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希铃是个好孩子,罪不及身。
“唔……”小姑娘紧紧的抱着自己,满脸泪痕埋在被窝中,从敞开的窗户里吹来的风令人发冷,而她只想好好睡一觉。
洛江流离开赵希铃的房间后,却没有从别处离开。
他当初夜探圣贤庄时,发现赵闵的那一片竹林与外面的桃园交融,赵思明或许会在整个庄子中戒严,但他却不会入竹林。
当初赵闵迁至此处,种出这片林子来,怕有一部分的原因,就是想借此掩盖行踪吧。
果不其然,这一路畅通无阻,洛江流很有些杀手的水准,深夜行路,几乎与黑暗化成了一体。
他嗅到了风中的血腥味,非常厚重。
这么空旷的地方,这么疾走的风,仍是参杂着近乎惨烈的味道,可见其人早已血尽而亡了。
只是,洛江流没有想到,路上躺着的,正是韦飞絮与杜轻舞。
人,当然已经死透了。
这种冰冰冷冷的天气下,连尸首都凉透了。
洛江流见两个人都看上去高高兴兴的模样,也没多惋惜,背了一个,抱了一个,往红楼而去。
红楼的生意日夜不歇,这个时候还亮的如同白昼。
这条街上,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都曾发生过,所以陡然出现一个高排位的杀手,带来了两具尸体,也不是什么值得瞩目的事情。
大家自然而然的给他让了条路,连看,都懒得多看一下。
萧竹音还在等,她或许博览群书,又聪慧过人,却自幼对武学不感兴趣。这一部分的缺失,让她低估了韦经纬的实力。
当洛江流将人放在红楼的小厅里时,萧竹音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了。
卜知坊的机关,只要能困住韦经纬一个时辰,那今夜便足够圆满。
只是她错估了一炷香的时间,要命的一炷香。
“坊主……”小陶儿的声音哆哆嗦嗦,她扑上去,紧紧抱着萧竹音,“坊主你说说话啊……”
她的身体还没长开,不够高,要踮着脚尖才能让萧竹音窝在肩膀上。
“我没事,我没事。”萧竹音拍了拍小姑娘的后背,“能死在一起,是件好事。”
“坊主……”要安慰人的人,却率先哭的说不出话来,小陶儿哽咽着,从最初的抽泣变成了嚎啕大哭。
而在楼上,有一扇窗开着。
紫棠静静地站在那里,她与杜轻舞相交,舞乐双绝。
这些年里,她没少听杜轻舞提起韦飞絮。
在杜轻舞的口中,这个男子优雅而羞涩,那么的有趣,那么的鲜活,简直是天底下最好的那一个。
而现在,他们躺在一起,确实是天底下最好的那一个。
紫棠忽然开口,问那粉粉嫩嫩,胖嘟嘟的小丫头,“年糕,我想离开这儿了,你随我走吗?”
才七八岁,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娃娃点点头,“要走呀,去哪里呢?”
“没有是非,没有离别的地方。”紫堂微微笑着,她这一生,最好的那一个已经求而不得了,只愿归隐田园之中,自在一个人。
☆、青青子衿
人,被埋在一座小山包上。
洛江流选的位置。
这里原本就有一座坟,现在倒是越来越热闹了。
当初将洛叶救出来时,这两人都有功劳,恩情还未偿,等她回来,也只能多烧烧纸钱了。
现在的墨取城,大雪满天,较往年更加的寒冷。
萧子衿裹着袍子,仍然瑟瑟缩缩的要让洛叶给捂手,后者连件衣服都不添,只要有酒,暖和的几乎能蒸腾出热气来。
这场战事,前前后后又交锋几次,拉克申提高了警惕,虽没占什么便宜,也没再吃亏。
“停了这场雪,蒙古军怕要有行动了。”老将军也手捧着一碗热汤,一边喝一边同萧子衿搭话。
“幸亏截了次粮草,虽未尽全功,但也缓了城中之急,我这个大胃口,也不必顿顿两口粥了。”
“哈……”萧子衿笑了。
费莫好舍总是这么乐观,若不是他顶着墨取城的军心,也不能坚持到完颜有晴来。
“下一战我们要输。”萧子衿道。
“但不能输的太刻意。”老将军抖了抖胡子上的汤汁,补充道。
“但拉克申却一定不敢追。”完颜有晴也参合了一句。
“哦……”这是洛叶。
风又起了,眼前好一片茫茫,看什么都不真切,人还受罪。
“晚饭也该好了,我们先下去吧。”萧子衿把整个人都包在毛皮里,他感觉再这么冻下去,血管里都要生冰棱子了。
萧子衿此来,可不单单是为了帮金国,他虽忠君之心淡薄,但生为中原人,总要为中原考虑。
近年来,蒙古强盛,势不可挡,若让他吞下大金这块肥肉,转眼之间便会侵入故土。
倘若让蒙古在金国受阻,两相争斗,互成角抵,那中原还有太平日子过。
所以,萧子衿才要保住墨取城,重创蒙古军。
北风,鬼哭狼嚎的从窗户口经过。
军营里住处少,这几位贵客又不能安排进大通铺里,所以老将军把府里的客房腾了腾,萧子衿与柳行路一间,月娘与洛叶一间,并主动忽略了萧子衿的各种不甘心。
但柳行路与月娘,已经好几日不曾宿在这里了。
“咚咚……”半夜敲门声。
洛叶还没睡,她为萧竹音守夜守惯了,向来睡得少。
“谁?”
“我。”
一开门,拖着被子的人就迫不及待的钻了进来,“冷冷冷冷……”
“你那房间,少说生了两三火盆,不该比我这儿暖和吗?”
洛叶敞着门,好奇的看着他。
萧子衿揉了揉发痒的鼻子坐在月娘的床上,他哆嗦着摇头,“房间大,没人气,怎么也热不起来。”
“那你煮壶酒,再舞舞剑,准能发汗。”洛叶说着,伸手就去拉他,“你这毛病,都是懒出来的。”
萧子衿原本想躲,却在指尖相触的那一瞬间妥协了,洛叶活脱脱一个火炉,掌心里像藏了太阳,让他从心尖上暖和起来。
于是两个人结了伴儿,一个在屋顶上喝酒,一个不情不愿的在雪地里练功。
离剑别刀,这名儿不好,命里多苦,但两者相合,总是圆满的刃光。
洛叶看迷了眼,连酒都忘了喝。
雪在刀尖上盘旋,遇了剑,便化了开来。
而人,与这寒冬交融,冷冽的气势又将雨凝结。
如一个循环,生生不息的轮回着,一招十势,留下无数清浅的痕迹,浑圆如满月。
终了之时,萧子衿脚下的雪花已全数拂去,泥泞的土地泛着黑,却连他的鞋底都沾不上。
萧子衿一抬头,见洛叶仍是有些愣神的朝他望着,便不免得意,“我好看吧?”
“好看……”洛叶点点头,她咽了咽口水,坦然的承认,“你真他妈的好看。”
“哇,你总算承认了。”萧子衿高兴地一蹦跶,他登上屋顶,就挨着洛叶坐下,伸手讨酒喝,“我都在你面前晃悠这么久了,你以前怎么不觉得?”
“大概是没起什么邪心吧……”洛叶把酒葫芦塞给他,“只觉得你与旁人也没啥区别,还特别……招嫌。”
“我可不招嫌,”萧子衿委屈,他晃了晃酒葫芦,不出意外的空了,“你去随便挑个人来问问,我,萧子衿,品貌双绝,能文能武,天底下绝顶的风流。”
“哦……”洛叶舔了舔嘴唇,望着萧子衿笑了,“我的。”
寡廉鲜耻的萧大教主也是老脸一红,他把酒葫芦往腰间一挂,拉着洛叶往屋下跳,“厨房还有几坛陈酿,走,我们去偷。”
墨取城中,此夜宁静,而另一处要塞却风雨飘摇。
在这国土分界之处,连绵有百里山脉,最诡谲者当属墨取,但最凶险却是飞渡。
飞渡寨主姓朱,朱业,一个耿直坦率的汉子,他曾与萧雪时交好,当年不过一个初出茅庐的硬脾气,而今却也是万众瞩目了。
飞渡寨位于墨取山东,自成一脉,既不卖金国的面子,也不占中原的人情,其规模虽算不上大,凭借天险与机关,也能搏一处清净。
寨中除了寨主朱业,还有另外五个头领,只是平常都独占山头,偶尔才来相聚。
而艳鬼陈小愁,便是潜伏在了这样的地方。
她是朱业的妻子,两人年龄悬殊,差了有十来岁,但朱业很爱很爱她,几乎是倾尽所有。
陈小愁没有自己的人生,跟许许多多培养来杀人的孩子一样,十恶不赦。
她刚与朱业相识,冰冰冷冷的,盯着朱业就像盯着砧板上的肉,在她的心里,只有主人才是唯一。
但朱业此人,好似落在深夜里的光芒,他自己倒不觉的,五大三粗,天地当垆。
那天,陈小愁正在杀人,她干的是暗杀的勾当,却一不留神,变成了当街杀人。
满街老小见到血的时候,早就逃了个干净,只剩下不明所以的朱业还在四处张望。
这只是个小镇子,没见过大世面,若不是有人相邀,朱业也不会来。
陈小愁杀的是个与她年纪相近的公子,事闹的有点大,不过任务算完成了。
这些江湖恩怨,朱业从来不管,他让了路,放陈小愁离开。
本就是次擦肩,双方见过却没波澜,但在有心人的安排下,巧合,偶遇接二连三,共过了生死,朱业终于娶了陈小愁。
“天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啊?”朱业要处理寨中事务,平日就忙,墨取城那边打起来后,他就更忙了,经常午夜还亮着烛火。
他总关照陈小愁不要等他,但今天从书房出来后,却见妻子一人坐在积了雪的院子中发呆。
“睡不着。”陈小愁转过身来看着他,微笑着,温柔的不似赵闵面前的那个人,“来陪我说说话。”
“好……”朱业将手里提着的灯笼放下,就坐在陈小愁的身边,拉着她的手问,“怎么了?”
陈小愁摇了摇头,她的指尖,顺着朱业掌心的纹理,一点点的摩挲着,把身边的人挠的有些发痒。
“让我陪你说说话,你却一声不吭的。”朱业无奈的抓住那不安分的手指,“冷吗?我去给你煮碗姜汤?”
“冷倒还好,饿了。”陈小愁低低的笑了起来,“要吃水铺蛋。”
“好。”朱业看她使些坏心眼,“你可别小瞧我,我跟李师傅学了半个多月,已经像模像样了。”
厨房没人,这个时候锅灶也都冷了。
陈小愁还是忍不住要笑他,朱业将袖子一撸,捏了捏她的鼻子,就开始像模像样的生火烧水。
朱业做了半辈子游侠,半辈子寨主,吃喝都是现成,别说做饭,就连到厨房里转悠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上次跟在李师傅屁股后头,把老人家吓的不轻,还以为伙食不好,寨主要换掌勺人咧。
“好了,打蛋,打蛋……”朱业用的锅是为寨中兄弟准备的大饭锅,两个蛋一下去,跟飘在江心的水母一般,刚成型,他赶紧拿着勺子去抄,心中一急,手上的力道就大了,里头的蛋黄给碰了出来,几乎成了一大锅的蛋花汤。
“哎呀,糟了……”
朱业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沮丧道,“我四十几年握刀的手,怎么连两个鸡蛋都煮不好!”
“噗……”陈小愁看他慌慌张张的样子,又笑了出来,“李师傅没被你气死?”
“那倒没,他只说要休息几天。”朱业把可怜兮兮的两个蛋放进碗里面,“糖还是盐?”
“咸的。”
陈小愁捧过碗,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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