出了那个项坠递给叶晨。
叶晨把项坠翻过来又翻回去看了许久,嘴角的笑纹渐深,“没错就是这个,它的背面刻着很小的‘多啦a梦’四个字。”
“你对这东西很熟吗?”秦城眉峰微挑。
“还好吧,曾经有一段时间很喜欢吃零食……”
秦城薄唇微抿,嘴角爬上些许笑意,话锋一转,“想必这位就是阿升的心肝宝贝叶晨叶小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