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城是错误的,是源自于十来年前的叶氏的一个‘错误’,错误的源泉产生了错误的一座城……
叶氏毁了长安城,毁了本该长治久安的长安……
长安城的毁灭者,建立了这临安城……
而现在,临安城也毁了……
而毁了临安城的罪恶之源……
正是,我自己……
所以……
“不用担心……”
玉龙浅笑着提步,照着殿门的方向行了出去……
赵羽刚想跟上,却是被那边的丁大御师给一把拽了住……
“我这药,顶多就能缓着,也去不了根儿,赵羽你看国主他这……”
国主,他,再也受不得半分刺激了……
五味死死瞪着两只铜钱大的眼泡子,企图从赵羽嘴巴里得到个什么‘好法儿’……
“我亦,信他……”
赵羽答,大步流星的随了出去……
徒留着这‘心善无比’的丁大御师在那边干瞪眼……
……
临安,南国王都
王宫,金殿……
金殿,金銮殿,本也不应称之为‘金殿’的。金銮殿也是有殿名,而非是简简单单‘金’之一字简单粗暴又霸气的概之……
这座金銮殿,本名‘太和’……
沿袭了长安王宫金銮殿的‘太和’之称,万物相袭,太上和一,生生不息……
万物相袭,生生不息……不息……
不息,无休无止……
是的,一朝灭了,总有一朝来替代……
而如今……
暖阳下的白玉长阶,雕栏玉砌,照旧,如常……
叶氏的那些个旧臣前部宗亲嫔妃,通通是三五成对儿的捆了押在这长阶之下,吵吵嚷嚷哭哭啼啼的,闹的个乱哄哄……
对于那在御清池里头给逮了个正着的前朝叶麟国主,早就是给扒拉着提溜出来,套上了个白麻布套子勉强给是遮住身子,也是直接敲晕了捆了扔在了那白玉长阶的上阶云台飘扬着的龙旗之下……
堪堪沐浴过后的玉龙褪了那身寻常的纯白袍子,头束紫金龙冠,脚踏蟠龙长靴,腰悬镶金王剑,手持翠绿玉圭,一身金闪闪的明黄加身,五爪金龙盘旋纹饰其上,活灵活现,威严而庄重,肃穆而孤傲……
宛若神祗……
关于新君的出场,是在玄门,经玄门,过太和广场,直上玉阶,入金殿……
如今这王城被破他国新主入主的仪式,自然亦是如此……
玉龙出场的时候,静,满场敛声屏气的静……
人人都在静静的注目着,见证着……
经玄门,穿过太和广场那分列两边的将士,还有那被扣住的‘前王朝’人士……
一身明黄,目不转睛,面不改色,一步一步的……
走过……
无论是自家忠心耿耿的将士或是被强押着不许出声儿的叶氏遗臣或是那某些尚且心怀不轨的人士……
此刻,庄重而肃穆……
当那金线软丝描边纹饰的蟠龙靴底踏上白玉长阶之上的那一刻,四周,鼓声齐鸣……
高亢而沉闷的鸣击声,一声一声又一声……
全场,肃然……
重重锤鼓声,一下一下击的人们心头一顿一顿又一顿的……
日头正盛,微微的春风时不时的撩拨着,打脸面儿上正正的拂过,轻轻柔柔的怎地都让人里里外外都透着股子清爽……
一阶,一阶,又一阶,再一阶……
一百阶,一百零一阶……
三百五十二阶……
五百阶……
八百八十阶……
九百,九百五十,九百九十阶……
还剩,最后九阶……
玉龙停了步……
根据这各国各朝的惯例,新君入主,自然是不可能留着旧王,按着那司仪的指示,接下来……
堪堪驻足的玉龙直勾勾盯着云台龙旗下给反手缚了个结结实实的叶麟,无言的笑了……
跟前一左一右看守着的那俩位的‘铁甲银戈’领会,也不言语,一礼过后便是直接抬手取了身后小兵托盘锦盒里的短刀,面无表情的直接照着旗下台上缚着那人身上刺了……
叶麟是被生生疼醒了的,军中之人,下手也没个轻重,这一刺,登时,背后就是蕴开了一片鲜红……
自己是被人直接给逮住绑了再敲晕的,眼前的场景,自然是想都不用想……
一朝一夕,已是阶下囚徒……
一梦一醒,已是亡国之人……
曾几何时,他叶麟,竟是落的个如此下场?!
“好久不见呢,叶大少主?!”
笑的好看的玉龙率先开了口……
叶麟那泛着丝丝的血色的瞳孔死瞠的老大,显然是心里正是嗜血扒皮般的恨着,那狰狞的模样,着实是恐怖……
虽不出声儿,可那阴森森的一开一合着的唇形阖动之间,已经表明了意思……
司马玉龙!我不会放过你的!死都不会!做鬼都不会的!
玉龙唇角却是轻嗜了笑……
到了现在,到底是谁才不肯谁?!
“司马玉龙,你毁了临安!你不得好死的!”
叶麟突然入了魔似的猛地就是拔高了八度的嗓门咆哮了出来!
“你这个恶魔!你毁了临安!你竟毁了临安!你这个怪物!魔鬼!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绝对是!不得好死!”
硬生生咒骂的秽词儿,玉龙倒也不恼,竟是不紧不慢的应了,“你说倒也的是……”
早就堕入这片黑暗里的我,又岂能再干净的了?!沾染了那么多的血腥,又岂能再得了那百年后入土心安的便宜?!
下一句……
“那也要先看看,今个儿,到底是谁要先去死了?!”
果不出其然的,立马就是又给反笑着骂了回去……
叶麟也笑了,似猛地才想起了什么好笑到了极点的梗儿一样,被缚的个劳实的身子都是跟着夸张的前仰后合着,甚至是比玉龙先前笑的还要灿烂上几分……
“倒是命大……”
叶麟说这话的时候,满眼笑得怪异的眼光死死盯着玉龙的额角,跟着下移,到脖颈,再到心口,到手臂……
兀地压低了嗓子,神经兮兮的就是蹦出了这么一句……
“你,终还是放弃了呢!”
叶麟笑的放肆,笑的张狂,笑的前仰后合痉挛的厉害,看那样子,怎地都像是犯了癫痫……
这话一出口,倒是像猛地被戳中了什么痛处似的,正正立在他跟前的玉龙兀地就是怔了,顿了半晌,这才是微微眯了眼,可那看似狐狸的笑眼里,明显是多了三分狠戾……
玉龙亦是刻意压低了嗓子,用着只有俩人才能听见的声音笑着道了……
“叶麟哥哥,呐~,你,想试试,死一次吗?!”
俩人这厢仿佛是谈着‘今天天气不错’一样随随便便的语气,后面跟着的意思其实也是很简单……
——就算是死,死之前也要狠狠恶心上你一把!
——你以为,我就能让你这么痛痛快快的去死?!
如此一来,这耍着心思双方倒是所谓的‘心照不宣’的沉默了……
“她,人呢?!”
还是沉默了半晌的玉龙先掰开了话题儿……
是的,未央宫残垣处寻出的那具尸身,冷静下来的玉龙显然是不信……
“如你所见的啊!”
叶麟笑的诡异,黑漆漆的瞳孔里,闪着异样的亮光……
信与不信,你自己心里,不早就有了定论么?
又何必再问?!
玉龙有那么一瞬间,竟是鬼使神差的想要去信……
想要去相信……
叶麟却是猛地又叹了这么一句……
“司马玉龙,现在也罢,小时候也好,你从来就没有想要信过我……”
曾经信誓旦旦的‘诺言’,世事难料,到了现在这个地步,竟是那么的肤浅,肤浅到了连那路边的野草的不值,不堪一击……
说来也是,曾经的诺言,不过,只是儿时的玩笑罢了……
玉龙突然怔了,见鬼似的直往后退了好几步……
叶麟的脸色变了,那原本还笑的诡异的脸上,满脸的肌肉扭动着,抽搐着,变的意外的狰狞恐怖……
“玉龙,你放心……”
叶麟缓缓阖动着的唇角,突然就是溢出了猩红……
血染着的唇角,猩红欲滴……
被缚着的叶麟突然就是猛地一挣,一个猝不及防就是挣开了那一左一右押着的侍卫,仰长了脖颈猩红的嘴唇就是凑到玉龙的耳朵边……
嘴唇上下阖动之间,喃喃道出的低语,却如同那地狱里恶魔放出来的邀请一般……
成王败寇,一朝为君,终有一日为俘。荣华富贵,千金之躯,任你尊贵无比,也终是会……
“我会在那边……跟他们都一起……”
司马玉龙,我要让你……你会,生不如死……
饶是玉龙心理再来的坚韧,也是不由的一个寒战……
那一句话……
如同恶魔的邀请……
“我们,那边,都会在等着你……也,过来哦……”
疯狂着的叶麟,竟是自行生生咬断了舌根……
司马玉龙,今日,你的登基之日……
今日,当你真正成为那座金殿的主人之时……
今日,便是你彻底堕入这片黑暗之时……
我等着你,永世不得超生……
一起来,下地狱吧……
叶麟是笑着走的……
纵使是人断了气儿,可那半开着的嘴巴却是不断往外喷涌着猩红……
猩红色染开了一地……
……
那边的司仪眼见那‘伪君’叶麟倒下的过程,倒吸了一口冷气,赶紧是诚惶诚恐的宣告了大典仪式继续……
这边,玉龙提步,缓缓缓缓的踱了上去,金丝描边儿长靴踏过叶麟口中喷涌出的猩红染就的地面,正前方,是这南国之境临安之城王都之内所剩下的关于这叶氏王族唯一的旗……
标志的叶氏南国政权最后的旗帜……
抬手,王剑出,剑锋扬……
寒光乍现……
一声轻呵……
“破!”
旗断,缓缓倾倒……
风起,酥软了整片天地……
“伪君叶氏,魂断命丧!今,我等仁义之师,入主临安之城,是谓顺天应理……”
司仪高亢而愤慨的宣告声儿扬的老高老高……
持剑的玉龙,只是静静肃立着……
历史,向来都是由胜者书写的,所谓仁义,不过掩人的铄金之词……
流年何妨?天理如何……
成王败寇,这天下,向来如此……
生死不过注定,烟消……云散……
微风起,拂着那金黄的袍角,翩翩扬扬的……
玉龙反身,再次提步……
最后一级,九阶,登者,为君……
一步,一阶,万人肃目……
两步,二阶……
三步……
四步……
五阶,六阶……
七步,七阶,鼓声齐鸣……
八步,八阶……
风声呼啸……
九步,第九阶……
玉龙迈出去的脚步突然顿了……
此时,所有人的目光完全汇聚于此……
玉龙脚下的步子却突然顿了……
中阶之上肃立着的赵羽明显是感觉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犹豫了?!
他犹豫了?!
他怎么就犹豫了?!
事已至此,怎就能再犹豫?!怎地能由得他再任性犹豫?!
赵羽的担心显然是多余的,长阶之顶的玉龙也仅仅是顿了一顿,那抬起的脚跟,终了缓缓的落了下去……
金丝的龙履踏下,最后一阶,稳稳当当