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住点头,还不忘叮嘱:“来的时候记得带医院路口那家的章鱼小丸子给我,要加芥末酱的,如果关东煮还有剩的话,也带一份给我。”
蒋卓扬的笑容有点不耐烦,看在眼里却有点不常见的亲昵。他拿起钥匙朝着门口走去,走到方逍身侧忽然停住脚步,视线却没有落在对方身上:“我记得早上的例会方先生也要出席,不如我们一起?”
方逍直直看着我,刚想开口便被我快速打断:“好啦,我知道,午饭程叔会送来,我会乖乖喝那碗今天不知道是什么动物脚的汤的,你放心地去开会吧。”
他的脸上闪过一抹不自在,只是瞬间便被敛去,让我怀疑自己看花了眼,方逍只是轻轻说了一句,“我会再来看你。”
两人随即告辞离去,我心中大大松了一日气,瘫在床上不想动,看着两人互动实在太费力气,才一顿饭的光景我便觉得被房间内的诡异气氛磨掉了一层皮。长吁短叹完毕,我摸出手机继续给熊爸打电话,几秒之后,居然传来了正在通话中的声音,我心中一阵惊喜,可是稍后再拨却听到那把熟悉的机械女声不带丝毫温度地说:“您拨打的电语已关机。”
从希望到失望的距离不过十几秒钟,我又开始患得患失起来,闭上眼睛脑海中却浮现出蒋卓扬要我相信他的样子,是那般笃定,让人信服。
为了让自己不再胡思乱想,一输完液我就拄着拐杖到医院的小花园里转了一圈。立秋刚过,空气里带着些许微微的清凉,我肆意地大口呼吸,有点重见天口的感觉,坐在椅子上跟依然在学校值班的小T 煲电话粥,心情一点点沉淀下来。
蹦蹦跳跳果然是一件很耗费体力的事情,回到病房我儿乎是立刻扑向了病床,抬头看见一旁的桌子上已经放着一只熟悉的餐盒,看样子程叔已经来过,可是我已经没有一点力气来享用美食,翻过身便睡了过去。
昨晚睡眠不足加上早上那一阵折腾,我睡了一个时间超长的午觉,只觉得脑子昏沉无比,怎么样也醒不过来,半梦半醒的时候听到老妈的大嗓门从外面传来:“骑马?她小时候连公园的木马都不骑的… … 以前?她小时候还会拉小提琴呢,现在连谱子都不认得了… … ”
另外一个声音传来,只是隔着厚厚的门板又被老妈的声音压住,我实在辨不出是谁,接下来老爸的声音登场,他一如既往地镇静:“哎呀,老婆你不要这么激动啊,事情己经发生了,咱们都希望贝尔可以快点好起来对不对?”
果然熊爸比较理智,有大局观,只是他接下来的问题让我险些从病床上跌下来,因为我那天才的老爸问:“这个,她这样算工伤吗?”
我闭着眼睛感叹,还是熊爸跟我有默契,接着就听到了病房门被推开的声音? 老妈开始感叹:“你看看,你看看,还说不太严重,现在还在睡,一定是严重脑震荡了。”
我这才发现原来这一切都不是做梦,一骨碌坐起来,看到熊爸熊妈就在眼前,心中顿时百感交集,一时间不知道要开口说些什么。老妈见状摇了摇头,“老韩,你看,咱家贝贝真的是摔得不轻,反应都迟钝了。”
看到立在一边满脸趣味的蒋卓扬,我立刻有了黑云罩顶一群乌鸦飞过的感觉,却压不住心中的激动:“爸妈,你们是怎么回来的?”
老妈拉出椅子坐下来,一脸鄙视地看着我:“坐飞机啊!难不成你让我和你爸从台湾游回来?”
熊爸点头补充:“一下飞机小蒋就让人把我们接到这里来了,贝贝啊,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上次打电话也不跟我们说。”
“我怕你们担心呗。”我用眼睛膘了膘被称为小蒋的某人,一点儿不拿自己当外人的样子,正在给熊爸熊妈搬椅子倒水,很是细心周到。
“对了,新闻上说你们那个旅行团在阿里山上失踪了,究竟怎么回事啊?”我终于想到了事情的重点,开始发问。
老妈一脸不以为然的表情,摆摆手说:“旅行社打不通我们领队的电话,就以为我们失踪了,真是小题大做。”
我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太对劲:“可是我打你们的电话也打不通。”结果老妈一脸鄙视地看着熊爸:“都是你爸干的好事,好好的相机不用,拿手机拍酒店大堂池子里的锦鲤,拿他的还不过瘾,还用我的一起拍,结果手滑了,扑通,都掉进去了… … ”
熊爸立刻一副委屈至极的表情:“我要是拿相机,岂不是损失更修重,手机捞起来烘干,今天不是还一可以用吗,上飞机前还接了单位的电话,刚想着给贝贝你打一个,结果空姐过来让我关机了… … ” 我顿时恍然大悟外加哭笑不得:“这也太乌龙了吧。”
蒋卓杨在一边静静看着我们一家三口不着调的对话,轻轻扯起嘴角,微微一笑,如春日和煦的阳光,无声无息,掠过心间。
看到那个笑容,我忽然想起了昨晚自己的种种激动反应,不由觉得懊恼,默默嘀咕起来,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害羞?
还没等我害羞完毕,一直沉默的蒋卓扬忽然开口:“贝尔明天就能出院了,时间还早,不如我先送叔叔阿姨回去把行李放下?”
老妈点头:“也好,回去看着给你做点什么送过来,医院的饭怎么能吃。”她看着我叹气,“你真不让人省心,这次又麻烦人家小蒋了。”
小蒋小蒋,叫得真亲切,看着某人跟熊爸熊妈的良好互动,真看不出他们是第一次见面,病房因为那三个人的离开重归宁静,我觉得自己的心已经被某样东西填满,重回安宁。
我摸出手机开始看小说,一边哼歌一边等着熊爸熊妈的华丽归来。听到有人进来我立刻激动地坐起身来,没想到立在门日却是方逍,他扬了扬手中的保温桶:“今天的汤里没有动物的脚… … ”他话还没说完,病房的门就被人大力推开,我亲爱的老妈孙太后走了进来,连声嚷嚷:“哎呀,这都几点了天气还这么热… … ”一句话还没说完,老妈就发现了立在一旁的方逍,瞬间两道寒光射来,像是要用眼神在他的身上戳两个洞。方逍倒是神色自若:“伯母,您好。”
老妈用鼻孔哼了一声,算是当做回应,把带来的饭盒重重撂在床头柜上,冷着声音对方逍说:“方先生,我们出去聊一聊。”
九
病房的门被老妈吮当一声关上,我一脸错愕,老妈这是想干吗?不过她的态度却印证了我对于自己跟方逍的种种猜测,这让我的心再次跳乱了步调。
两个饭盒放在小桌上,我左右权衡,最后决定打开老妈带来的那一个。闻到饭菜的香味我才想起来白己连午饭都没有吃,程叔送来的那些东西还堆在一旁,食物暂时让人平复了心慌,熟悉的味道在包裹着每一颗味蕾,那是老妈的味道,属于家的味道。
没过多久老妈一个人走进来,关门的时候还得意地拍了拍手。她这个样子我也太熟悉了,上次跟楼上乱扔垃圾的大叔吵完架她也是这副志得意满的样子。方逍并没有跟进来,我朝着门口张望,问老妈:“呃,方先生人呢?”
老妈面色不善:“就知道吃,看来还没摔傻。”她打开方逍带来的那只保温桶,顿时香气四溢,我探过头看了一眼,原来是鸽子汤。她为我盛了一碗,顿一顿才说:“他说有急事先走了。”
看她这个样子,我也没敢再追问,生怕被熊熊怒火烧掉了熊毛,吞下一口汤才问:“那你跟他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老妈看起来有点心虚,所以声音陡然高了几个分贝,“说说你的医药费有没有人报销啊,说你这样算不算工伤啊… … 本来我跟你爸就不同意你在酒店上班,说了多少次都不听,还闹脾气这么长时问不回家。现在你看你看,这工作比你当导游还危险,这都折腾进医院了,你说你要有个三长两短,让我和你爸怎么办啊?”
她话锋突然一转:“不过现在有小蒋这样的人做你的上司,我和你爸还是很高兴看你在天凯好好干下去的。不过你要学着成熟起来了,不要事事都像小孩子一样任性。”
我掀起眼皮看她,故意嘟着嘴说,“你不是我老妈,把我家孙太后还给我。”
只见老妈狠狠在我脑门上拍了一下,重重哼了一声:“还贫嘴,赶快喝你的汤!”转身就出了门。
我一边喝汤一边思考的却是另外一件事:老妈一定是从前就认识方逍,不然为什么方逍还没做自我介绍老妈就知道了他的名字,而且知道他是天凯的高层。
莫非……
一个巨大猜测浮上我的心头,难道当时熊爸熊妈那么反对我在天凯工作是因为方逍的缘故?因为他们知道天凯是方家的产业,而方逍是方家的长子!
可是,可是… …
为什么他们在见过蒋草扬之后态度就发生了180度的大转弯呢,这真让人百思不得其解,正当我思考这个严肃问题的时候,一个明显带着戏谑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你不是只是脑震荡吗,怎么现在这个状态看起来比较像是老年痴呆症。”
抬眼便看见蒋卓扬斜靠在门边,那样子就像是公狮子打猎归来,墉懒而随意地看着它的― 母狮子?我迅速摇头将眼前出现的画面挥去,努力把汤水咽下:“你才老年呢!”
他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嗯,好吧,更正一下,是青年痴呆症。”说完拿起纸巾轻擦我还残留着汤汁的嘴角,动作很轻很轻,带着点熟稳过头的亲昵,“多大的人了,还会吃到脸上。”
我的心立刻开始咚咚乱跳,很久不曾露面的那只小兔子又重新回到了我的身体,现在正在精力旺盛地玩蹦床。他的手指干燥而温暖,我的每一寸皮肤都感受到了这异样的亲昵,像一根羽毛,轻轻抚过心头。
我觉得不知所措,所以用力挥开他的手:“还不都怪你,谁让你说我痴呆的。”
结果我家天才的孙太后回来得还真是时候,正好看到我对某狮子的暴行,于是对我吹胡子瞪眼:“贝贝你怎么回事,怎么对人家小蒋说话这么没礼貌!”
蒋卓扬对老妈露出一个足有三个加号甜得腻死人的笑容:“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了。”
孙太后于是开始做痛心疾首状:“那就更不对了,怎么可以对上司这么说话,贝贝啊,你怎么能这样!”
我郁闷至极,又不好表现出来什么,只好掀开被子将自己埋进去,闷在里面嚷嚷:“困死了,困死了… … ”
我听见孙太后无奈地叹息,又听见他们的谈话声越来越远,最后是门被关上的声音。我在被窝里咬牙切齿,恨不得将蒋卓扬撕碎然后吞下肚去。
不过那却是我在熊掌痊愈以前最后一次看到蒋卓扬,第二天我便被熊爸熊妈接回家精心喂养,每天不是吃便是睡,什么都不用做,什么不用想,养熊腿外加养膘是王道。
方逍也没有再出现,像是跟老妈达成了什么不可告人的协议。有时候他会发短信给我,只言片语间透出关切,却也像是正在极力压抑一些什么东西,也许他跟我一样,面对彼此总是不知道要如何开口,害怕下一句话便会把一切都说破。
我在家度过了自大学毕业以来的最长假期,最大的活动范围不过是从卧室蹦到阳台,憋屈得要死。小T 来看过我几次,后来她的班上出了三个甲型流感病例,可怜的辅导员同志跟着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