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还有另一层原因。那几天正好萧川不在家,其他闲杂人等自然也不会过来蹭饭吃。她一个人自由自在,根本没有心理压力,哪怕一时没发挥好,也不至于被旁人看笑话。
可是她从小到大都是饭来张口,连菜刀都用不顺溜。最后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做西餐更简便,也更保险。
因为只有一个人吃饭,不需要弄得太隆重。她恰好想起之前在网上看过的肉酱意面的教程,似乎还挺简单的,便有点跃跃欲试。
结果却以失败告终。
看上去既详细又简单的教程,对她来说竟然毫无用处。意面做好后,色香味没有一项是能过关的。
她郁闷极了,哪怕用人在旁边一个劲儿地说好话劝慰,也不能让她觉得好过一点。
用人说:“秦小姐,要不我现在去给你重新做一份晚餐?”
她觉得既尴尬又好笑,最终还是摇头说:“算了,就这么将就着吃吧。”
只是没想到,她叉子还没举起来,门廊外就传来响声。
用人立刻迎上去,叫了声:“萧先生。”
她吃惊地望向那道高大修长的身影:“你不是明天才回来吗?”
萧川刚下长途飞机,脸上隐隐还带着倦色,他朝她瞥去一眼,很快就注意到她面前的那盘失败品,不由得挑了挑眉,问:“那是什么?”
她一愣,若无其事地回答:“我的晚餐。”
“我知道。我是问,那是什么东西?”
她不禁又羞又恼,忍不住低头看了看,虽然色泽不够正宗漂亮,但大体形状还是有的,可他竟然看不出这是什么?!
“肉酱意面,”她只好气馁地说,“我做的。”
这时萧川已经来到餐桌边,居高临下地审视她的作品,半晌后淡淡地表示:“如果用人做成这样,明天我就会把她开除了。”
“你到底什么意思?真有这么差吗?”她不服气,用叉子卷起几根送进嘴里尝了尝。
……
原来除了卖相不好之外,味道也有点奇怪,也不知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跟外头店里的一比,简直是天差地别。
但她还是神色如常地品尝了一番,然后才说:“挺好吃的。”
“是吗?”站在旁边的男人显然不相信她的话,随手拖了张椅子坐下来,抬起下巴示意她,“那让我试试。”
“不要。”她像个护食的小动物,立刻拿手挡在他前面,“你要是还没吃晚饭,让他们现在给你做去,别来和我抢。”
可是,她的动作哪里及得上他快?
她只觉得眼前一花,甚至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盘子就已经到了他手中。
然后,在她目瞪口呆的注视下,他又很自然地从她手中抽走了那把银叉。
萧川吃下第一口的时候,她尴尬得几乎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嘴上却还淡淡地解释:“这是我第一次下厨。”言下之意是,任何情况都应该被原谅。
结果萧川只是点点头:“我知道。”
她忍不住去观察他的反应,可是从那张脸上根本看不出他对这份“杰作”的评价。
萧川就这样在她的注视之下,不动声色地吃了第一口,紧接着又用叉子挑起几根面。
她实在受不了了,伸手欲夺:“你尝过了,可以还给我了。”他却抬眼看了看她,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我饿了。你要吃的话,自己再去做一份。”
可是,明明这样难吃,他竟然能吃得下?
她觉得匪夷所思,结果他却是真的吃完了整盘意面。她只好承认:“看来你是真的饿了。”
萧川放下餐具,抬起眼睛看她,幽深的眼底仿佛带着一点轻快的笑意,他淡淡地说:“以后别进厨房了。”
看,他最终还是嘲笑了她。
但她其实并不生气,反倒笑吟吟地扬起唇角:“谢谢你的捧场,我会再接再厉。”
她嘴上故意和他唱反调,心里却也从此打消了亲自下厨的念头。
下午赵小天把卷宗拿回来了。
余思承的这个下属名叫李自力,沂市本地人,初中毕业后就去当了包工头,案发前是一家建筑公司的主管。
而这家建筑公司的法人代表就是余思承。
根据李自力和他的妻子张小薇的供述,两人当晚在码头起了争执,李自力更是跟本案死者王勇大打出手,导致王勇跌落入水。
法医鉴定王勇头部有撞击伤,判定为昏迷后在水下窒息而死。
据张小薇的陈述,李自力当时情绪失控,在将王勇打翻在地后,还抓住王勇的头发将其头部撞向码头台阶,然后把王勇推落入水。
由于案发时已是凌晨两三点钟,码头上没有其他的目击证人,就连张小薇租下的那条非法运营船的船主,也因为害怕被牵连,一看到他们打成一团,立刻就逃之夭夭了,所以并没有看见整个案发经过。
这样一来,张小薇的口供就成了本案的关键所在。
李自力在供述中说,张小薇和王勇是情人关系,案发当晚两人正准备私奔。对此,张小薇倒也没有否认。
南谨将相关资料熟悉了一遍,找来赵小天,让他安排自己与李自力见面。
这些年,南谨大大小小的案件也打过不少,却从来没见过像李自力这么不配合的当事人。
在了解她的身份、听清她的来意之后,李自力便沉着脸,坐在桌案后一言不发。
南谨提出要求:“现在张小薇的口供对你很不利,希望你能仔细回忆一下案发当天的全过程,包括你都做过什么、见到过什么人,任何一个细节都不能漏掉。”
这宗案子并不好打。她想通过李自力的描述,找出除了张小薇之外的其他目击证人,先还原事情的真相,然后再做考量。只可惜李自力根本不配合,她等了半天,他却始终坐在那儿没有半点反应,仿佛对她的话置若罔闻。
南谨不得不提醒他:“故意杀人和过失杀人,判决程度区别很大的。你要想清楚。”
“我无所谓,”谁知李自力忽然说,“就当是张小薇说得对,我确实杀了那个姓王的,就让法官给我判刑吧。”
她看着他,不禁微微皱眉:“你知道后果吗?”
“那又怎么样呢?”李自力冷笑了一声。他已经很多天没刮胡子了,整个人看上去既邋遢又颓废,就连声音都是哑的,脸上的表情十足嘲讽,“就算是能从这里走出去,恐怕我也活不了。早晚都是一个死,倒还不如杀人偿命挨一枪,还能死得更痛快些。”
南谨一时无话。
坐在对面的这个男人连高中都没念过,两条手臂上都是花花绿绿的文身,想来已经在这个社会上混了许多年了。
可是一提到死,尽管他装出一副故作轻松的语气,但她还是从他的眼睛里读到了一丝恐惧。
谁都害怕死亡。
但他却宁肯承认自己杀了人,也不愿意让她帮助自己脱罪。
“你知道,是余思承委托我来替你打官司的。”南谨看着他,淡淡地说。
果然,提到余思承的名字,李自力的眼神再度瑟缩了一下。他嘴角微微抽动,像是想笑又笑不出来,最后只说:“替我谢谢余先生的好意。”
南谨不置可否,示意赵小天收拾东西,自己则站起身,放了张名片在桌上。她说:“关于你刚才的那番说法,我会转述给余思承,再由他来决定是不是要继续委托我替你打官司。如果你改变主意了,也可以直接打名片上的电话。”
出了看守所,正是傍晚时分,灰蒙蒙的暮色笼罩着大地。
他们只在里面待了一会儿,竟不知道外面何时开始下起了暴雨。伴着轰轰的雷声,雨水顺着大门外的屋檐落下来,砸在水泥台阶上,溅起点点水花。
这个看守所地处偏僻,周边的路也还没完全修好,不过门外的路灯和探照灯倒是十分亮,在雨幕之中晕出一团又一团明黄的光圈。
他们的车停在对面十几米开外的露天停车场,赵小天望了望天,说:“南律师,你在这里稍等一下,我去把车开过来。”
雨水像帘幕一般从天而降。
赵小天放下提包和笔记本电脑,正准备冲出去取车,就听见南谨忽然说:“不用了。”
果然,她的话音刚落,不远处停着的一辆车的车灯便闪了两下。
黑色的轿车由远及近,不紧不慢地开到大门口停下。
赵小天觉得十分惊奇,不禁转头去看南谨。其实刚才他也注意到这辆车了,但是压根儿没想到车子的主人会和他们认识。其实隔着这重重雨幕,稍远一点的景物都变得十分模糊,也不知南谨是怎么发现的。
后座的车窗徐徐降下一半,南谨微抿着唇,迷蒙的水气扑打过来,令她不自觉地微微眯起眼睛,只是脸上神色很淡,看不出什么表情。
倒是赵小天又吃了一惊,下意识地便跟对方打了声招呼:“萧先生。”
虽然只接触过一次,但他根本不可能忘记萧川这个人。就像以前他不相信气场这种东西,可是自从见到萧川,赵小天才终于服气地承认,这个男人有着十分强大的气场,无论身在哪里,都仿佛是众星捧月般的存在。
萧川在车里对他点了点头,然后将目光移向他的身旁,说:“上车吧,我送你们。”
远处的天边隐约又有雷声滚过,这阵暴雨来得又急又猛。天色几乎是在瞬间便全暗下来,看样子这雨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停了。
赵小天转过头,用略带期待的眼神征询老板的意见,也不知等了多久,才终于见南谨一言不发地迈开脚步。赵小天心头一松,总算不用被淋成落汤鸡了。他立马弯腰拎起地上的包和电脑,跟着坐上车去。
上了车,才发现车上不只萧川一个人。余思承从前排半侧过身来,冲着他们笑笑,打了个招呼。
南谨这才有些讶异,脸上神色微微松动,问他:“你怎么也在这里?”
“本来打算探视一下李自力,结果发现你比我先到一步,于是就算了。既然有你跟他谈,我想我就不用再出面了。”
这个说法一听就是糊弄人的。就算他真的中途改变主意了,也应该立刻打道回府,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看守所的门口一直等到她出来。
所以南谨在心里冷笑了一声,索性主动挑明:“正好我也要和你谈谈今天和李自力见面的情况。”
“哦?”余思承微一扬眉,“你说吧。”
此时后排坐了三个人,尤显得空间宽敞。可赵小天夹在中间,稍稍有些不自在。
他发觉,自从上车之后,南谨似乎一句话都没跟萧川说过,甚至就连招呼都没打过一个。毕竟人家曾经送她去过医院呢,可她只跟余思承说话,仿佛眼里只看得见余思承一个人,又或许,是她在故意忽略他。
赵小天相信,倘若不是余思承的存在,车厢里的气氛一定诡异至极。
虽然他是个大男生,但出于职业的敏感性,他直觉地认为这中间肯定出了什么问题。
坐在萧、南二人中间,赵小天只觉得全身上下冷飕飕的,仿佛是车里冷气太足了,又仿佛只是气场问题。他的屁股像被针扎似的,根本坐不住。
于是顾不得礼貌,赵小天适时地出声打断说:“萧先生,能不能麻烦让司机先送我去停车场取车?”然后又转到另一边,低声征询南谨的意见:“南律师,等下我自己开车回去。”
南谨还没说什么,萧川这边已经点头:“好。”
此时的南谨后悔万分。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