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体前倾,两人原本就靠得极近,此时冷不防对上那双乌沉深邃的眼睛,令她不禁怔了一下。
夜光如水,轻落在窗前的地板上。
南谨吓了一跳,来不及细想便本能地想要退开。可是,已经迟了。萧川的动作比她还要快,在她有所反应之前,修长有力的手臂就已经扣住她的腰,封死了退路。
她呆住了。
他明明已经醉了,呼吸间都是酒气,其实就连眼神也并不清明,可是为什么身体的反应速度还能这样快?而且他的力气很大,几乎轻而易举地就将她控制住。
“你放手!”她沉下声音。
他却置若罔闻,只是停了停,下一刻突然微一用力,将她整个人带到沙发上。
南谨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惊呼过后睁开眼睛,两人的位置已然互换对调。
她被迫平躺在沙发上,而萧川则曲起一条腿,半跪在她身侧。高大修长的身体低俯下来,将她牢牢地圈住。
两个人只隔着咫尺之遥,他垂下目光,一声不吭地凝视着她。
这样近的距离,靠着窗外的一点夜光,她能看清他的眼神,大概是真的醉了,所以显得又深又沉,犹如冰下的深渊,探不到尽头。他长久地凝视她,也不知在看什么,但她知道他醉了,因为他清醒的时候不是这个样子的。
“你到底要干什么?”
“别说话。”他沉沉地开口,声音里带着轻微的低哑,但语气却是难得温和,像是在哄小孩子。
南谨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忍不住抬起眼睛回视他。
漆黑的客厅里,他跪坐在她身前,而她整个人似乎都在他的禁锢之中。
这样的气氛太诡异,又太暧昧。
夏天的衣料单薄,彼此靠得这样近,仿佛能时刻感受到对方身体的热度。其实他的呼吸也是热的,带着醺然醉意,若有若无地从她脸上拂过。
她渐渐觉得喘不过气来,心跳得又慌又急。这样熟悉的温度、那些熟悉的记忆,就像汹涌的潮水般一波接一波地席卷而来,正迅速将她吞没。
仿佛是灭顶之灾,她溺在了冰冷的深海里,一时之间竟分不清现实和虚幻,只是本能地想要抓住什么。于是她伸出手,紧紧扣住那条结实的手臂,指甲深嵌进对方的皮肤里,却恍若未觉。
她只是想要抓住什么,就像抓住一块救命的浮木。而萧川也任由她这样,他也仿佛陷在了某种幻觉里。他伸出另一只手,轻轻盖在她的脸上。
掌心温热,还带着凛冽辛辣的烟草气息,轻覆住她的鼻尖和嘴唇。
她的脸本来就只有巴掌大,此刻独独留了一双眼睛露在外面,深褐色的眼眸像一块上好的宝石,在微亮的夜色中泛着莹莹光泽。
萧川没有说话。
他目光迷离地看着她,又像是越过她,在看另一个人。
这个女人安静地躺在他的身下,浓密的睫毛正轻轻颤动,恍如蝴蝶脆弱精致的羽翼。
她的嘴唇似乎在掌心中动了动,他又低低地哄了声:“别说话。”
他今晚喝了太多的酒,连是怎样进屋的都记不起来了,所以才会这样俯下身去,去亲吻那双眼睛。
温热的唇落下来的同时,南谨闭上了双眼。
那个吻就落在她轻轻颤抖的眼皮上,犹如隔了漫长的几个世纪,带着一种久远的、仿佛前世的记忆,让她差一点儿涌出泪来。
她知道他醉了。
他吻的那个人,是秦淮。
可她就是秦淮,是被他亲手杀死的秦淮。
不知要用多少力气,才能控制住汹涌而出的眼泪。南谨躺在沙发上,已经忘了挣扎,又或许是彻底失去了挣扎的力气,她只是像块木头一般,直挺挺地躺在那里。
最后她才终于动了动,身体却被立刻反抱住。
萧川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点醉意,像是在跟她商量,又仿佛只是低喃。他说:“让我抱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他几乎从没用这样的语气跟人说过话,恍惚间,她像是急速坠入一场梦境里,彻底不再动弹,只任由他伸出双臂,将自己搂进怀里。
沙发宽大松软,足够容下两个人。
漆黑的夜里,他紧抱着她的身体,将脸贴在她颈边,就这样长久地一动不动。
她曾以为,这辈子都不会有这样一天了。
她曾以为,从此天涯陌路,再见面亦只会是仇人。
可是此刻他怀抱着她,却犹如对待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久久不肯放开。直到耳边的呼吸渐渐变得均匀,南谨才发觉,他竟然睡着了。
而且这一次,萧川睡得很沉,连她从他怀里挣出来,连她离开客厅返回卧室,他都没有察觉。
李自力的案子正式进入庭审阶段。
因为找到了有力的目击证人,辩护的难度大大降低。下庭后,南谨意外地接到林锐生的电话。
她正好心情不错,开玩笑地问:“怎么,又要来沂市出差了?”
“不是,”林锐生叹气道,“本来想休个假去你那里好好蹭吃蹭住玩两天,结果又来了个大案,计划泡汤了。”
“堂堂刑侦大队长,跑来我这里占小便宜,亏你好意思说出口。”
林锐生哈哈大笑:“你这个大律师比我赚得多,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花…霏…雪…整…理
他似乎真是忙里偷闲给她打个电话,因为很快旁边就有人叫他的名字,通知他准备开会。
南谨说:“你先去吧,别耽误正事。”
林锐生跟同伴应了声,才微微压低声音,换了副严肃的口吻:“听说你那边最近出了点事?”
他身份特殊,自然有灵通的消息渠道,南谨并不吃惊,只是轻描淡写地回应:“嗯,没什么,虚惊一场。”
“恐怕不只是虚惊吧?听说场面相当混乱,萧川受了伤,当时还有一个女人在场。我想问的是,那个人是不是你?”
“这才是你今天打电话来的目的?”
“算是吧。”林锐生深深吸了一口气,语气明显变得凝重,“我只是想确保你不会再被牵连其中,不会再受到任何伤害。”
“没事的,”南谨轻声说,“其实这些我都已经习惯了。”
她曾过过两年这样的生活,跟在萧川身边,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如今的这一切,于她而言并不陌生,只是久违而已。
她的语气仍旧很淡,却让林锐生大吃一惊:“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停顿片刻,像是觉得难以置信,“你该不会又和他在一起了吧?”
“没有,”南谨故意轻松地回答,“那件事之后,还有些后续的麻烦没解决,我只是暂时被他的人保护着。再怎么说,好歹也是保障了我自己的安全,不是吗?”
可林锐生到底还是担心:“你自己要注意些。”
“我知道了。你不是还要开会吗?这样拖拖拉拉,让大家都等着你,不太好吧?”
“还有五分钟呢,不急。”
南谨这时已经走出法院,她站在高阶前,望向街道上的车水马龙。
正午的阳光穿透云层,光芒和煦,微风轻暖。沂市的夏天彻底结束了。
“我还有件事要告诉你。”她突然说。
“什么事?”
“萧川他……可能把我当作替身了。”
“替身?”林锐生一时没反应过来,“谁的替身?”
“秦淮。他似乎把我当成秦淮的替身了。”
“可你不就是……”
“对啊,但他不知道啊。”南谨自嘲般地扬起唇角,心里像是突然空出一块,茫茫然地也不知道该做何感想。
她从没想过,有一天竟会成为自己的替身。
萧川在酒醉后那样深情地拥抱她,珍而重之地亲吻她的眼睛,却并没有更进一步的举动,显然只是因为她的某些地方让他想起了秦淮。
只是这样而已。
她觉得可笑,又觉得迷惑。
这个骨子里冷酷无情的男人,什么时候竟变得如此长情了?
Chapter 13
他生平第一次产生了某种近乎冲动的欲望,在还不确定她究竟是谁的时候,在还不能确定这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感情的时候,却只想拥有她的欲望。
周末南谨没出门,躲在自己的房间里睡了个懒觉,醒来时才听见淅淅沥沥的雨声,点点滴滴落在窗台外,仿佛跳动着的细碎音符。
窗户玻璃本是双层加厚的,但她习惯睡觉时开一条缝。
秋雨和浅雾模糊了窗外的景色,远处连绵的青山也仿佛被蒙上一层薄薄的罩纱。
南谨洗漱后打开门,楼下的说笑声立刻扑面而来。
她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天,还是第一回见到这样热闹的景象。几个大男人正聚在客厅里抽烟打牌,用人在饭厅和厨房之间来回穿梭,忙碌着准备开饭。
余思承首先抬头看见她,笑着打了声招呼:“早!”
其实已经不早了,她难得睡一次懒觉,竟不知道这些人是什么时候来的。
萧川今天也没出门,他一身居家休闲打扮,正和沈郁当对家打扑克。
他见她下楼,一边摸牌一边说:“来得正好,你过来替我。”这样自然的神态和语气,隐隐透出一丝不同寻常的亲近。当着旁人的面,南谨只觉得别扭,她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说:“我不会。”
那天晚上的事,也不知道他还记得多少。总之事后谁都没有主动提及,倒是十分有默契。
谁知萧川已经将牌往桌上一扣,起身说:“我有个重要电话要打,你来替两局就好了。”
三个人都在等着。
桌上没有现钞,但摆着一副纸笔,应该是计数用的,也不知他们赌不赌钱。南谨又看他一眼,只好事先声明:“输了可别怪我。”
结果萧川还没答话,倒是余思承哈哈笑了两声:“没事。他赢了很多钱了,你大可以随便输。”
今天余思承手气欠佳,技术水平又实在略逊一筹,眼见着南谨要上场,心想着翻本的机会终于来了。可是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南谨虽然不会打牌,但牌运比萧川还旺,连着几局都是一手天牌,闭着眼睛都能赢钱。
沈郁看着纸上数字噌噌地往上蹿,熟练地洗着牌,笑说:“新手的手气果然好,我是跟着沾光了。”
余思承输得连连摇头,好不容易盼到萧川打完电话回来,连忙扔下牌,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哥,你终于回来了!快快,赶紧换人!”
南谨倒是无所谓,真的准备起身让座。谁知萧川站在她身旁,伸手轻轻按在她的肩上,说:“你继续。”
“我不会打。”
“我看你打得挺好的。”沈郁适时地插进来点评。
南谨实在无语,忍不住瞥他一眼,淡淡地说:“这种恭维还是免了吧。”
她对牌类游戏向来一窍不通,唯一一次正经玩牌,还是当年为了替李悠悠还高利贷,不得不铤而走险,硬着头皮在陈剑勇的赌场里豪赌了一把。
也是直到后来她才知道,那个赌场其实是沈郁的。现在被赌场老板亲自夸奖,她实在觉得愧不敢当。
萧川在旁边听了却低笑一声,仿佛突然来了兴致,他双手插进长裤口袋中,一副准备旁观的姿态,显然并不打算换她起来。
他站在南谨身后看了一会儿,英俊的眉目渐渐沉敛下来。其实沈郁说的也没错,南谨的悟性极高,几乎一点就通。虽然实战经验基本为零,但她对于赌这种事,似乎有种天生的直觉和敏锐,总是能在关键时刻做出正确的选择。而且,她出牌的风格过于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